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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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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才会答应了远离;心中万分不舍,终究是空的。
只在昨晚接到教练的通知,说一切安排就绪,后天十点的飞机时,才真切感受到临行前的难舍之痛。
就好像只有当手痛到不能动后才准确感觉到自己能承受的极限一样;好像一定要用全力和越前打确实感受他的实力以致放弃了手一样;就好像硬是要在自己和他之间隔上重重障碍来真实感到痛楚才能肯定他在心里有多重的位置一样。
曾经有人说,我这个人很有上进心:对于未知的事物特别有探究的精神;明显是在赞扬我了。
可是,一想到这个不知不觉中形成的莫名而自虐的习惯带来的种种后果,我就不得不怀疑那种说法:优点?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不要这样的“优点”;可是,习惯的养成却不是那么容易戒掉的--有听说有人戒了烟后反而大病一场的;身理上的尚且如此,又何况心理的呢?
所以我只有趁着黑夜的掩护,不停地思索:他要是知道了会是怎样的表情。
辗转反侧。然后失眠,睁眼到天亮,却依然没有结论:又是一件依照我的习惯没有试验过就不会知道明确结果的事情。
不同的却是,我恐怕没有机会切实看到那场景了。没有差异的笑容?还是预计之外的诧异?我,不得而知。
昨夜为通风而留了道缝隙的窗,不知何时被吹到了全开,也吹散了拉起的窗帘。清晨温煦的阳光撒进来,感觉却是分外刺眼。
于是起身,走到窗前,视线却定在了眼角余光中瞥到的一抹亮色。
在阳光和角度的合成作用下,我看不清那个纯正墨绿色的四方小盒上系着的丝带的本色。但即便此刻它在我眼中呈现的满是金光(反光作用),我还是直觉地相信它的颜色,是介于淡咖啡和淡褐之间的那种--如果硬是要我说出来的话,我愿意称作它为:细细的浅亚麻色。
心中某个角落的谜团好像突然解开,我的脑中一片亮色;终于,当初为何毫无理由地接受这个由一陌生女子递上的馈赠却又毫不留情地拒绝她的理由,在一瞬间变得明朗。
的确,单就颜色来说,没有所谓的“粗细”之分,但是头发有。
同样的形容词,刚好可以用在那个人的头发上;那时的自己,刚好不知道为何心里会冒出这个声音的根源;但是现在的我刚好知道,自己的心意。
其实很多事很多情绪很多心意,早在被发觉前就已经存在在心里酝酿在潜意识中了,只是自己迟钝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愿意正视它而已。
但命运之轮不可逆转,当它终于气势汹汹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矗立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选择又是什么呢?
别开眼去逃避眼神交汇时的真实;逼迫自己不要去思考未来的可能;将一切希望扼杀在摇篮中。
其实只是怕面对失望时的那份巨大落差,而已。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深切感受到自己的懦弱,却又不禁想,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拥有足够的勇气去坦诚呢?
纵然有,恐怕也是建筑在对方有明确行动、自己心里还是有底的情况下的吧?
而那个远远隐藏在笑容砌起的墙后的人,会轻易地交出自己的真情绪吗?而自己,从那一个个看似雷同实则变幻莫测的笑容中,又读懂了他多少呢?
无法衡量,所以只有远离?
那么,在远离之前,还有能见到他的机会吗?
