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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内鬼(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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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没想到她反映如此敏捷,那人先是愣了愣,继而抚掌大笑:“真是聪明!我倒是小看你了!”
“目的呢?”
那人笑,轻轻将她拉起,颜洁如腿已麻痹,步履不稳,只能依托着他走得跌跌撞撞。几丝冷冽的风迎面而来,她闻到了些泥土的气息,才知道自己已到了大仓门口。
那人在她耳边得意地:“这里倒是平静,但城里已经是炮火连天了。听没听过什么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尽可以放心,你那老爷和丈夫没那么容易被打败,不过就算他们赢了,怕也是损失惨重吧?”
颜洁如心里凄凄,又打仗了!这次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呢?人的生命便如草芥,计算在他们这些政治家手里,士兵和百姓,都是无辜的棋子!而自己在这场战争的游戏里又扮了什么角色?
“哎,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反正到时候放她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看她姿色也还不错,倒不如先便宜便宜我们这些弟兄……”身后那个粗犷且猥琐的声音令颜洁如来不及为苍生哀怜,只恐惧地拔腿就想跑。谁知牵带着她的那人只将绳索一拉,便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这个女人不许动,我倒觉得她很有意思。”那人用命令的口稳说得阴阳怪气,颜洁如感到粗糙的手指在她脸上抚过,经不住阵阵恶心。
“啊?她又不是个雏,配不上你呢……”那人似乎仍不甘心,但后半截的话尚未出口,但似被生生掐住了。
颜洁如觉得身子被重重一扯,又蹒跚着回到仓内,但这回那人扶着她的双肩轻轻将她按放在一个木箱上,掐掐她的下巴:“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情况。不用担心,输赢很快就见分晓,你明天就能回左家去了——不过你放心,在左森处死你之前,我会去救你的。”
颜洁如不明白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觉身子莫名打了个冷颤,然后便听到大门又被重重锁上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仓门再次被人重重打开,颜洁如立即像只受惊的兔子,全神戒备起来。她竖着耳朵细听,这次脚步声又杂又乱,似是来了很多人。其中一双皮靴的声音她认得,沉稳清晰地向她走来,便是这一声一声,心底的戒备放下了,身子一软就要倒地。
来人及时接住她,怀抱与语气的温度刚好相反:“怎么,跟人私奔不成,倒成了阶下囚?”
颜洁如此刻哪还有心思回嘴,只静静地依在他的怀里,耳朵里除了他坚定有力的心跳声,周遭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难得她如此温顺,左少棠也知道她定是被吓怕了,再不拿话激她,大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幸好他们安插在田大虎身边的人及时传回消息,否则自己肯定已经在去增援左森的途中着了道,而颜洁如也不知会落到什么境地!想到此,他的一颗心也渐渐安定下来,白天的那些气恼早在今天这一惊一乍之后竟是气不起来了!
一路颠簸,车厢里便如这黑夜一般死寂。开车的老余和坐在前排的张光明和李世才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气氛,就如两尊雕像般让人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左少棠斜靠在椅垫上,拧过头望着窗外出神,手指搭在窗棱上像弹钢琴般一下一下敲着。偶一瞥眼,见颜洁如正襟危坐,双手交叠在膝前放好,身体随着车身微微晃动,刚才那小鸟依人的怯意转瞬即逝。
突然,车边一道强光闪过,伴着轰天巨响,车轮猛打个了旋儿急急往一边歪去。颜洁如还没反映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被强烈的力道往一旁冲倒,但与此同时又有另一股力道将她往反方向拉,蓦地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幸而老余开车十分有经验,临危不乱,猛打方向盘,车子一路冲出十几米停了下来,并未翻转。
“去看看怎么回事!”颜洁如耳边传来左少棠沉稳的命令声。
车门一开一闭,颜洁如抬起头来时,张光明已经跳下了车。便在抬眼之间,些许红色隐隐在她眼角下显现,她定睛看去,原来是那只揽住她的手上竟插满了玻璃碎片,鲜血淋淋!而自己那方的车窗已经四散碎裂,若不是刚才左少棠将她拉了回来,恐怕现在那布满鲜血的便是自己的脸了!
