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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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命。”
玳凌为朱砂亲手系上领扣，定定端详着她的脸，
“花胤已经传来消息，他会和青龙一起动手，届时……你只要撑到最后就好。”
哪怕是为了我。
“放心，”朱砂环住了他的颈，“为了玄青和雅雅，我也不会死的这么容易。”
冰凉的唇触上她的额际，玳凌叹了口气，为她最后整理好裙摆，打开了门。
自私一点，朱砂。
就像你父亲一般，就算拿你们当棋子，但他至少暂时保住了他想保住的。只要留下一线希望，那么便是来日方长。
不管多不甘愿，该来的，迟早会来。
即便亲手宰了绫罗，但此时朱砂也已经陷入了除了自己之外再无任何伴舞舞娘。
最好的祭品。
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知道这背后是朱雀在捣鬼，她也只能按照这注定的轨道一步步走下去。
热闹之极的场景，四灵之位一如既往，只是少了嬉笑怒骂的玄青……还有玳雅。
朱砂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微微的潮意。
眼前歌舞升平，各色敬酒来来去去，众仙各自心怀鬼胎，谁管你败者何家？从来权谋都是胜利者的游戏罢了。
“不必担忧，他们必然能吉人天相。”玳凌漠然看了周围一眼，原本还有所拘束中立众仙们似乎得了什么暗示，愈发的喧闹起来。
倒也不算是格格不入，所以也无所谓扎眼。反正在这等场合之上最常见的便是阿谀奉承，过于清高了反倒不好。
凌曦坐在天后下首，抬眼看来，竟像是别有几分他意。
“他们断然会无事，”朱砂冷笑一声。
她倒要等着看看，那些落井下石之人到最后有几人能从天帝铁血般的清洗手段中幸存下来！
“朱砂，”天后的声音从上高高传来，带着说不出的虚伪意味。
“娘娘。”朱砂起身，垂下眼行了一礼。
若说是为仇人，怕也不过如此。
余光扫到朱雀，红衣黑发的女子冷漠地饮着酒，却奇异地带着格格不入的狂热。
天后笑得愈发志得意满，“听闻你有一舞给本宫献上，当真是费了心。”
“这是凤族的荣幸。”朱砂压下眼底的嘲意。
听清楚了，是凤族，可不是她。
“朱砂，”朱雀冰冷的声音如同钻入骨髓的蛇，让人无端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时辰已到。”
天后的话被人打断，脸上隐隐有不悦之色，却随即迅疾地被压制了下来。
她身侧明黄色帘子后的天帝神色平静，遥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端麒，后者垂下眼，恍若未闻。
乐声起。
红黑交错的祭服带着古拙的韵味，朱砂独自一人伫立在场上，天色骤然间变得昏暗起来。
云层中有电光在蠢蠢欲动，隐隐传来的雷声似远似近，仿佛妖魔的低语。
右手瞬间一甩，十几丈的广袖猎猎飞舞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线。
一声鼓响。
朱砂左袖往地下一击，借力高高飘起在空中，两道长袖如同最蛊惑人心的血痕，在朱砂快到几乎肉眼难辨的动作中交织出绚烂之极的图形。
那是一个血红的“祭”字。
鼓声连动，云层骤然下压，转为青黑。
带着妖异的狂风呼啸而起，绕着场中起舞之人发出不怀好意的低笑。
背部畿印又开始撕裂般的剧痛，朱砂感觉背部有粘稠的液体在缓缓浸湿了衣裙。
要破体而出了吧……忘忧？
朱雀的眼睛亮如妖鬼，十指按捺不住激动地飞快颤抖。
快来了，快了。
乐声忽然一转，从先前的大开大阖转为诡异低沉。
在场不少仙人都皱起了眉，但鉴于是天后寿宴，不好伸手捂耳。
花胤身形一动，却被狄煌压下。
“稍安勿躁。”
花胤眯起眼，紧紧盯住场上的变化。
瓢泼大雨瞬间从天而降，身处半空的朱砂迅速落地，在奇诡的乐声中动作缓缓凝滞了下来，仿佛每一个转身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从极快到极慢，心跳的越来越快。
她背心已经有东西在微微隆起，却被三道东西捆缚住了，死死在她体内挣动。
那是撕心裂肺的剧痛，朱砂狠狠咬住唇，鲜血被水很快冲的没了踪影。
心中却想起那日花胤在她背上轻拍的几下。
花胤，你是早知道那东西要破体而出，来给它下的束缚才是……只是你似乎根本没有考虑到身为容器的我，会有多么痛苦。
雨中有一道视线让人无法忽视，朱砂勉力抬头，却看见雨幕中那人担忧的脸，眼前忽然一暗。
玳凌，抱歉，我可能无法完成我们的约定了。
玳凌心口忽然一痛，难以置信地看向朱砂的方向，五指指甲用力之下全部掀翻，鲜血淋漓。
灵力疯狂朝外喷涌而出，朱砂背部的衣物骤然炸裂，一个非人非鬼的狰狞怪婴破体而出！
