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飘渺暗香影》晚歌未尽

10、第 10 章

　　用岳明的话来说，舒令墨这一次是去阎王爷那逛了一圈，若不是顾放在，必定被阎王爷留下看门。舒令墨整整躺了一个月，才被批准下地行走，顾放见她已经并无大碍，便先行一步离开。倒是岳明，挂着归云山庄的名，却与舒令墨在这山间小屋住下来。
　　“他是得到了他闺女的消息，这才急得走。”岳明与舒令墨站在院子中，说道，她忽而叹了口气，“他也是苦。”
　　顾放的事情舒令墨并不清楚，只是知道他的妻已经死去，留下一个女儿，却不知女儿下落何处，顾放在江湖上行走，便是在寻找他的女儿。
　　“听说他女儿在乐丘。”岳明眨着眼睛说道。
　　“你想说什么？”舒令墨开口。岳明嘻嘻笑着，上来搂住舒令墨的胳膊，道，“还是墨姐姐了解我。听说皇帝迎亲的队伍已经到未城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皇帝娶媳妇呢，咱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舒令墨看着眼前只有十四五岁的岳明，只是个小女孩，能耐得住这一个月的寂寞真是难为她了，“好。”
　　岳明欢呼一声，道，“我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皇帝的迎亲队伍在庄王府邸驻留。白莫离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问道，“岳明那个小丫头去哪了？”
　　白辞撇了一眼白莫离，道，“出了洛川便消失了。”他停了一下，道，“她的轻功不错，跟踪的人都跟丢了。”
　　白莫离道，“她师傅是燕国人。”一年前他去燕国暗中布置格局后，回程的路上，顺手捡了这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她轻功上乘，若是御敌则是差强人意。即便饿得要死，她却拒绝去偷东西，真是好笑。
　　白辞点头。白莫离坐在他对面，道，“顾兰在乐丘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白辞喝了一口茶，不答话。白莫离继续道，“你引他来有什么事？”
　　白辞抬眸，似笑非笑，道，“只是让人家父女团圆，哪有这么多弯弯肠子。”白莫离也学着白辞的样子，眸中带笑，“听说那林墨武功不差，杀了未免可惜。”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朝阳插口道，“归云庄庄训，不得不遵守。”
　　白莫离自然知道那庄训，只是听朝阳说，那林墨从白辞手上走了二十多招才毙命，却只有十四五岁的摸样，若是多加栽培，必然是很大助力。如今多事之秋，这样的人正是稀缺的时候。
　　白辞放下杯子，道，“明日去见庄王爷，莫离还是好好休息一下。”白莫离讪讪站起来，告辞后离开，白辞看着他的身影，“多派一队人去保护礼亲王。另外，告诉天机先生除了林墨的名字。”
　　“是。”

