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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古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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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探望他?”
端麒眯起眼,伸手遮住莆然强烈起来的天光。
这处是单独另建的密室,有比外界强烈得多的灵气,构筑于灵根之上,耗费他万年修为慢慢温养,所为不过一人。
忘忧,见之忘忧。
想想便令人心痛欲裂。
花胤敛了平日的放荡不羁,神色中也有些难得的黯然,“许久不见,他可还好。”
他的脚步迟疑在门边,竟是不敢再踏入一步。
“再坏也不会再坏了。”端麒轻叹一声,往后让了一步,“能见到一魄,也比魂飞魄散来的好。”
这些年来,包括朱雀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过以为忘忧散了修为,投入轮回,但事实上是当年他早已在天帝手下魂飞魄散,所余轮回不过痴痴傻傻的零散一魂二魄,再是凄凉不过。
花胤之所以不曾像朱雀一般去千辛万苦收集魂魄便是如此,因为毫无希望,便根本无法努力。
但他却忘了,这世间最无畏便是情深。
那一团魄如同风中残烛,即便有深厚的灵力温养,却也是时时一副随时要散去的模样。
“这些年来可能是魂魄分离的时间太长,”端麒走进几步,也不敢再靠近,生怕那一点清风便会吹散这最后一缕残魄,“隐隐有再留不住之势。”
他的再留不住,多半便是尽散。
连端麒都无能为力,花胤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遮住了隐隐泛红的眼底。
不愿相信,难以相信。
曾和他笑谈纵欢以命换命之人,只剩下眼前这一小撮。
“且想开些……”端麒欲开口,却又不便置词。
他们几人之间爱恨纠缠,利益难分,岂是这么轻而易举便能一言概括?
这些年来几位挚交或隐退,或专注某事,或孤独孑然,或暗地赎罪,岂有一人过的安生?
花胤再睁眼时已去了那一抹动摇。
“我之前一直不问,当年凌严的手也未免太狠了一些。”
现任天帝正是名为凌严。
“反正无论如何,在你心里我终究只是帮凶便是。”端麒苦笑一声,不再做无用的辩解。
有什么好辩解的呢?
在魂飞魄散第一时间出手收集下一魄,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此为凭借,逼迫花胤做原本非他分内之事,更遑论复仇。
即便知道花胤一叶障目,他又该如何说那些根本无法出口之事?
“不是说这个。”花胤一双媚气十足的美目中有隐隐的不耐,但又不得不硬生生压下心中怒气,生怕对忘忧之魄有所惊损,“我们出去说。”
你当他还是什么纯净无暇?不,你只是不愿去相信罢了。
这些年,谁不是生存在谎言中。
端麒苦笑一声,摇头亲自将灵室封印重重加上。
引花胤到了书房,亲手为他倒上茶,端麒在他对面坐下,听听花胤究竟为何突然对当年旧事心生疑惑。
明明都当被尘封的东西……何必再来横生枝节。
“凌严将旧任四灵全数除去,即便是为了稳固统治,这手也下得未免太狠毒了些。”花胤看着端麒的动作,环顾周围熟悉的装饰,声音也不禁柔和了几分。
多年前,他们那群挚友便是在此饮酒作乐,嬉笑打闹。
端麒,你也并非全然不怀念,可为何又要和凌严一起做出那般事来?
“你以为会看见什么?”端麒双手交叠,玉色的手指上不见半点血色。“一场毁天灭地的大屠杀?”
不,不会如此。
那不是他所认识的花胤,怀着抱负,看似沉沦却始终带着一颗旁观睿智之心。
“既然当年示弱于妍媸,以他睚眦必报的秉性,怎么还会容忍那个女人至今?”花胤冷笑一声,“连近在眼前的妍媸都无法对付,这些年来除了一个又一个的天妃,他还做了什么……又或者说,是他还能做什么?”
端麒悚然一惊,下意识避开花胤咄咄逼人的目光。
“许是时机未到。”
“不让妍媸手中的势力进一步扩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群不成器的儿子为了抢位置斗做一堆,”花胤不再逼他,只是那声音透骨冰凉,“端麒,他这些年来,究竟忙些什么?”
凌严所做何事没人比花胤更清楚,他现下一问只是为了探听出端麒到底知道多少……扮演的是个怎样的角色。
当真以为超然世外便当真世外,真心赎罪便是赎罪?
这些伎俩,他早都玩腻了的东西,怎会真正上心。
“你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来问我。”端麒轻声道。
“我所求不过一个问心无愧,”花胤瞥他一眼,漠然道,“即便是再复述一遍,也比不上忘忧魂飞魄散之苦。”
“我终归只是一个恶人罢了。”
花胤终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
端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那抹黯然无论如何抹散不去。
这厢朱砂却在为手头的邀约头疼无比。
带着糜华香气的纸笺,却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在腐烂的天庭中散发着不怀好意的毒。
来自凌曦的邀请,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却依旧必须赴约。
原因很简单。
“朱砂,如此良宵美景,何不前来共赏明月,忆忆当年?”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暗藏玄机。
共忆当年?天知道她和凌曦有什么当年可忆,所指无非是她最近苦苦追查的花胤等人的纠缠。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当年那一场戛然而止的血雨腥风。
一轮明月,一桌二椅,对面双人。
再无旁的打扰。
当真有几分月下人成双的意境,可惜对方不是玳凌。
朱砂蓦然惊醒,不禁有几分暗暗恼恨为何又想到玳凌身上去,不知不觉间习惯他在身边,理所当然到情根深种原本便是潜滋暗长。
见到朱砂前来,凌曦丝毫不意外。
不同于之前凤族祭典上的阴霾,凌曦此时颇有几分春风得意模样。
他如何不得意?美人权势,若是按照眼下妍媸为他打下的大好江山,天帝之位大抵已经是囊中之物。
但也只是大抵,若非如此,也不会需要再多几分助力。
朱砂收回视线,心中却在暗自冷笑。
凌曦,用人多少,多半都是要还的。你那母亲宝刀未老,安知到时到你手中权的又有多少?