花胤那三道咒印牢牢捆缚在它身上，那怪婴在地上尖利地哭啼起来，青黑的十指牢牢扎进朱砂的腰部，尚未发育成熟的下肢蜷缩成恶心的一团。
它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对朱雀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
朱砂喷出一口鲜血，背后炸出一个大洞，就这么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朱砂！”玳凌目眦尽裂，场上却是风云突变，花胤，青龙，天帝，朱雀，同时出手！
四道庞大而不可忽视的灵力将整个宴会完全封锁住，任何人都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自古以来一直牢牢护持住天界的结界发出尖锐的嗡鸣声，众仙惊恐地抬起眼，发现那结界竟然出现在半空中，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去。
碎裂崩塌，只在顷刻之间！
“凌严你疯了！”花胤大惊失色，“你竟然将维持结界的仙力也抽出来！”
明黄色长衫的天界之首从座上飞起，并不回答。
四人的目标空前的一致，目前依旧死死攀附在朱砂背部的怪婴。
朱雀动作最快，一只手已经几乎触到了那怪婴伸出的小手，却被凌空斩来的一剑给生生阻在了半路。
狄煌！
东青龙见来势不及，直接抽剑斩了过去，他并不像朱雀一样忌讳怪婴的生死，反而是除之而后快。
“妖孽！”
青色的光芒从剑上暴涨，狄煌缓缓抬手，朝着那怪婴方向再要一剑斩下，却被花胤重重一击在胸侧。
狄煌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花胤下唇几乎被咬出了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死在我面前。”
正当此时，天帝赶到，花胤和狄煌两人同时被震了出去，朱雀趁机就地一滚，将那怪婴一把抱在了手中。
她从怀中取出那个铜瓶，与此同时，端麒身上的铜瓶也相应般鸣叫起来。花胤动作一顿，反手朝身上摸去，却摸了个空。
他看向狄煌，后者手中正是那个他丢失的铜瓶。
朱雀抱着那个恶心无比的怪物，声音却是水一般的温柔，眼中情意满的几乎能溢出来，“忘忧，你就快好了，等你好了，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那怪婴翻起死白的眼，一口狰狞利齿一口便咬在了朱雀手臂上，死命的撕扯起来。朱雀却恍若不觉，温柔地吻了吻怪婴的头顶，“你就快好了。”
她手一动，铜瓶盖子瞬间启开，先前所收集的残余魂魄迅疾地凝聚成一体，那怪婴惨叫一声，扭曲的小小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眼见得那青黑缓缓朝粉白发展，那可怖的婴孩也慢慢开始变得像人，朱雀志得意满地笑出声来。
那婴孩变到只剩下头依然是那般可怖时，突然停止了变化，一抬头张嘴，尖利的牙齿上还挂着血肉，配合着娇嫩的孩童音分外可怖。
“要血，要肉。”
朱雀疼惜地吻了吻婴孩的侧颊，将手臂再往上凑了凑，“先忍忍。”
花胤怔怔看着眼前的变化，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不该再次出手，那婴孩胸前，分明便是忘忧曾有过的那点朱砂痣。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任凭胳膊被撕咬的血肉横飞，朱雀面无表情道，连头都懒得抬，只是痴痴看着怀中的爱人。
花胤顿时一惊，下意识朝狄煌处看去。
“不可！”
花胤眼睁睁看着忘忧最后的两点残魂就这么从打开的瓶口飞出，并入那个怪婴的体内。
端麒，狄煌。
原来被瞒在鼓里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
花胤忽然大笑起来，笑得鲜血从口中涌出，来不及吞咽被呛得剧烈咳嗽，那是心灰意冷至极的表现。
狄煌顿了顿，想伸手去拉他，却被他狠狠甩开。
“放开！”
那一边，婴孩的哭声忽然停止，转眼间已长到了三四岁幼童的身形，但那变化，也就停止在了面部，再也没有变化。
青面獠牙，赝品，始终只是赝品。
“花胤。”幼童嫩嫩的童声，却是忘忧惯用的语气。
花胤身形一滞，缓缓转过身来，“忘忧？”
幼童厌恶地推开朱雀，无视她瞬间惨白的面色，都到花胤面前，冲他伸出了一只手，“你答应和我同生共死的，你在哪里？”
粉白可爱的幼童，却是一张修罗恶鬼的青紫面孔，可怖到了极致。
“我们曾约定，同生共死，在我魂飞魄散的时候，你在哪里？”
花胤愣在了当场，“你……”
“我回来了。”幼童举止间依稀有那人的模样，但却分明又是万千恶鬼的集合，“你抱抱我。”
花胤仿佛受了蛊惑一般，伸手向那幼童而去。
那幼童忽然对狄煌露出一个诡谲至极的笑容。
