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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国名将 ...

  •   父亲再次开口,声音更为嘶哑,“你该去休息了,我送你回房。”他快步走向了母亲,一举抱起了她。我牵着母亲的衣角跟随父母一起走进他们的寝室。

      父亲动作娴熟地替母亲脱去外衣,又帮她盖上一叠厚厚的锦被。母亲伸出一只手冲我招了招,我吸了吸鼻子,走向母亲。母亲替我擦净脸上未干的泪痕,微笑着轻声对我说:“阿莞从不是个爱哭鬼对不对?阿莞一哭可就不漂亮了。今日是父亲做得不对,我们让他给哥哥和阿莞道不是,好不好?”

      我回头偷偷瞅了父亲一眼,悄悄凑到母亲耳边,对她小声耳语:“母亲,我不敢啊。”母亲柔柔的迷人微笑再次浮现在唇边。

      父亲到我面前,蹲下身子。他用自己厚实的大手摩挲着我的脸蛋,他的掌心有一层因练武而形成的厚厚的茧。他的动作生硬却温柔,并不很舒服,可我不愿拒绝。我望着父亲俊美的面庞,他英秀的乌亮眼瞳里有我的小小身影,充满怜爱的眼神。

      “小阿莞…是父亲对不起你,父亲从未给过你什么,甚至…一直都在忽视掉我的小女儿…不是阿莞的错,是爹爹的错,阿莞原谅爹爹,好吗?”我重重地点点头。

      父亲把我抱在怀里,我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嗅着父亲身上独有的阳麝气息,不同于哥哥身上的青松香气。我快活极了,笑着冲母亲眨了眨眼睛。

      父亲不一会儿又放开了我,他同母亲严肃地说道:“最近怎么又没有按时吃药了,你这样子下去病又怎么会好…”母亲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我真不愿再同你说这些,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药,这病又可见一丝好转?我如今连喝水口中都有一股苦味,我是再不愿喝那么些药了,我也不要你整日奔波在外为我寻药。我现今只有一事,你若应允,我便是死也没多大遗憾…”

      父亲即刻愠怒地吼道:“你现在在胡说些什么,谁说你会…你…殊儿尚未加冕…阿莞才有五岁,你想让他们怎么办?你就是这样为人母的吗?若是能将他们都抚养成人…无论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决不让你一个人。”父亲说道最后居然声带哽咽。

      我尚且不解死亡之意,听得稀里糊涂的,我不知道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究竟是哪里。

      我着急地扯着父亲的衣袖,“父亲,你要和母亲去哪儿?我也要去,你们不能丢下阿莞,还有哥哥呢。”母亲却拉过了我的小身躯,摸了摸我的脸,微笑着对我说:“阿莞不会一个人,阿莞不是有哥哥吗?哥哥他会一直陪着你的。”我疑惑地仰起头询问母亲:“那你和父亲也不会走的,对不对?”母亲点了点头。我终于放下心来,愉悦地偎在母亲的床边。

      母亲转而又对父亲说道:“事实你我都清楚,当着孩子的面…我怎会不知你对我的情谊?可此生我却是不能报了。我现在别无他求,只要你答应我,别再去为我觅药了,生死祸福命中自有定数,岂是光凭人力即可强求的?自从阿莞出生后,你又有多少时间来陪孩子。你又有政务,还得替我寻药。殊儿也比阿莞强,你从未真正关心过她,你给那些药的时间比她要多得多。我现在只想在有生之年尽量多的和你,和孩子们在一起…”

      “我都知道了…我知道…”父亲温柔地喃喃,牵起母亲的右手放在唇边轻吻,“别说了,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都答应。”

      我突然仰起脑袋,想看看父亲此时的表情。可我刚刚抬起头,却感觉到一滴凉凉的液体落在我的唇边,微咸。原来,那竟然是父亲的眼泪。

      后来,当我同样地具有了爱情的经历时,我才知道那是的父亲是有着怎样的心情。那是,对心爱之人的深深眷爱,以及,那份注定无法挽留她的悲哀与疼痛。

      哥哥的房间总是雅致而整洁。我轻轻推开门,向里探了探脑袋,看见在内寝的哥哥。他盘腿而坐,面朝床里,正背对着我。他好像在为自己的脊背上药,全神贯注地,但那确实是很有难度。

      我想那肯定疼得要命,所以一向细心的哥哥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有一层薄薄的蓝纱悬于他的床前,可我依然能透过薄纱清晰看到他身上交纵的几条长长淤痕,或青或紫,可以形容触目惊心。

