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戬流浪记》月影儿

19、第十九章

　　龙吉公主是红鸾星，主管姻缘，她既然看得见红线，看得出缘由，就应该知道补救之法！杨晋脑中一热，猛的抓住龙吉的肩膀，迫切问道：“阿姊，红线断了，还能再续吗？”

　　突然被这个比自己年长的男子抓住胳膊，还叫自己“阿姊”，龙吉既慌乱又震惊，她忍痛掰着杨晋的手指，结结巴巴道：“你、你疯了！放开我！”

　　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杨晋哑然失笑——阿姊获封红鸾星是封神之后的事了，现在的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为了哪吒，他堂堂司法天神竟然乱了分寸，失了判断，真是天大的笑话！

　　恍惚间，哪吒就站在面前，他眉眼含笑，默默注视着自己，似乎有看不完的爱怜，看不完的不舍。忽然，他右手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半截红线飘飘荡荡落了下来，无力的垂在自己手上，发出隐隐金光。渐渐地，金光淡去，最终消失不见。

　　自那以后的日日夜夜，杨晋都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哪吒的笑容便会再度浮现在眼前，悔恨与不舍纠结于胸，如万千绣花针般刺进心里，细密而绵长。

　　见他一脸寞落靠在树上，龙吉心中不忍，安慰道：“虽然我不知道红线如何再续，但我可以帮你去问符元仙翁，他掌管姻缘，专门用红线绑人，应该会有办法。不过他贪杯爱玩，没个正紧，要他帮忙，还得费些心思！”

　　符元仙翁？

　　摩挲手腕上的红线，杨晋想起那个嗜酒如命，毫不靠谱的月下老人。

　　他第一次见到符元仙翁，是在龙吉公主擒获洪锦之后。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跌跌撞撞闯进相府，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说是为龙吉公主的姻缘而来，要见姜师叔。

　　听到“姻缘”二字，师兄弟们便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不已。他们很有默契的看向杨戬，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在众人无言的误导下，仙翁激动的抓住他的手腕，大加赞赏道：“不错不错，仪表堂堂相貌非凡，气宇轩昂英姿挺拔，与我们龙吉公主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罢，伸手替他擦去额上冷汗，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我知道，任何人听到这个消息呢，都会非常激动的，但你也犯不着激动到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吧？放轻松放轻松！”

　　期间，哪吒一直恶狠狠瞪他，直到真相大白。

　　婚宴上，哪吒跑到他的面前，装模作样向他敬酒，说坏了他的姻缘，对不住他。

　　他笑道：“姻缘由天定，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坏的？”

　　“你说的‘天’是月老吧？”哪吒扭头看了一眼与人斗酒的符元仙翁，大肆评判道：“他都一把年纪了，还那么贪杯，叫他牵定姻缘，岂不天下大乱？”

　　仙翁耳尖得很，听到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便抱着酒坛子凑了过来。仙翁显然已经喝高了，满脸通红，一张嘴便喷出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他们频频皱眉。

　　仙翁拿出一条红绳在哪吒面前晃了晃，梗着脖子道：“娃娃休得无礼！叫你见识见识——这便是牵定姻缘的红绳，只要我将这红绳系在两人身上，就算远在万里，也会相逢相知，相爱相守！”

　　那红绳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红而不艳，隐隐透出金光。

　　“就这个，能把人绑住？”哪吒撇了撇嘴，一副“你吹牛，我不信”的模样。

　　“娃娃，把手给我！”

　　遭人质疑，仙翁恼了，他拽过哪吒的手，将红绳一头系在他的右腕上，又拿起红绳的另一头左顾右盼，还把案上的器皿翻了个遍，口中含糊不清道：“系哪儿好呢？”

　　“仙翁，姻缘大事岂可儿戏！”

　　仙翁的随意令杨戬慌了神，他伸手去抢红绳，却被仙翁扣住手腕。仙翁眯着眼睛端详他半天，笑道：“就是你了！”说罢，把红绳往他左腕上一绕，打了个大大的死结，再用力扯了扯，满意的点点头。

　　做完这些，仙翁抱起酒坛晃悠悠走了，留下他们二人面面相觑。

　　闹剧就此收场，红线却牢牢系在了两人手上，不经意间，彼此的感觉有了微妙的变化……

　　相逢相知，相爱相守，看似简单，却又无比艰难。等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经由龙吉提点，杨晋心中有了打算，他露出久违的笑容：“龙姑娘，多谢你。”

　　“笑了笑了！”龙吉踮起脚尖看他，“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

　　也不知想起什么，龙吉面露难色道：“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带你去找符元仙翁，嗯……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我有一个表妹，今年只有十一岁，前几天突然离家出走了，我担心她会出事，便循着她的气息追到这里，但是……我好像迷路了。”

　　“你表妹因何事离家出走？”

　　“这个……她惹我父亲生气，所以……总之，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自见面起，杨晋就认出龙吉是自家阿姊，那个在封神之战中，差点令哪吒与自己翻脸的神界公主。

　　要是封神之后那个勘破红尘，沉稳持重的“龙吉公主”便罢，现在的阿姊还很年轻，不但好奇心强，还热心过度，一看就是个惹事儿的主。

　　他知道阿姊要找的人是谁，也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阿姊是除了爹娘外最亲的亲人，插手他们兄妹的事情会是什么结果，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他不愿阿姊因自己涉险，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唯有安慰她道：“龙姑娘，你的表妹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能找到她，别担心。”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山体撕裂之声，地面也剧烈震动起来。

