《繁华落尽三千殇》林桃染

128、殇儿的异色

　　鹤轩找过来是在三天后，当我看到他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我视线中的时候，我几乎双脚发软的都要站不起来了。他看到我之后，脸上就扬起了微微笑意，忽然让我感觉这个寒冷的冬天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寒冷了。

　　我软着双腿跑过去，他一把将我纳进他还带着凉气的怀抱里，我在他的怀里蹭了蹭，然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久违的味道。阿离气鼓鼓的将我从鹤轩的怀里拽出来，然后在我的嘴上狠狠的啄了一下，仿佛是在宣誓对我的所有权。

　　臭道士和两个孩子见到鹤轩都很高兴，臭道士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殇儿也围着鹤轩“师叔师叔”的叫个不停，痕儿还是负手站在一旁，虽然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眼中却流露出喜悦的神情。我笑着走过去去拉两个孩子的手，痕儿乖巧的任我拉着，殇儿却极不自然的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匆匆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我微微低了低头，心中流露出一丝不安和困惑，自从那天开始他似乎就一直在有意无意的避开我。

　　“怎么了？”
　　阿离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我轻轻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在我和殇儿之间流转了一下，然后勾着嘴角轻轻将我拥入怀中：
　　“没事的，不用担心。”
　　我在他怀中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笑着在我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我的目光扫在正笑着和鹤轩说话的殇儿身上，忽然间觉得这个孩子离我又远了起来。

　　鹤轩一回来，我们不得不面对很多还没有解决的问题。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已经不可能若无其事的住在这里了，阿离去打听过，似乎宫中传来的消息是说鹤轩被就地正法，而无尘道观也被正式收入皇家编制，以前拜在臭道士门下的孩子们依旧留在道观学习，以后也会有新的弟子加入，不过他们都将成为保卫皇家的除妖师。

　　一说到这里，我都觉的很对不起臭道士，几代的努力经营都因为我的缘故而化为泡影，就连臭道士这个一代宗师也沦落到了要和我们一起混日子的地步。倒是他自己，似乎早就已经看开了，不但没有唉声叹气，反而每天乐呵的不成样子，常和鹤轩带着两个孩子在林间修炼戏耍，似乎比在道观的时候过的还要舒服惬意。

　　既然鹤轩已经回来了，那我们就应该信守承诺将太后放回去，关押太后的地方只有阿离一个人知道，所以他只对我道了一声“放心”就自己一个人出去了。我在竹屋准备好吃食，看见鹤轩和臭道士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就忙迎了上去。我从痕儿手中接过书籍，然后又伸手去接殇儿手中的短剑，当我的手触上他的手背的时候，他忽然一顿然后便迅速的躲开了。

　　我抬头看他，他却已经若无其事的和走在自己身边的鹤轩说起话来，我轻叹一声转过身去，看见痕儿眼中划过一丝担忧的神色。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勉强的对他扯出一个笑容。

　　臭道士手中拿着我做的糕点吃的呼呼生风，一边吃一边不住的夸奖，痕儿也吃着，只是举手投足间都是稳重和淡然。我掰了一小块儿放到花语的嘴里，她吃的满嘴渣滓，口中还不时的冒出几个口水泡。

　　鹤轩坐在一边轻轻的抿着茶水，我拿了一块儿糕点递给他，他笑着接过慢慢的放在嘴边吃着。我微微抬眼看了看坐在我正对面的殇儿，他正盯着手中的糕点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殇儿，怎么不吃呢？是不是不合胃口？”
　　我轻声问道，他微微一愣对上我的眼睛，然后又慢慢的低下头去。我又夹了一块点心放到他的盘子里：
　　“尝尝这个，是姑姑新学来的。”

　　他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点心，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来，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我看着他笑了笑，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始终没有说出来。鹤轩和臭道士似乎也看出什么，臭道士轻哼一声然后伸手逗弄着我怀中的花语。

　　花语哼哼唧唧的扭动着身子，显然很不买这个师公的账。臭道士哈哈大笑了两声，一桌子人都看向他，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冲着我扬了扬手中的点心继续低头吃了起来。我微微咧开嘴角，不用看也知道我现在笑得多难看，抬起头的时候刚好对上鹤轩深沉的目光，于是赶紧拿了一块儿糕点低下头慢慢吃着。

　　阿离接近傍晚的时候才回来，我见他一进来就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身，一天以来我的脑海中不时浮现殇儿那躲闪的眼神，内心不安的我都要疯掉了。他也不问缘由，只是双手将我拥到怀里，下巴在我的头顶处不停的磨蹭着。我将脸全部埋在他的胸膛里，使劲呼吸着那可以让我心安的香气。他的手在我的后背轻轻的拍着，让我慌乱了一天的心慢慢稳定了下来。

