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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温府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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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是懊恼不能一睹名将风采,偏偏哥哥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他见识过。
我恼火地瞪着他,恨不得此时变成只凶猫,用一双利爪挠碎他脸上的可恶笑容,却又舍不得抓破那张这么好看的脸。
父亲兴致大起,又问我想不想骑马。我当然想了!哥哥早就会了呢!我立刻点头如捣蒜。父亲开怀地举起我,还说这叫虎父无犬女呢。
在当时的南国,女孩子骑马是很罕见的,可父亲并不管这些。他把我带到他的牧马场,我看见有上百匹又高又壮的马,看上去似乎匹匹都是马中精英。高头大马们有的在马厩里休息,有的被饲马人放出来在宽阔的场地上肆意奔跑,那些马居然跑的很有规矩!真稀奇。
但是每一匹马都比我高出好多,年幼的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气势磅礴的场景。我吓得躲在父亲身后,又被父亲笑着给拽出来了,“阿莞别怕,这些马儿只不过看着吓人,其实它们很听话的,一点都不凶恶的,我的女儿难道连匹马都驯服不了?”
父亲圈起手指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有一匹在马场中央跑得正欢的红枣马突然脱离马群向我们奔来。我看着那架势,差点没被吓晕,急急忙忙地往父亲的怀里扑,紧闭的双眼是怎么也没胆量睁开了。
我心里面正懊恼着,父亲用手掌抚摸着我的发顶,“阿莞,快点睁开眼,你看,这小红马很喜欢你的,父亲保证它不会伤了我的宝贝女儿,快点睁眼啊。”
我能感觉到那匹马好像就在我身边,我甚至能听见它粗粗沉沉的鼻息声。我依旧把脸埋在父亲怀里,然后一点一点眯开了眼,看到有颗大大的马头竟正对着我,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我。
我忽然觉得好玩极了,也不觉得特别害怕了。我缓缓离了父亲的怀抱,踮起脚,右手边伸边缩地去摸了摸它的大眼睛,看到它并没有用蹄子蹬我,又放心大胆地摸了摸它头上的红鬃毛。它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嘶鸣,似乎很快活呢!毛茸茸的脸蹭了蹭我的手臂,痒痒的,我开心地笑了。
父亲在一旁说:“这个小红马尚未长成,脾性未定,但是它会陪着小阿莞一起长大。父亲今日就把它送给阿莞了,阿莞以后可不许欺负它,就是有什么不开心也不能够拿它来出气,它虽是牲畜,却会伤心的。”
我仰起头,“父亲,我才不会呢!我真的喜欢它,它以后就是我的了吗?嗯…可是我有名字的,它没有名字吗?它叫什么?”
“它还没有名字,就等着它的小主人给它取呢。”父亲抱起了我,我圈住他的脖子,“可阿莞很笨的,阿莞不会取好听的名字啊。”
“胡说胡说,我的女儿怎么会奔呢?阿莞就替它取个名字吧,不然你的这匹小红马可就没有名字了,那它得多伤心。”父亲亲昵地用食指点了点我的鼻尖。
“是吗?这样啊。”我的眉头拧成结,嘴角鼓起,“嗯…那父亲你也得帮我想一想,否则阿莞一个人怎么想的出来呢?”
父亲望向我,眼里俱是笑意,“好吧…阿莞,你看它的颜色像什么?”
“红色啊,红色…阿莞穿的衣服就是红色的。”“不对,阿莞你再想一想,还有一个东西每天它都呆在天上的,你经常看到它。”
“噢…是…是太阳吗?父亲,是太阳?是太阳对不对!我就经常看到它红红的就挂在天上。对不对?父亲。”我晃着他的胳臂。
“对了,阿莞真聪明。就是每天冉冉升起的太阳。”
冉冉,冉冉,我喃喃地咀嚼着,脑袋里突然灵光闪过,“父亲,我知道了,我知道改叫小红马什么了!叫它阿冉好不好?我们叫它阿冉,就叫它阿冉!”
“阿冉,好啊我们就叫它阿冉。”父亲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我跳下他的怀抱,踮起脚又去摸着阿冉头顶上的鬃毛。自豪地向它宣布:“我叫阿莞,你就叫阿冉,以后我们得一起长大!”