一次,一次就好。
就当是饯别交还的纪念品吧,你给我在热情洋溢温文尔雅的同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眯眼淡笑,而我,愿意把这一段的记忆放在你那冰蓝的眸色中,此生不忘,此志不渝。
在往常的社团活动时间,我跟大家交代了件不算太一般的事情:
在第一排所有正选和后面所有其他社员的面前,我宣布了明天即将登机去德国。
空气顿时显得凝重起来:
菊丸惊讶地张大了口,大石瞪大了双眼,乾厚厚的镜片闪过一道闪过,河村皱起了眉,海堂低低地“嘶”了声,桃城几乎就要跳了起来,越前连手中正用球拍侧面连续击着的网球掉到了地上也没有察觉。而他们身后的人除了诧异根本就没有别的表情了。
站在我右手边的教练依旧满脸皱纹没有多余的表情,却在接受到众人的反应后悠悠地叹了口气。
整了整面部表情,在确定还是一脸冰山后,我再度开口:“相信大家都听到我的话了。好,现在我安排一下我走以后……”话未尽却被打断,说话的却是大石。
“为什么啊手冢?”大石说着,用满是忧虑的眼光扫了我的左手一眼:“难道是……?。
点点头,我感觉脸上的寒意有消退的迹象,却不能继续持续低温:“因为不久前的意外,我接受了山吹教练的意见去德国疗养和进修。”
虽然乾站着的角度我看不太清楚,可我还是没有漏掉他在我提及“意外”时手扶镜框动作的一丝停顿。
“所以,”我继续前面的话说下去,“大石,我希望你能做社长,继续带领大家走下去。”
“很抱歉,手冢,我不能,”大石说,眼中满是我看不清的情绪,“带领青学夺得冠军的社长,只有手冢国光你一个人;大家心中的这个位子不是任何人任何话就可以轻易取代的。”
大石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换来他身旁菊丸和桃城的频频点头,“但我想我应该能胜任‘代理社长’的位置。”
微微一滞,我只能轻轻点头,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呐……手冢,”不拿球拍就一直很少说话的河村突然唤我,“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到我那里聚一下吧。就当是为你饯行。”
“好啊好啊!”桃城第一时间投了赞成票,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嗯。”我似乎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对了,我一定还要把不二叫上!”菊丸兴奋没感觉地说道,却没察觉周遭人们在倒抽气。
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缘故,他竟然成了大家的禁语。
“嗯……不二的话,我负责去叫他吧。”为了平凡他的地位,我决定自己积极一点;其实本来我就打算跟大家交代完便去他家告诉他这件事的。
“呃?”菊丸和众人的面部表情告诉我他们显然还不能接受这样大的转变;倒只有乾,镜片上又是一道神秘莫测的闪光。
“那就老时间吧?”说罢我等了下,没有人提出异议:“好了,我没有别的事了,大家可以解散了。”
话完了,却没有人动,大家仍是看着我,眼中满是不舍。
最后还是大石最先振奋起来,“大家干什么啊?不是还有晚上呢吗?难得有空逃掉痛苦的训练(和乾汁),为什么不回家休息一下准备晚上的狂欢呢?”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大家的僵直开始松动,三三两两的走向更衣室。
总算,这一切结束了。总算,我可以实现我的心愿。总算,我将再一次见到他了。
迎着还很精力充沛的阳光,我的步伐坚定,直直地走向心的目的地。
傍晚时分,河村家的寿司店中,我坐着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在门外愈来愈暗的光线中无心的品着浓茶。
“呀,怎么才一会儿就变得这么暗,河村,开个灯吧。”身旁的大石似乎没发觉我的心不在焉,“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了……手冢,要不我们开始吧?”他询问着我的意见。
闻声我抬头望遍了寿司店,人头济济,网球社的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只除了--不,我怎么又忘了,他已经不是社员了……
正想着,菊丸的声音就堪堪提起我心头那不想提的一壶:“不要,大石!不然还没有来呢!对了手冢,不是说你去通知不二的吗,他人呢?”
“不在。”迎着菊丸瞪大的眼镜,我无奈,“我留了话给他姐姐。”
“嗯?今天还不在?怎么他最近好忙的样子,前几天找他也老不在的……”菊丸嘟起了嘴,一个人咕哝着。
最后望了紧闭的门一眼,我没有选择地对着河村点点头。
随着河村麻利摆出各色寿司的动作,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众人纷纷执箸将自己喜爱的“美色”一网打尽。其间,还不乏为此而起的摩擦:比如桃城和菊丸对星鳗,而作为必然的结果,则是忙怀了身为保姆的大石。
而面对摆在我面前的各式美食--今天河村特地为我准备了个小拼盆,又或许是念在我明天就要走的份上,即使外面的争夺再热烈,也没有人来打我手边吃食的主意--至少即使别的盘里星鳗已经几乎消失,但现在为止,我盘里的那两份还依旧保存的完好如初;说起来,这倒的确也是初,因为我除了把手中的茶换成了温热的清酒,我还没有动过筷子。
