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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有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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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的花样甚是纷繁,除了大大小小的商铺、地摊兴盛外,各种庙会使得各个寺庙里香灯长明,钟鼓之声不绝于耳;而冬月里开的花会梅市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香飘一片;茶馆里、坝子上随处都址了戏场子,曲艺的名目众多:清音、评书、盘子、花鼓、扬琴、金钱板……耍把式处也围了不少人,响起阵阵喝彩,变鸽子、坐坛子、转盘子……卖艺人的一道火喷过,周围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
左少棠牵着颜洁如的手从人群中穿过,他终于觅得清闲陪着同样忙了一整天的颜洁如四处走走,而左荞和陆一鸣、王小龙他们早已识趣地跑得没了影,只剩下他们在热闹的人群中过着独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因今日做节,颜洁如穿上了平日里很少穿的粉色旗袍,素粉淡雅的图案将她显得高贵大方,领边和襟边都镶了白色的毛边,堆簇着看着极是暖和。而左少棠也脱下了军装,穿着灰色的呢子大衣,将他本就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挺拔。他拉了颜洁如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兜里帮她取暖,颜洁如像是被嵌进了他高大的身影下,很是温馨。
前面一群小娃娃坐在矮凳上叫闹得欢快,几个好玩的影子投在前面的白布上,一会儿扭成一团,一会儿摆出各种姿态。左少棠眼前一亮,高兴地扯着颜洁如过去,蹲到一群小孩的中间,有些兴奋地指着前面的皮影戏道:“我和左荞小时候最喜欢从街口买糖人,然后跑来看这个,有时候还看得忘了时间,结果回去讨一顿打呢!”
他此时面上的表情极像一个机灵顽皮的孩子,逗得颜洁如“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难怪左荞说她小时候老是因为调皮受罚,看来都是你这个当哥哥的教的。”
左少棠立即反驳道:“也怪不得我,那时候她便像牛皮糖一样粘人,我甩都甩不掉!”
颜洁如轻拍了他额头一下,宠溺着嗔道:“真是无赖!我可是从四姨娘和李妈、陈妈那里听过你不少‘光荣事迹’,是你赖也赖不掉的!”
“哟,想不到我的妻子平时这么关心我啊!”左少棠得意地将颜洁如拥在怀中,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颜洁如幸福地依在他怀里,轻轻捶了一下他:“少臭美!”
左少棠突然推开她,一脸神秘地道:“等等!”待颜洁如还未反应过来,人便跳起来跑得没了影。
不多时,便见他带了一个卖糖人的小贩过来,颜洁如立即便知晓他要做什么了,于是笑着站起来拍拍手道:“各位小朋友,这位叔叔请你们吃糖人,大家乖乖排好队过来拿!”
小娃娃们欢呼着,一窝蜂地涌了过来,左少棠与颜洁如忙不迭地给他们分糖人。看到他们个个手中拿着糖人,幸福地你舔一下我舔一下,小小的脸上绽放着天真愉悦的笑容,左少棠和颜洁如相视而笑,左少棠满足地喟叹了一声:“以后若是我们能生这么多孩子,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你说多好!”
颜洁如面上一红,嗔道:“我又不是猪,哪生得了这么多!”
左少棠哈哈大笑着将她再次拥入怀中。
说来也巧,第二日颜洁如起床后便感到身体乏力不适,起初以为是前一日累着了,也不以为意,直到三、四天后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困顿、嗜睡,便找了陆大夫来看诊,竟是已有身孕月余。
这可是左家天大的喜事!左少棠身为长子,若这胎生下男儿便是嫡孙,可谓是左家最正统的继承人。左森高兴得不得了,原先对颜洁如出身的一些偏见也消失殆尽,在启程去南京之前,便吩咐了左家上上下下要照顾周全,不得有一点闪失。而左少棠更是抑不住喜上眉梢,进进出出都如沐春风,对待颜洁如更是呵护备至。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张雪婷的愤恨失意自不待言,而余桂芝更是咬牙切齿。这左家一直以来虽是二太太章婉碧在执管家事,但她始终是侧室,名不正言不顺。若是颜洁如真的生下男胎,那么她便会名正言顺地成为左家的当家主母,到时地位拔升倒还是其次,所有钱银财产都要落在她的掌控之中才是最要命的大事!为此她本想找章婉碧商量对策,却被她骂了出来,更是吃不下,睡不着了。
其实章婉碧哪有不担心之理?只不过仍要在别人面前维持“当家人”的尊严与大度。
“太太,还没睡?”冯妈悄悄推门进了章婉碧的屋子。
“什么事?”章婉碧衣冠未除,正端坐在屋中盘账。
冯妈从身后拿了一个篮子出来,揭开上面的布,底下露出一个针线包和一个布娃娃,她诡秘地一笑:“太太,你瞧!”