我央求父亲把小红马带回家去养,父亲果真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从我有了小阿冉之后,白日里除了跟母亲学弹琴以外,就是跟着父亲或哥哥学骑马。
但哥哥每天都要去学宫读书,那是所有的王公贵族学习的所在,坐落于朱雀大街上,我虽慕名,却一直没见识过。
每隔几日,我就要去马场,我的阿冉跟我很亲,所以学骑术于我而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转眼来到了元嘉十三年,我已经七岁了。
一天傍晚,我和父亲从马场回来。我兴高采烈地准备冲进家门,去跟母亲和哥哥好好炫耀一番我又长进了的骑术。只见管家伯伯一脸激动地跑出府门来迎接我们,臃肿的身躯因动作剧烈微微摆晃。
奇怪,今天有什么好事吗?怎么管家伯伯圆圆的胖脸都乐开花了,我止住脚步,疑惑地望向他。
他喘吁吁地跑到我们面前,声音兴奋得都发颤了,“大人…大人,你可算带着小姐回来了,檀…檀老将军他…他来了府上,现在正在屋子里和夫人说着话呢…”
我没等管家伯伯说完,拔腿往母亲的房间跑去。大英雄距我可就咫尺之遥了,我还从没见过他呢!
我跑到母亲的房外,却又止步。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的爽朗笑声,我怎么也不敢再进去了。
父亲此时也赶到了门外,他肯定又把阿冉丢给了管家伯伯,阿冉现在一定正愤怒地哼着鼻子。父亲脸上的神情在明明确确地告知我,现在的他有多兴奋,多激动,“阿莞你若是不敢进去,父亲就先进去了,父亲都等不及了。”我慌忙拽住他,“阿莞才不怕,我这就进去。”
我急匆匆地刚踏了一只脚进去,谁知立马撞到了一堵硬硬的肉墙。
我用自己快失灵了的鼻子想一想也知道撞到谁了,真怀疑自己撞的是人还是墙。我被撞得眼冒金星,还没等缓过神来,身子竟凌空而起,我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一阵浑厚的声音响起,犹如暮鼓晨钟般沉而有力,“这个漂亮的小东西就叫阿莞吧。咦?快把眼睛睁开,我长得很吓人不成?小东西知不知道你得叫我什么?”
虽然听到“漂亮”我很高兴,可是“小东西”!崇拜感顿时减少一半!我略带愤意地仰面望向声音的主人。
只见入目之人的脸,那是我此生见过最英气豪迈的脸庞。仅是一面,便足以令人终生难忘。他的轮廓绝对不是粗犷,而是非常的英挺秀逸,多年的沙场生活将他原本该是清俊的面容打造得十分刚毅。双眉浓黑上扬如闪电,两目炯炯有神似明星,一把浓长美髯堪比关公。
虽然已年过花甲,但神色矍铄,身材高健,丝毫不见年迈之疲态。看来时光对英雄之人物也是格外垂青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威武英豪的人物,我都看呆了,心底的崇拜感又突然蹿得老高的。
父亲喜悦无比的声音俶尔响起在身后,“阿莞,这是父亲跟你说过的我的义父,快点喊爷爷啊。”我有点懵地转过头看父亲,又转回来看看“爷爷”,原来我还在这位“爷爷”的怀里!
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我,好像在等我叫他,眼底俱是笑意。喊这样一个人人仰慕的大英雄“爷爷”不管怎么说也是很有面子的,别的小孩子一定求之不得的!这样在心底稍稍纠结了一下,我憋足了勇气,无比大声地喊出了一句,“檀爷爷!”