　　“事情都办妥了？”半晌，我轻声问道，他笑了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我用力的抱了抱他，他轻轻摸着我的头顶柔声问道：
　　“怎么了？”我摇摇头，他轻笑一声：“怎么没带着花语和那臭老头玩呢？”
　　“中午玩过了，花语累了还在睡，臭道士和师兄带着孩子们去林子里认草药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我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来，看着他妖媚中带着柔和的眉眼正要说什么，房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殇儿似乎没想到我们正亲密的搂在一起，神色之间划过一起尴尬，转瞬便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臭道士，鹤轩还有痕儿跟在他的身后，手中的篮子里装满了药材。我忙站直身子匆匆接过他们手中的东西。吃过晚饭，鹤轩和臭道士回了临时为他们搭建的房间，我去洗殇儿爱吃的水果。看着果盘中新鲜的水果我不禁笑了笑，脚下也跟着利索了几分。

　　“说吧，这些日子可有心事？”接近房间，我听到阿离慵懒的声音自房中传来。
　　我悄悄的透过门缝向里看，只见殇儿端正的站在他的身前，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要说的？嗯？”
　　“爹爹，殇儿…”
　　“嗯？”
　　“殇儿想回灵狐谷去。”

　　殇儿终于说出的一句话将我激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身子一软就靠在了一边。透过门缝我能看见阿离微微顿了一下，他并没有着急问原因，而是一下一下的把玩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殇儿已经出来很久了，娘亲必定担心，所以…所以殇儿想回去看看。”

　　见阿离一直没有说话，殇儿终于憋不住了说了出来。我的心口顿时凉了一截，这段日子殇儿与我亲厚很多，我竟然忘了他还不知道我才是他亲生母亲。我稳了稳心神继续听着，阿离慵懒的声音子屋内传来：
　　“也好，回去看看就回去看看，但是不要耽搁太久，等你回来我们就离开这里。”
　　“爹爹不和殇儿一起回去吗？”

　　阿离继续把玩着戒指，看似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我看见殇儿的身子蓦地一僵，就连声音也跟着变得有些发紧了：
　　“是因为姑姑吗？”
　　阿离把玩着戒指的手终于停顿下来，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殇儿，眼神中带着几丝凌厉：
　　“你听谁说的？”
　　“不用听谁说，我自己会看！”

　　殇儿的口气忽然变得有些急促和僵硬，阿离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直直扫视在殇儿的身上：
　　“谁准许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就算爹爹责怪殇儿，殇儿也还是要说。我知道爹爹喜欢姑姑，姑姑也对殇儿很好，但是爹爹不能忘了娘亲更不能不要娘亲。爹爹说要离开，难道狐族的一切爹爹都不要了吗？爹爹是一族之长，不管作出什么决定殇儿都不会有异议，但是唯独一点，爹爹绝对不能不要娘亲！”

　　殇儿说完这一番话，阿离沉默了很久，周围的控股其压抑的我就快不能呼吸了。我的手指紧紧的扣住手中的果盘，整个手掌已经冰冷的没有了只觉。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的双腿已经麻木的时候，阿离的声音在才房间中幽幽的传来：
　　“我没有抛弃你的娘亲，也永远不可能抛弃你的娘亲。”

　　他的声音虽然平缓，但却足以让我的眼泪如同洪水一般的涌了出来。我腾出一只手来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哭出声音会惊动他们。我清楚的知道，他话语中的那个“娘亲”指的不是凝碧，而是我。
　　“那爹爹为什么还要…”
　　“凝碧不是你的亲生母亲。”阿离用平稳的声音打断了殇儿的话，我瞪大眼睛站在门外，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这样直接说出了这个秘密。

　　殇儿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弄懵了，反映了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的问道：“我…我不明白爹爹的意思。”
　　“你自小就与族里的孩子不一样，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半妖是人类和妖物结合所生下的孩子，我和凝碧都是妖怪，你的母亲怎么可能会是她。”

　　阿离一直直视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殇儿，殇儿自从刚才起就一动不动，连话也不说一声。我站在门外焦急不安，阿离却像个没事儿人一般，又开始摆弄起自己手上的戒指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屋去。
　　“殇儿也在？刚好，姑姑洗了你最爱吃的水果，来。”

　　我一进屋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把果盘放在桌上，暗自镇定了一下就招呼着殇儿过来。阿离的眼神扫到我的身上，我冲他轻轻摇了摇头，他眼神一沉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的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