      我知道哥哥的癖性,他不愿让家人以外的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而我是他妹妹。

      我脚步轻轻,移向哥哥的床榻,掀开蓝纱。哥哥光滑挺秀的脊背已经肿了起来,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淤痕隐隐渗出血丝。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触摸那道道伤痕,我哭了。

      哥哥似乎被吓了一跳,他回头错愕地望向我,“阿莞,你怎么来了?怎么又在哭鼻子?”我说不出话来,声音如鲠在喉。我的眼睛被眼水模糊,看不清哥哥了,可我想看清楚他,但我越擦眼泪却流的越多。哥哥叹了口气把我抱在怀里。

      我把泪湿的脸庞贴在哥哥裸露的胸口,双手搂紧他的颈项。他的皮肤宛如最细腻的和田玉,莹润之中透着一股惬人的凉意。

      我终于停止哭泣,仰起脸哽咽难持地问他,“哥哥现在很疼对不对?阿莞总是闯祸…还要哥哥来替我受罚…哥哥…对不起…”哥哥拉下我的双手,幅度不大的动作令他的面庞抽动了一下。

      他捧起我的脸庞,笑了,“我的小阿莞爱哭的毛病是怎么也改不掉,放心吧,这点伤对你哥哥来说算什么?阿莞把心好好地放回肚子里去吧。哥哥一点都不疼的,真的不疼。”他的双手细致温柔地为我拭净了泪水。

      “哥哥,你骗人,怎么会不疼的,你一定很疼。”我固执地摇首。

      “你呀,小鬼灵精…”哥哥刮了刮我的小鼻子,无奈地道:“阿莞,你还小,你不懂对男孩子来说,多几条伤疤就意味着有男子汉气概,知道了吗?”

      “是这样吗?”我将信将疑,“可那不行啊,哥哥的背上多了几条丑丑的疤,那以后不成了丑八怪了!不行不行,哥哥不当男子汉没关系,但一定得漂漂亮亮的才行。”我伸出手,冲他认真说道:“哥哥,阿莞给你上药好不好,我一定会很轻很轻的,绝对不会弄疼你的。”哥哥笑了,“那兄长也只有豁出去了。”

      我接过哥哥的药瓶,玉瓶做工精致,瓶身雕纹精美。哥哥果然对任何事都很讲究。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早上和晚上我就会去哥哥换药,其余的大部分时间我都窝在母亲的房间。母亲有一把檀香木做的琴,很是古雅,梨黄的琴身散发出一种温润醇和的奇香。我特别喜欢。

      母亲告知我这琴是她从前的嫁妆。她与父亲定情之时,曾用此琴为他弹奏过,也算他们的定情之物。她尚且待字闺中时,最喜欢弹奏此琴,所以也将它作为了陪嫁。

      出生名门的母亲,是一位风华绝世的倾国丽人。她鹅眉半蹙,水眸微眯的风情绝对能教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男子为之倾倒。

      父亲曾是她少女时代的众多追求者之一。父亲的容貌也很是俊秀,且透着一股子男性的英气。南国的男子总是自诩美貌胜似女子,像父亲这样的英俊男子并不多见。

      但父亲并不是母亲追求者中最佳的,他可以说是比较出众的。然而,母亲却选择了他。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不仅是光彩更是光荣。

      父亲当时简直乐坏了,他没想到自己最终能赢得美人心,所以他每天都坚持给母亲写上几首情诗。父亲的文采并不好,在南朝那些善能吟诗写文的少年俊杰中,他算是个例外。

      他擅长骑术,擅长剑术,就是不会擅长作诗。他以往每每做文章总是以能让人读懂为目标,如今他得作诗,还是情诗。他为此苦恼极了,却又担心作的不好不能博美人欢心,总是辗转反侧,夜夜难寐。

      母亲还告诉我们,父亲绞尽脑汁作出的情诗还是从诗经上左摘一句右抄一段而成的,那些名句她从小都读了不下百遍,我和哥哥听了哈哈大笑。从母亲口中我得知了这样一个迥然不同的父亲。

      母亲对我说她如今卧病,许久未曾弹过琴了,要将它送予我,我高兴坏了。我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一根根琴弦,想象着我的母亲拨弄它们时的迷人风姿。

      母亲给了我一本旧曲谱,晕黄的纸页略显粗糙,似乎积淀了悠悠岁月的光轮。

      她一遍遍地教我识谱,被父亲说了许多次。父亲说他预备等我长大一些替我找一个老师,不让母亲太过劳累。可母亲坚持教我,但她只能用口述,日渐病弱的身体也只能允许她做到这一步。