“不可！”
花胤刚将忘忧抱在手中，幼小的手就穿过了他的胸膛，紧紧捏碎了他的心脏。
“你说过，要陪我的。”
忘忧环视在场的所有人，露出一个恶鬼般的微笑，“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狄煌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眼睁睁看着花胤倒下，面上的最后一个笑容竟然是解脱。
花胤根本没有抵抗，同样什么也没有留给他，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与此相对的则是，朱雀的欣喜若狂。
幼童从花胤尸身上站起身来，对天帝道，“凌严，我不会帮你解决问题，看，你的天宫当年我说会土崩瓦解，现在万年之后看来，依然如此。”
他身量虽小，但一本正经的模样根本让人无法发笑，反而心底生寒。
“不堪一击。”
“真正不堪一击的恐怕是你。”端麒缓缓行来，琉璃般的眸子半点感情也不带，“真的以为披着忘忧的皮，就能一直这么虚假的活下去？”
幼童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凌严现在身中剧毒尚不可知，竟然还想着争权夺利？”
天后顿时面白如死。
“平白玷污了他。”端麒淡淡道。
他周身金色光芒骤起，宽宏平和的麒麟之力罩住眼前的幼童，幼童原本还漫不经心，但随即却惊恐地低下头。
有什么，从他身体内部缓缓透出来，直到那幼小的身体最后整个土崩瓦解。
那是端麒用自身灵力温养了万年的那一缕残魄，浸透了麒麟的净化之力，最终成为了忘忧的催命符。
朱雀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一切只在顷刻之间，万年等待成了泡影，而那人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南朱雀跪倒在当场，双目失神，痴笑疯癫。
她就这么疯了。
一柄利剑从身后穿出，映出的是狄煌面无表情的脸。
天帝一直看戏一般在一旁旁观，这早就在他的预计之中，只是玩弄人心的感觉，还是像当年一般美好。
尤其是……当年的这些背叛者。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种风云变色的时候，有一个人穿过肆虐的法力封锁，爬到了朱砂身边。
玳凌的十指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但他丝毫不管不顾，伸手抚上朱砂苍白的侧脸。触手的温度冷得像冰，身下一滩鲜血已经凝固成了紫黑色，背部的伤口极为惨烈，甚至可以透过创口看见内部残缺的脏器。
她不会再对他赖皮对他微笑了，也不会再插科打诨无理取闹了。
……那个他最爱的人，已经死了。
玳凌忽然笑了起来，带着无尽的苍凉。
若是当时他不因为一己之私，再次搀和到朱祈的打算中，她是不是不会这样？他们的万年之约，是不是只有千年也可以？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忽然间就理解了朱雀当年眼睁睁看着爱人在眼前魂飞魄散的心境，一路艰难行来，他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深可见骨。
玳凌勉力支起身，吻上那个再也没有声息女子的唇。
以我魂，补你魂。
以我魄，补你魄。
朱砂，我曾告诉过你，让你不必担心。我曾见到朱雀的秘法，却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若是以身相替，魂飞魄散，再换你重生，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不能做出的选择。
淡蓝色光芒再次覆盖上了毫无生机的朱砂，如同当年他千百次为她抚平伤痛一般温柔缱绻，玳凌握住她的手，面色愈发惨白。
原谅我，最后再欺瞒了你一次。
当朱砂再醒来的时候，一切尘埃已定。
天帝三子都被拿去填了结界，做了血祭，而天后则因为下毒被赐死当场。端麒和狄煌就此不见踪影。族长之位她交给了朱裘，而绫罗她一直以为是天后所为，实际背后的真正操控者是天帝。
他一直怀疑忘忧没死，而一直延续不断的凤族畿印便是这其中奥妙之所在。
“你要什么？”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这样问她。
“南朱雀之位。”
她身体里有玳凌的魂魄，或许她可以像朱雀一般，耐心等待，用万年时间来期待他的重生……
高高南朱雀之位，除开永生，便是寂寥。
『遮云卷.终』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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