老将军愣怔片刻,然后大笑道:“不愧是老夫的孙女!说话的中气都比别人大些!不过我看这声‘爷爷’是阿莞孙女留给我老兄弟的称呼,也罢,我就不与他争了。这‘檀爷爷’我就凑合着听,免得日后去地府得和他打起来!”我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都烫了起来,估计跟火烧云似的。
檀爷爷把我圈抱在他宽阔的怀里,硬邦邦的肌肉竟有点硌人,他笑着问我:“听你母亲说,小阿莞还会骑马呢!真是了不得。等阿莞长大了,就跟檀爷爷赛马,看能不能把我给比下去。檀爷爷有一匹从西域来的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的!檀爷爷跟北方魏虏打仗时就骑着它呢,它可是个好家伙,这次檀爷爷走水路,不然怎么也得把它带上给阿莞瞅瞅。”
“我也有一匹小红马啊,它的名字还是我给起的呢!它叫阿冉,等它长大了,一定不会比檀爷爷的大血马差的。”我自信满满地说,檀爷爷听完却又大笑起来,“哈哈,阿莞果然有志气!那好,檀爷爷就等着阿莞带着那个阿冉一起长大。”
檀爷爷说完把我从怀里放下来。父亲正一脸钦慕地望着檀爷爷,面容上有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与激动。檀爷爷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赞许道:“你小子!这几年没见又变得壮实了,听说你在朝内也能干不少!总算没有辱没门楣啊!”父亲竟像个腼腆少年一般地挠了挠发。
檀爷爷说完随即环顾了四周一遍,后对父亲训斥道:“孙女都见过了,老夫的孙子怎么还没回来?你们天天*着自己的儿子学什么呢!这天眼看就要黑了。温宣你说说,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和你义母可曾*过你去读什么书作什么文?你最后还不是如愿娶了美娇妻,成家立业,功名在身。怎么到了自己做父亲,就整天*着儿子读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章,作那些酸腐不已的诗赋,对以后的仕途能有何用?现在的建康城里到处是些卖弄自己文采的少年们,其实他们能有什么才学?!行军打仗、参与朝政、治理国是,这些为国为民的事情他们是一件都做不成,却还号称自己学富五车,饱读圣贤书!成日里就知道风花雪月,谈酒论诗,把自己弄得男不男、女不女,一群毫无作为虚度光阴之流!做学问,做的差不多也就行了,从古至今,有几个文豪才子是做出大事来的?殊儿这孩子,当年我离开京都,他才如阿莞一般大小,那时候就聪明伶俐,现今应长成一个男子汉了,却不知被你们教成什么模样了。”檀爷爷说完还有模有样地长吁短叹了一会儿。
我想哥哥现在也没有多差劲吧。
我看着父亲那副乖乖受教的模样,倒替父亲委屈了。哥哥自己硬要学的,父亲可没拎根棍子在后面*着他。再说哥哥平常都回来的挺早,以往黄昏之前绝对就回家来了。
不知今天哥哥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住了,害得父亲挨批,估计一会儿回来得挨父亲的批。
我掀开珠帘,跑到母亲床边。母亲一向苍白的面庞竟微微嫣红,更显妩媚,估计也是被檀爷爷给说的呢。
我趴在床沿问她:“母亲,哥哥今日还未回来吗?他没出什么事情吧。”母亲轻轻摇首,面露忧色。
忽然间我又听到檀爷爷特有的大笑声,回过头,只见他和父亲已向内寝踏步走来。父亲率步向前,为檀爷爷掀开了珠帘,我看见檀爷爷手上拿着好几个漂亮的锦盒。里面装的肯定是礼物,我想。
檀爷爷走到母亲床边,打开一个红色的锦盒,里面赫然躺着已成人形的参中极品。我从小不知目睹了多少珍奇药物,这点子识别的本事还是有的。
檀爷爷语重心长地对母亲说道:“这是你义母为你千方百计寻来的,早年我们就在边地听闻你因生产而染恶疾。这是她上月从浔阳一位高人手中求得的,本来是准备托人交予你的,恰好我受召入京,就给你带过来了。这是千年老参,最补女子缺血、气虚。每天用上一点熬药喝了对你的身体是大有裨益的。不过这药物仍是其次,这凡是身体染疾之人,只要心境好了,病症没有不愈的。你自己也得放宽了心境才对,你看看小阿莞才这么点大,殊儿又未成家,就是为了他们你也得把身子给养好喽,别总事事悲观,自己的身子骨自己还能没办法?小阿莞你说,你母亲的病能好吗?”檀爷爷说着又摸了摸我的头。
“母亲的病当然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我着忙地站起身严重其事地说。檀爷爷开心地把我给举得老高,我这次可没了害怕,咯咯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