      不过我还是学的很快,大概是遗传到了母亲的天赋。可是我仅仅只对抚琴这一件有兴趣罢了,对于别的我可是万万不愿学的。

      夜幕降临之后,我就坐在窗前的湘妃竹席上,对望满天繁星,伴着一弯如钩新月,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遍遍地练习白天母亲所授的曲目。我不是个勤奋的孩子,但对于抚琴例外。乳娘每晚都得催我去睡觉。

      一个个陌生的音符在我生疏的指法下跳动,一阵阵未名而悠扬的音乐在我柔嫩的指下倾泻而出。那手指触摸琴弦时的感觉实在太过神奇美妙,让人如坠梦中。

      我白天的时间大多在母亲的房间被消磨掉。如今父亲上完朝总是立刻回家,有母亲的地方大概就是父亲的家。所以我和父亲相处的时间也大大增多。

      父亲在得知我万万不喜欢读书写字后也没表现出多大反对,他的认知里女孩子是不需要太多学问的。我真疑惑他与母亲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人怎么偏偏相爱了,命运总是如此有趣的。

      父亲得空还对我和哥哥说了许多旧年的往事,他谈及祖父当年跟随太祖横扫北地时的雄风,简直兴奋得像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似乎他是刚刚学会了舞枪弄棒的小男孩。

      父亲很是懊恼自己没出生于那个时代。金戈铁马的戎旅生涯,追从那样一位雄主,开辟一个全新的王朝,将是怎样的一种辉煌!可又偏偏庆幸这与母亲的相遇。他还说自己最崇拜的人可是声名远扬的名将檀道济。

      檀道济的赫赫威名,无论在南朝,还是北朝,绝对如雷贯耳。他出生寒门,自幼丧失双亲。少年从军,屡立战功,在这个讲究门第出身的年代,神话般从一个小士兵成为了一个大将军。被兵家视若奇宝的三十六计即是出自他的胸壑。

      他曾是太祖的军队前锋,在北伐后秦是因立奇功,为冠军将军。还在此期间,救过祖父的性命!

      北伐时他作为军队前锋引军沿淮水肥水,向许昌、洛阳进发。檀军先抵项城,后秦守将不战而降。继而进攻新蔡,遭到后秦大将董遵的顽强抵抗。檀道济督军猛攻,破其城,杀董遵,继而又攻克了许昌。利用军威大振之际,檀道济率部乘胜前进,拔阳城,克荥阳,又会同其他军队环攻洛阳。洛阳随即不战而破,洛阳守将率四千孤卒出城投降。

      檀道济的手下将士纷纷主张杀掉俘虏,可是这位将军并不同意,他说:“王师北征是为了吊民伐罪,怎好枉杀?”他下令尽数放掉俘虏们,让他们回归乡里。如此猛将,不仅有勇有谋,且心存仁厚。他所到之处,无不望风降服。

      元嘉七年,南宋为解除北魏之威胁,南北双方再次交战。宋军前部收复了洛阳、虎牢等地,但很快失守,宋军退驻滑台。

      元嘉八年一月,南朝因战事危急,宋文帝刘义隆只好派檀道济领兵往救滑台。果不其然,南军在其带领下奋勇出击,大破魏军。随后又乘胜追击,前后二十余日,他率部与魏军交战三十余场皆取胜。军队至历城,因粮草不继而退兵。魏军听南朝降卒说宋兵粮尽,欲乘虚攻伐。檀道济在夜里大燃灯火,令士兵在营寨里以竹筹计数清点一袋袋粮食,其实每个袋子里装的都是沙子。魏军探知情报没敢追击,反而杀掉投降的宋兵。

      这在当时的南国被人人所称道,让北魏铁骑一时间对江南之地也望而生畏,不敢再轻犯南国。文帝嘉其英勇,封他为征南大将军,进其位司空,派其镇守浔阳。

      父亲说起这位南国名将的种种辉煌战绩,简直如数家珍。能与那位身经百战且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一起并肩作战、共御外敌,是父亲一直深以为憾的未完夙愿。

      因为病弱的母亲,父亲放弃了驰战沙场的梦想,而将一腔报国热情投撒于政治上了。我不会因此觉得父亲就是无能怯懦的,不懂得体恤关爱妻儿的,只知拼血厮杀的男子才真为我所恶,我对父亲的爱只会由此更深。

      父亲的武艺有一大半是在幼时被檀道济将军亲身传授的,祖父在父亲十岁那一年因旧疾去世。从那时起,父亲一直被檀道济将军所教养成人。

      檀道济将军的妻子向夫人,是个很具智慧的女人,父亲与母亲的婚事由她一手促成。如今檀道济将军镇守浔阳,无诏是不得入京的,父亲与他已经多年未曾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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