章婉碧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冯妈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太太,大少奶奶怀了娃儿,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
冯妈跟了章婉碧几十年,她什么事也不瞒她,便轻轻淡淡地收回眼光投回账册上:“那又如何?人家生男生女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我们可以让她生不下来!”冯妈将那篮子放置于桌上,谄媚地献计,“我们只要在这娃娃上写下大少奶奶的生辰八字,每天用针来扎,保准她那娃儿怀不久……”
章婉碧吓了一跳,拍了桌子站起来喝道:“胡说!我们怎么能做那用巫蛊害人性命的事来!不管怎样,到底也是左家的骨血!”
见章婉碧发了怒,冯妈立即退到一边缩着脖子道:“太太别气!我知道这么做是错了!”
章婉碧用布将那布娃娃盖上,严厉地斥道:“快快去把这个烧了,万不能让人看见!以后可不许再做出如此胡涂的事来!”
冯妈连连称是,赶紧收了篮子,转身就要出去。但走到一半,她又顿了顿,折返身来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可以另想法子,只要大少奶奶怀的不是儿子,那么太太自不用担心。”冯妈试探着道,并偷偷看了章婉碧的脸色。
章婉碧这回并未驳斥她,只定定地想了一阵,半晌道:“生男生女这回事,哪有什么法子可以控制?”
冯妈立即道:“我知道城西有个神婆子,专帮人做这种事,听说只要去她那里拿着符水让大肚子喝下,再加上她的咒语,生出来的定然不带把!”
章婉碧犹疑了一下,有些怀疑地问道:“可不可靠?”语气竟是有些软了。
冯妈拍着胸脯保证:“这事我是听陈府大太太的贴身妈子说的,陈大太太便是用这个法子令姨太太全生的女儿,说灵得很,绝对错不了!太太,要不要我去找找那个神婆子?”
章婉碧并未答话,而是坐下挥挥手示意她出去。冯妈心知肚明,便默默退下了。
川蜀之地难得下雪,但冬至过后几阵寒潮,淅淅沥沥下了几颗雨后便静悄悄地飘起了雪花,一夜之后推开窗户,已是银装素裹。虽然地上尚未堆积成雪,但房顶的青瓦已全然被白色覆盖,而院中落光树叶的枝条也被裹成了冰条。
赵诗沛的房中拢了暖炉,炉火红彤彤热哄哄地将整间屋子都笼罩在温暖之下。赵诗沛的肚子已鼓了出来,因此行动极为不便,而颜洁如则坐在一边慢慢用些茶点,一边看她手里灵动地上下飞舞,穿针引线。
赵诗沛将半成的虎头鞋拿给颜洁如看:“你看这双怎么样?”
颜洁如取过端详,赞道:“又绵又软,针脚密又匀称,你一双手真巧,哪似我,连花也绣不好,更别说给我肚里的孩子做身像样的衣裳了!”对于别人的好手艺她无不艳羡,但想起自己那条缝得七歪八扭的手帕每日被左少棠当宝似的带着,又觉可笑又甜蜜。
赵诗沛笑笑:“不用拿话来酸我,改天我也给你做上几双就是!”
颜洁如眼睛一亮,梨窝浅笑:“不若大大小小多做几双,反正我是不会的,便让我的孩子拖了你的福,有几年好鞋穿罢!”
赵诗沛笑着摇头,继续她的针线活:“你也不能光闲着捡现成,倒是也做些贡献罢!”
颜洁如想想:“我却是什么也不懂的。”
“那倒不见得。”赵诗沛拿针在头上滑了滑,道,“论字排辈,老爷给这娃儿取了个‘祖’,表字便由我。我想不出来,你是读过书的,便帮我想了罢!”
“那我回去好生翻查才成!”颜洁如满口应承。
“你肚子里那个可曾想好?”
颜洁如推说笑道:“还早着,不急。”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已有些雀跃。
晚上回到房里,她本想与左少棠商量一下,却看到他满脸倦容。自从左森去南京后,所有的军务大事便压在了他一个人头上。听闻军中老一辈将领认为左少棠太过年轻服不了众,年轻的一辈将领又与老一辈不合,而田大虎那边又早已觊觎着左森不在而蠢蠢欲动。左少棠每日早出晚归,只有回来揽着颜洁如和肚子里的孩子时才能稍略休息片刻,睡个安稳觉。
颜洁如看着他沉沉睡去的面容,不忍再拿这种小事打扰他,便抚着他斜飞入鬓的剑眉喃喃道:“你便放心在外做事,家里不用你担心,我会好生照顾自己和孩子!”语毕,便将头埋入他的怀中。左少棠在梦中呓语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