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exrion

3、当归

　　当归

　　我在跑，跑向父亲的书房。
　　虽然，我的呼吸开始急促。
　　虽然，我端庄的发髻已经乱了。
　　虽然，我连纱裙留着的红色花渍都没来得及拭去。
　　但是，我不想停下来。因为我心中满满的，简直要溢出来了。我只想证实，证实我心中的喜悦。
　　偷偷的躲在书房外，我屏住气息，偷听父兄的谈话，当听到那对我而言至高重要的一句话时，我笑了，满足的笑了，似乎周围的一切再也无法影响到我，我的世界一下子充满了阳光的色彩。

　　然后，哥哥出来了。
　　我的哥哥——殷隼，是最令我自豪的哥哥。一身武官装素的哥哥是那么的英挺，却又略带几分儒生气质。即使哥哥在战场上是那么的奋勇杀敌，英勇无畏，但是在我心里面，他一直是疼我入骨的哥哥。父亲是文官，本来是希望哥哥能继承他的衣钵。哥哥也不负父亲所望，从小出类拔萃，三岁能背三字经，七岁熟读论语，所以在皇帝陛下的赞赏下送哥哥入宫成为太子侍读。
　　但为了我，为了在这个乱世中拥有更多保护我的能力，哥哥竟逾越在皇帝陛下面前要求习武。本来侍读是不允许习武的，只有侍卫才能。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在听了哥哥的理由后，皇上准了，而且让羽林卫统领亲自教习，甚至皇上有时还从旁指导。父亲激动的感恩戴德，哥哥却偷偷德告诉我，“青女，等哥哥学成了大本事，就能保护你了。”我开心的给了哥哥一个大大的拥抱。
　　从此，我有了一个聪明的哥哥，强壮的哥哥，一个众所皆知的好哥哥。
　　看着哥哥走出来，我高兴的迈着小碎步跑过去。没注意到哥哥少有的犹豫地眼神，一把拉住了哥哥的手，“哥，跟我来！”
　　牢牢地拉着哥哥，绕过堂屋，穿过围廊，掠过柳荫，越过石桥。一路是小跑地，步子颠颠的，好轻盈，恍惚中殷隼觉得自己和妹妹还是孩童，无忧无虑地手拉手，去看早春茜草的第一次花开。
　　“哥，你看。”
　　眼前是一幅极品“茜素红”。
　　慢慢的走到衣架旁，我的手抚着柔软若水的绸缎说：“哥，你说，我大婚那天穿这个会好看么？”
　　殷隼一时间语塞。且不说无鸾是否能够安然回朝，大婚是否能如期举行，就是这块布——也已经是他人的嫁衣了。

　　少女们将带着露水的茜草红花摘回，捶捣成浆，清水浸渍，提取出精华的红花色素，这繁复的手法竟被民间称为“杀花法”。
　　花死了，魂还在，这缕魂就是“红”。
　　这“红”是比血还要醇的，又少了血的凛冽之气。那是少女的唇的颜色，无邪中透着渴望，而这渴望却又是被收敛着的。用这“红”浸染的布匹，是被亿万个唇印吻出来的，种种怀春心事叠上去，重重欲说还羞留下来。这布红到了极艳处，这颜色从眼一直流进了心。
　　这“茜素红”必是用茜草中最完美的花瓣才染成，茜草本就收成有限，每亩花田毫无瑕疵的红花更是只能收得十来斤，因此染成这匹布竟花了整整六年时间。历来，只有王国中最高贵的女子大婚时才能披上由这“茜素红”制成的衣裙。青女是钦定的太子妃，这匹“茜素红”由内廷织造坊送到殷府，一时间殷氏家族的荣耀达到了鼎盛。然而，才短短数月时间，乾坤扭转，王朝将迎来一位新皇后。织造坊已经来了信儿，这几日内就要把“茜素红”重新移入后宫，为婉后的册封大典做准备。

　　看着哥哥脸上藏不住的愤愤之色，知道哥哥心中有着一份不平，但是又不忍心开口伤害我，我知道我是被深深爱着的，这就够了。
　　“其实，我穿红色不好看。大伙都说，还是青色适合我呢。”我的声音有一点点沙哑。即使释怀，心中也许仍有遗憾吧。
　　哥哥有些欲言又止。但是我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不是掩饰的面具，也不是伤感的苦笑。像哥哥平时形容的那样，把黑眼睛弯起来，里面亮晶晶的，嘴角大大地咧开来，整个脸庞像朵花，笑开了的花。
　　“爹说无鸾没事，我偷听到了。他没事！”
　　这就是我的世界了。不必在乎王位是谁继承，不必在乎嫁衣穿在谁的身上，这些尔虞我诈太复杂，太龌龊了，会把黑眼睛弄脏的。我的世界里只满载着这一个念头——爱人要安全地回来了。
　　这就可以让我的世界充满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