没有见到相见的人,我的情绪明显地低落;虽然这在我的脸上没有反应(--面部神经功能缺陷症的最佳证明),却直接影响到了我的食欲。
此刻心中闷闷的感觉,也许他也经历过吧?那倒也不坏,让我懂得什么叫自食恶果……
“手冢,你没有食欲。”一个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没有多余地去确认来着何人--说话如这般没有“好像”“是不是”等不确定虚词的只能是乾,我只是无言抿了口酒,任淡淡的辛辣在唇齿间弥漫,面无表情。
“是因为心情不好吧。”他同我一样,要了被清酒一同抿着,也一样对酒没有反应。
“还好。”不想承认,却又没找到否认的理由,我只好虚应,不知他意欲何为。
“不全是为了受伤被迫去德国的事吧,”他看了我一眼,似乎预料到了我没有反应的反应,“但我还是得为你的伤道歉;虽然我的数据不应该出错,不过算计你在先还是我的不对。”
执起杯子至水平眼线仔细端详着,我淡然“你无须为意外负责。”
我从来都不为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而责怪任何人--除了我自己,和他。
“果真是个意外”,他扶了扶镜框,镜片上一片闪光,倒是没有拿出预计中的本子来记录,“而能让你这么袒护的,倒真是难得。让我猜猜,不会刚巧是让你如此郁闷的同一人吧?”不待我回答,他又径自感叹:“天才果然不是凡人可以比拟的。”
这男人无聊起来也真……不禁对这个八卦有些无奈,“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在一旁幸灾乐祸。”
“没什么,反正我诚心的道歉你也算接受了,那也没我什么事了。你就当我没说好了,我就是看着你们两个老在状况外不进入角色心急而已。”他说着,抿了一大口酒,冲我点点头,走了;剩我在那里一头雾水。
状况外?我们之间这样的情形也算是状况?算了,明天我就走了,要远离他一段时日了。
且不说我没有资格要求他等我;就他现在应该收到留言而仍没有出现的意思的举动来看,即使是以朋友的关系,他应该气还没有消,更遑论其他呢?
如果今晚都见不到他的话,那明天要他在上课时间来送机,根本是不可能的。
正在思绪的缝隙间,大石不知何时又坐回了我身旁,插进话来:“手冢,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九点候机,十一点登机。”顺手我将面前的食物给推了过去,对着他的眼点头,“给你,我吃不了这么多。”
大石对我的话一向都没什么异议,看了我两秒,没作声,却也没动筷子。
“我送你。还有教练会来吧?”明知是上课时间,他却没半秒钟的犹豫,没一点跷课的自觉(和现在的偶一样……)。
“她没说,不过她知道我的班次。”
“……手冢……要不要我通知不二?”对上我疑惑的眼神,他的话中依旧平稳,“他今天不来或许是有事耽……”
“没必要。他想来自会来的。”截了大石的话,我说着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实。
也罢,我认了。注定不是我的,就不该贪图,愿望这种东西,奢求不来的。
没了继续干坐着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兴致,我起身对着大石交代:“差不多了,我回去收拾行李了。你也让他们收敛点,别太过分了。交给你了。”
说罢,我拍拍他的肩膀,趁着没人注意,打开门,走了。
和满屋子的温暖和嘈杂一同留在身后,还有心中深深的遗憾:
他终究,还是没有来。
天才……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的笑颜……恐怕,是在等我回来之后了吧……
所以,上苍,请答应我让他别走:回到没有他的故土,也是没有意义的。
由于天气原因,我的航班被延误,而大石和教练也已经赶回学校去了,于是只剩下我一个在候机厅中消磨时间。
厅内的喧嚣使我有些气短,出去转了一圈,带了份报纸回来,捡了个最安静的位置坐下,却没有看报的心情;满脑子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虽然即将登机飞去遥远的彼方,我对自己日后在他乡的生活倒没有详细的安排;反倒是这几天——即使现在已经走到了最后的时段,但除了心中以一定频率保持着的抽痛,我依旧没有半点真实感。仿佛这一切与自己丝毫没有干系。
最在乎的,只有他。
想他对我的远离会有什么反应;想他昨日没来所代表的意义;想他会不会现在突然之间出现,跑过来小心地对我再说上一句“呐,手冢……”
——呵,我居然直到现在还是在期盼奇迹出现……
正在我自觉好笑的时候,一直跳得稳健的心蓦地因耳边的声音停掉了一拍:
“呐,手冢……”
怎么可能?是幻听吗……算了,当作没听到好了;我不是真正的勇士,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直面残酷的真实……
可是,耳边再一次的声音又让我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你要走了啊?”
这是……他的声音!不会错,一定不会错!
没有再多犹豫,我顾不得再维持一脸平静,急急地回过头去:“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