他?颜洁如心里禁不住一震,抬头却迎上他那同样纠结的黑眸。
左少棠上下打量她一番,发现并无损伤后才松了一口气,被她疑惑的水眸盯得不自在起来,又装作不在意般往车外看去,仿是完全忘记受伤的是自己。
心中有些什么坚持突然瓦解,颜洁如终是叹了口气坐直身子,端过他的手,将玻璃碎片一一小心拔去。每拔一块,便能感觉左少棠极力克制的手仍微抽一下,可以想象是有多疼!颜洁如使劲咬了嘴角,才令得自己不至于怯懦,细心将碎片全部清理后,她再抽出贴身的手帕来,把他的伤口裹了,但手帕立时便被血浸染了一半,红得刺眼。
“你,你没事吧?”颜洁如的声音仍有些破天慌地发抖。
左少棠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又打量着自己手上包扎得很难看的手帕,忍不住嘴角掠起一抹笑,反而调侃起她来:“原来你也晓得害怕?放心,不过是普通的交火,没什么大事。谁让你摊上个这样的夫婿,以后便习惯了”。
颜洁如有些哭笑不得,这时谁还有心思与他贫嘴?但也发觉自己失态,下意识地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这时张光明已快速回来,禀告道:“少帅,曹副官已经护着大帅突围,现在交火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处。”
左少棠问:“老余,车还能不能走?”
“能。”对于这种阵仗老余也是见惯了,十分沉稳。
“好。老余,你先送少奶奶回去。后面的人跟我去增援。”左少棠迅速下令,打开车门纵身就跳了下去。
车子发动,颜洁如怔怔地看着左少棠从腰间拔出枪来,半天终忍不住探出头来,吐出一句:“你,小心!”而底下手指绞在一起,手心已然是冷汗淋淋。左少棠朝她点点头,黑眸中闪出自信的坚盾。
在炮火枪声的轰鸣中,车子蜿蜒颠簸,从硝烟中闯开生机,一路向左公馆方向急驰。颜洁如的脸在炮火的光影中半明半灭,她使劲咬着下唇,眼中有什么东西晶晶莹莹,扭转了身定定地望着后面。
回到左公馆,满屋子人见了她的身影莫不吃惊,颜氏夫妇连忙站起来向她迎去,劫后余生,颜洁如拥住父母心里感触不已。
何梅她们几个向着颜洁如的心情大松,眉开眼笑:“回来了!回来了!我就说没有的事。”
“还好意思回来?”余桂芝首先发了难,指着她的鼻子,“这天还没亮,一天的时间还没过完呢,哪有人私奔一天就回来了!怎么,和你那旧情人比起来,想想还是我们大少爷好?”
颜洁如和左荞扶着颜氏夫妇回到厅里坐下,淡然道:“我是被人绑架了,少棠救我回来的。”
章婉碧这时才开了口:“这事老曾已经和我说过了。既然是误会一场便也罢了,大家也都累了,就先回房去歇着罢!”
她一开口没人敢再多嘴,加之熬了一夜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小姐太太们再支撑不住,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去。颜洁如安顿好父母后回到屋里,心里一直系着左少棠的安危,睡不着,对着长夜又坐了一宿。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外间便传来“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的欢呼声,颜洁如“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朝房外奔去。
待她跑到客厅里时,那里已是堆满了人,除了公馆里的人外,还有许多士兵。女人们只在偏厅里隔着门窗偷偷窥望,颜洁如便在门后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但方芷秋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转向别处,令她有些诧异。
不过她此时却顾不了这许多,从人群后搜索着左少棠的身影。只见厅上左森一身戎装笔挺,经一夜激战却丝毫未乱,他那挺拔威武的身躯正挺直站在厅中,全厅那么多人,竟是鸦雀无声。而厅的正中心跪了一个人,低垂着头看不出来模样。只是衣服破烂,背上有道道青紫的血痕,显然是来之前已被好生毒打了一番。而左少棠则坐在左森身侧的椅子上,此时的他已不复平时的英姿飒爽,正坐在客厅左手边的椅子上,军装的领口和袖子都坏了一部分,上衣翻过一半耷拉在胸口,由左手按着,而受伤的右手抚在椅背上,那包扎的手帕已是看不出颜色,整个人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说!是谁指使你?”左森眯了一双虎目,就像极饿的猛兽盯着猎物,任谁看到都会先怕三分。但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并未抬头,也不知是被打得没有力气还是不屑回答他的话。
“妈的,老子平生最恨的一是婆娘偷汉子,二就是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左森一抬脚,便把那人踹翻在地。
这时颜洁如才看清这个人竟然是公馆里的花匠王召裕!她不由捂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