“朱砂,来,坐。”凌曦言语中亲热,但动作却是保持的恰到好处。
既不会过于冷淡产生距离,也不会殷勤过分致人生厌。
果然是万花丛中历练出来的手笔。
不必和他虚以委蛇,对方是什么态度彼此心里都清楚,朱砂单刀直入地点入主题,“大家都事务繁杂,还是早些叙完旧的好。”
在凌曦这里多待一时,外面的风言风语便会大过一时。
现下情形如此敏感,私下会面原本便是大忌,更何况天后根本不忌讳想让朱砂和凌曦联姻之意。
正中下怀。
凌曦倒也不恼,应该说,他对于美人私下里大抵都是风度十足的。
“这叙旧先放放,有些事情倒是应当先说给你听。”
既然他话已经说到了如此地步,朱砂也就随了他的意,听听他到底有什么好说。
见朱砂依言坐下,凌曦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我知道我母后已经找你谈过了。”
他这话莆一出口,朱砂便抬眼看了过来。
“不必紧张。”凌曦笑了笑,“我既然在这里摆在明面跟你摊开说,就是没打你的主意。”
他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可惜出身低了些,不然必然是劲敌。”
他话间言之凿凿便是玳凌无疑。
朱砂向来对外从不隐瞒,闻言不过哂之,“你对我有没有意思无所谓,但至少我对你可是半分兴致也无。”
“那样最好。”凌曦点头赞许,“感情是最蒙蔽人双眼的东西。”
朱砂嗤道,“你后院那一堆嫔妃可不这么想。”
朱裘同样也是后院中的一员,不过看现在这情形,似乎这背后的水深得很,倒还不如直接和凌曦说个分明。
“朱砂,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凌曦显然对此话题没什么继续的欲望,“结盟如何?”
“凤族向来不参与这些。”朱砂淡淡道,“想就凭这么一句话便把我全族拉下水,你这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好了些。”
更何况,现任天帝凌严虽然不甚出席场合,却也正值盛年,即便有不支之象想必也不过是一时,说不准便是拿来试探这些不安分的皇子。
她何苦搅进这摊浑水?
“哦……”凌曦并不恼怒,反倒是饶有兴致地一笑,“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
朱砂眯起眼看他,“怎么说?”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母后忽然让你提前来贺寿,还跳祈槃舞……”凌曦顿了顿,吊足了胃口这才继续道,“而你们那一直无法无天的朱雀陛下竟然没有半分阻止的意思?”
“天帝下令,莫敢不从。”朱砂冷笑一声。
“是父皇的意思没错,但他从来不会如此放任母后这般行事。”凌曦低声道,没有半分伤感之情,“不过是因为他现在无力阻止罢了。”
朱砂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不对,“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凌曦微微勾起唇角,“要变天了。”
“这也并非足够的理由,”朱砂终于起了几分兴趣,重新审视起对面以受宠骄纵闻名于天界的天帝爱子,“拿出点诚意来吧,凌曦。”
“自然。”凌曦欣然答应,“你一直在追查四灵之事,便拿这个众人缄默之事作为定金好了。”
一言一行都被人纳入眼底,朱砂的面色沉了沉。
“不必问我是如何知道的,”凌曦似笑非笑迎上朱砂的视线,“你只要知道我一直在关注你便是。”
这份关注倒当真让人承受不起,朱砂暗嘲。
凤族果然有内应,而且看起来还不只一个……果然是要好好清理了。
“昔年父皇和四灵都是挚交好友,”凌曦声音不疾不徐,颇有几分抑扬顿挫的说书先生之感,“而其间,还有另一并未记载于史书一人,忘忧。”
现在的四灵和天帝何止是相敬如冰,根本是不相往来。
“忘忧其人倒是当真是个妙人,”凌曦一副心向往之的模样,“你可曾见过一人堪称全才,以人身修道成仙,却从未得别人半句不好?”
“不过是面具遮掩的好罢了。”朱砂想到玳凌和其卓,顿时嗤之以鼻。
凌曦不以为忤,“一日装容易,但千年以来呢?”
如果这人真的是披着一层皮,那果真是炉火纯青,朱砂也不得不暗暗佩服。
“四灵和父皇反目皆是为此,但忘忧却是落得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如何?”到最关键处,凌曦戛然而止。
沉默片刻,朱砂道,“成交。”
“那么,和我结盟。”凌曦淡淡一笑。
和他,不是天后妍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