　　龙吉一个不稳向后倒去，被杨晋拉了回来。

　　密林深处的地面不断向上隆起，山石树木滚滚落下，一时间晨雾弥漫，不能视物。

　　地动持续了好一会才慢慢平息，远处凭空多了一座险峰，光秃秃的山体与四周的桃林相比，显得格外突兀。

　　“那是什么？”龙吉惊魂未定的抓着杨晋的衣袖，身子仍在微微颤抖。

　　“幻像已除，这才是桃山的真面目。”杨晋冷笑着看向孤峰，面色越发凝重。

　　“桃山！？姑姑她……就被关在桃山！”

　　龙吉突然失了冷静，她不顾杨晋阻拦，发足朝山上跑去。

　　快到山脚下时，她便听到一个女孩儿凄厉的叫声。

　　“哥哥不会跟你们走的！他会和我，和爹娘在一起，永远！”

　　女孩的声音像极了逃走的表妹，却比表妹的更稚嫩些。

　　紧接着，一道光弧携着气浪呼啸而来，光弧所到之处，树冠被齐齐削断，铺天盖地般向龙吉砸去。

　　就在龙吉不知所措之时，一个黑袍人掠过，将她带离险境。

　　“属下救驾来迟，还请公主恕罪。”黑袍人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神色极为恭敬。

　　“你……”龙吉满腹疑惑看着黑袍人，以及他身后的白猿朱厌，惊叫道：“你就是当年派兵镇压瑶姬仙子的神将，天罡星君！？”

　　“不错。当年神女触怒天威，负隅顽抗，属下曾与九天玄女奉旨下凡，发兵镇压。属下不过奉命行事，实属无奈，还请公主见谅。”

　　听到九天玄女这个名字，龙吉全身一震，喃喃道：“连师父也……不可能，师父和姑姑是最要好的朋友，她怎么会带兵镇压姑姑……”

　　“公主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玄女。”

　　“是真是假，我自会判断！可是，就算瑶姬仙子有错，你也不能……不能……姑姑的孩子那么小，你竟下得了手！”想到瑶姬仙子所受的苦楚，龙吉的声音哽咽了，她死死咬着嘴唇，再也说不下去。

　　“这是陛下的意思，属下只能照办。下界空气污浊，于公主不利，还请公主尽快回宫，免得陛下、娘娘担心。”

　　对方越是恭敬，龙吉越是怒不可谒，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质问道：“瑶姬仙子被关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公主若想见瑶姬仙子，大可禀明陛下，只要陛下应允，属下必定亲自护送公主过去。只是——此地凶险异常，若公主有事，属下难辞其咎，得罪了！”

　　天罡星君振袖而起，正欲发难，忽然脸颊一凉，一支冰箭擦过他的耳畔，钉在身后的大树上。

　　龙吉手中多了一把柘桑弓，她拽满弓弦，空气中的水雾瞬间凝成一支冰箭，寒光闪闪：“别动！否则下一箭就是你的眼睛！”

　　她知道私自下凡已是有罪，若被对方擒住带回天庭，就再也见不到姑姑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对方靠近。

　　见龙吉用箭指着自己的主人，白猿窜了上来，发出威胁的嘶吼，被罡天星君喝止。

　　星君抬手擦掉脸上的血渍，劝道：“只要公主愿意跟属下返回天庭，那么公主私自下凡之事，属下权当不知，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包括陛下和娘娘。”

　　他早就猜出龙吉下凡并未得到天帝应允，他一边以言语扰乱龙吉的心智，一边寻下手的机会。待他发现破绽，欲动手擒人时，却意外发现自己内息受阻，根本无法动弹！

　　龙吉深知自己不是罡天星君的对手，正盘算着如何脱身，突然见他僵在原地久久不动，困惑之余，只道他忌惮自己公主的身份，不敢造次，便收了弓箭，匆匆往山上跑去。

　　天罡星君又急又恼，连冲几次脉息，也无法解开禁制，唯有眼睁睁看着龙吉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他朝白猿看去，发现它也和自己一样被人困住，动弹不得。

　　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有人徐徐向他走来，那人劲装疾服，英姿飒爽，气势逼人。

　　天罡星君瞪大双眼，惊恐万分：“你是……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你被陛下压在桃山之下，陛下还在山中设了太古之印，你绝不可能冲破封印出来！”

　　来人怔了怔，继而笑道：“你说呢？”

　　天罡星君竭斯底里的叫道：“果然是你！你就是那个拐走瑶姬长公主的‘杨’！你……你是来复仇的吗？”

　　“拐走？你再说一遍，谁拐走了瑶姬公主？”

　　“若不是你花言巧语蒙骗公主，她怎会放弃神格，堕落为人？”

　　“放弃神格，堕落为人……”来人略略皱眉，忽然捏着天罡星君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我问你，天帝为何拆散我们？”

　　恐惧到极点之后，天罡星君反倒平静下来，他凄厉的笑了几声，道：“为什么？你玷污神女，生下孽种，令天庭蒙羞，陛下若不除你，怎能堵住众神悠悠之口？”

　　“那么，天帝为何还要毁我家园，灭我全族？”

　　“你若想知道，何不亲自问去问陛下？反正你已经出来了，陛下他……根本困不住你！”

　　趁对方低头思索之际，天罡星君再次运气，竟冲破玄关，挣脱禁制。他心中暗喜，发掌朝那人打去，谁知一击落空，竟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碰到。

　　他又气又恼，还想出手，忽然刀光一闪，自己的一条胳膊被对方卸了下来，断臂处血流如注，可见森森白骨。

　　那人刀法极快，刀刃依旧寒光逼人，连半丝血迹也没沾上。

　　“你不配死在我的刀下，你走吧。”

　　那人冷冷抛下一句，消失在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