　　正午。
　　乐丘。
　　四周静谧无声。舒令墨一个人在街道走着，风吹起两边悬挂的棋子，呼啦啦的响着。舒令墨的披风也随着风左右摇摆。她在一个红色的大门前停住，微微仰头，她便看见一块巨大的牌匾。
　　醉生赌坊
　　伸出手推开大门，舒令墨迈步进去。白日里的赌坊没有多少人，四周静悄悄的，屋子里还残留着烟气，这让舒令墨想起了在洛川角落里的老头子。即便在弥留之际，他的屋子也要点上烟，熏染出赌坊的气息。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挑起帘子，一眼瞥见了在赌桌旁落座的少年，他安静的坐在那里，仿佛已经睡着一般。小厮上前，道，“这位客人，您是要开桌么？”
　　舒令墨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道，“我找姜夫人。”
　　——姜夫人曾经是镇远将军的妻子，镇远将军战死之后，她便离开了将军府，到乐丘开了一家赌坊，叫做醉生。
　　这是岳明与舒令墨在未城临别前所说。舒令墨抬眸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她正仔细的挑着手里的桃花瓣。然后将手里的篮子交给站在一旁的侍女。
　　“你连赢了小丁五局？”她坐下，问道。
　　“是。”
　　姜夫人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下，摸了摸嘴角，道，“怪不得那孩子这么伤心。”她忽闪着大眼睛，笑道，“尝尝我这茶水。”
　　舒令墨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入口极苦，而后甘甜，最后竟然无味。舒令墨抿了一下嘴唇，不是无味，而是先前的苦甜交替已经将味觉麻木。
　　“夫人的梦死果然名不虚传。”舒令墨放下杯子，道。
　　“呵，看你年纪轻轻，竟然知道这梦死。”姜夫人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
　　“是岳明告诉在下的。”舒令墨回答。
　　姜夫人手指摩挲着茶杯，幽幽说道，“竟然是这个孩子。”她盯着袅袅升起的茶烟，似是自言自语道，“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
　　“夫人，”舒令墨开口，“在下来，是要与夫人一赌。”
　　姜夫人收了指尖，抬眸笑道，“我已经许久不碰骰子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便与兰儿赌一下吧。”
　　空旷的赌场中，只听见骰子摇晃的声音。舒令墨坐在雕花梨木座椅上，她对面站着一个十四岁的女孩，眼睛如顾放的模子刻出来一样，却是闪着狡黠的光点。
　　“你要如何赌？”兰儿开口。她低头看着眼前少年的手指，苍白透明，连指甲都如结了一层冰霜，没有一丝血色。
　　“猜点，五局三胜，庄家开。”舒令墨的手指夹着五枚骰子，那骰子在她手里转了一圈，便由一旁的小丁递给兰儿。
　　兰儿犹豫的了一下。三个骰子猜点，又是庄家开，这对舒令墨极其不利。她犹豫着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姜夫人，见她没有任何神色，便回答道，“好。”
　　空旷的场地响起骰子碰撞的声音，对面的少年闭上了眼睛。兰儿手下不停，眼睛却是紧紧定在少年身上。若不是胸膛的起伏，她竟以为那少年已经死去。
　　姜夫人则是静静的喝着茶水，瓷杯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
　　兰儿放下杯，道，“请。”
　　舒令墨缓缓睁开眼睛，她扫了一眼杯，抬眸正对上兰儿，微微带笑，道，“三三四二六，共十八点。”
　　开杯，果然如舒令墨所说。兰儿抿着唇，又望向姜夫人，却见她也盯着五只骰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讶。
　　五只骰子能猜的如此准确，怕是只有百年前传说中的赌死鬼才能做到。只是早已经化成白骨一堆了，眼前的人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怎会与已经作古的人相遇？她心下疑惑，却见舒令墨再次闭上眼睛，她只能继续摇骰子。
　　那黑色檀木的杯在兰儿右手中上下翻飞，一时让人眼花缭乱。
　　“嘭”，舒令墨睁开眼睛，看着兰儿紧抿的唇，缓缓开口，“四六三一五，十九点”。
　　兰儿掀开杯子，果然如此。
　　小丁大骇。
　　姜夫人笑道，“兰儿，你的看家绝技藏久了会发霉的，你便亮出来给这位林小哥看看。”她首先起身离开，小丁连忙跟上。

　　不过三柱香的功夫，兰儿一脸菜色从赌坊中走出，跪倒在姜夫人面前，道，“兰儿技不如人，给夫人折了。”
　　姜夫人眸间诧异一闪而过，沉默半饷，道，“我在这里住得太久了，你下去吧。”
　　兰儿起身离开。舒令墨站在庭院之中，姜夫人喝着梦死，茶香袅袅。
　　“你有何要求？别说什么拯救百姓什么的。”
　　舒令墨抬眸，“天下将乱，林墨只求夫人能够保兰儿一生平安。”
　　“你与她什么关系？”姜夫人放下杯子，道。
　　“故人所托，今日是第一次见面。”舒令墨看着姜夫人，“一手百转江小生，夫人将这等技艺传给兰儿，必定已经有护她之心。只是，林墨想请夫人作保证，兰儿必定是夫人最后所弃之人。”
　　姜夫人笑道，“不错，兰儿确实师承江小生。也罢，我姜丽华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你既然赢了我，我自当遵守赌约。”
　　舒令墨垂眸，姜夫人道，“还有什么事情？”
　　舒令墨却是上前折了一段树枝，道，“燕军庆戈舞，只当林墨与夫人的谢礼。”
　　她踏出一步，手中的树枝在空中呼啸而过，姜夫人已经呆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蓝色身影在院子中，一时恍神，开口道，“子瞻。”
　　舒令墨收拾，手中的树枝直插入地上，开口道，“镇远将军武功不在楚国皇室暗卫之下。燕军庆戈舞这最后一式，名为同心而归。夫人与将军心意相通，定能明白这其中深意。”
　　镇远将军姜陌，字子瞻，燕历天元二十二年，楚长公主白氏丽华下嫁镇远将军，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燕历天元二十五年，镇远将军猝死家中，长公主不知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