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令》癞头道人

3、第三章

　　初夏总是静静地，这样的性格让苏九对她有了些许好感，这样的人不会打扰到自己还是蛮好的。两个人相安无事。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虽然没有言语，甚至连眼神的交流也少得很，但初夏如果看到苏九没带橡皮或者笔芯没油的时候，总会低着头轻轻地把自己的橡皮或者笔芯推过去；而每次到别的教室开会或者上课，苏九如果早到，总会默默地替初夏多占一个位子，默契就在这样的小事中一点一点地滋生，互不相扰，无波无澜。
　　苏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初夏了。
　　但是当初夏三天没来的时候，苏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小小的焦虑。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意一个只和自己相处半年多一点的女生，两个人连话都没说几句。这种惦念一个人的感觉自从妈妈走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这一点小小的焦虑，虽然是轻轻地，但总是拂也拂不去，扰扰攘攘牵牵绊绊地总是爬上她的心头，看书都没法好好看。十五岁的初夏对这种感觉十分不喜欢，妈妈告诉她要坚强，她不要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感觉。但是这感觉却挥不去，这让苏九对自己非常懊恼，还连带着在心里迁怒了初夏，但是那时的苏九不明白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也许是正式她初次爱恋的萌芽。
　　但是当初夏一个礼拜还没出现的时候，苏九由小小的焦虑变成了大大的着慌，心里不断在想，初夏这家伙怎么了，怎么还不来，是出什么事了吗？转学了？我以后见不到她了？想到再也见不到初夏，苏九在丧失双亲时的那种惶急与无助忽然冒了出来，她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下课之后，就匆匆跑到班主任办公室，支支吾吾地说，“老师，初夏，初夏同学，她……她去哪儿了？呃……她还来不来？”老师用迷惘地眼神看着苏九，说“初夏同学她得了重感冒，快康复了，大概后天就能回来上课了。话说苏九同学，这都两年多了，我还没见过你为同学的事情问过老师啊？”苏九仿佛被窥破了秘密般，红了脸，说了声，谢谢老师，便急急地奔回了座位。感到自己的脸热得很。半晌，才自嘲地想，害羞什么，同学互相关怀不是正常的嘛。
　　果然，在失踪一个多礼拜后，初夏又回到了教室。闻到熟悉的馨香，苏九忽然有种安心的感觉。苏九把自己的记录本推过去，尽量不带感情地对初夏说，“这是你没来的这一个多礼拜的各科笔记，难点我都标出来了，有看不明白的可以问我。”初夏是第一次听到苏九对她说这么多话，以往的苏九总是以简单的单音节词完成两个人所谓的对话，惜字如金的苏九一下说了那么多话，初夏似乎有点傻掉了。半晌，才呆呆地说，“哦，谢谢你啊”。又过了好一会儿，初夏碰碰苏九，苏九转过头来，初夏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又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迅速地低下了头。
　　苏九这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个微笑。那时的初夏沐浴在冬日暖暖的阳光里，嘴角上扬，那感觉就好像阳光穿透了乌云，温暖而和煦，轻柔而圣洁，那刹那的美好不像真的。初夏的笑容仿佛穿透了苏九心里坚硬的厚厚的盔甲，照亮了她略显阴冷的心房，苏九不知道怎么了，那一刹那，她突然很想哭，她不知道是因为美丽的东西太让人感动，还是因为初夏的笑容那么温暖，而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还是因为太久注视着阳光，闪了眼睛。
　　良久，苏九才叹息一声，低下头去。
　　那天晚上，苏九的梦里全是那个温暖的沁人心脾的微笑。
　　从那天起，两人熟稔了很多。虽然两人的话还是不多，但言行之间的默契更加明显。苏九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每当阳光照耀在初夏的头发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的时候，苏九会笑；每当初夏解不出题来时眉头轻皱，苏九会笑；每当微风吹过初夏脸庞时她的头发轻轻飘扬时，苏九会笑；每当初夏微笑两个小小的梨涡显露时，苏九会笑。
　　但他们只是这样和谐的相处着，没有涉及到课堂以外的东西，没有触及到双方的家庭。有一天，初夏无意中问道：苏九啊，你为什么单名一个九啊？苏九一下愣住了，因为怕触及她的伤口，同学、老师、张叔张阿姨已经很久没有谈及让她想起父母的事情了，初夏这样的问题让尘封的记忆一下又涌上了心头，过了半晌，才轻轻地说道：“我时初九出生的，而且我爸妈说九为三的倍数，凡与三有关，在中国古文化里有生万物的意思，同时九也是单位数里最大的数字，而且还谐音长长久久的意思，我爸妈希望我一生都能平平安……”说到这里，苏九再也说不下去了，低下头，很努力地把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初夏看她反应怪怪地，想起她的怪脾气，也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地也低下了头。
　　然后，初夏找了个机会问了一下班主任，这才知道苏九的遭遇，听着听着，初夏就哭了。她本来以为苏九只是性格孤僻，不爱说话，但没想到她瘦削的肩头越来承受了那么多的不幸，苏九比她还小两岁啊，她竟然能独自忍受了命运加诸于她的一切不幸。自己与她同桌那么久，竟然到现在才知道她的事情，自己是有多么不应该。想想刚才问她的那个名字的问题，又是多么残忍。现在想来，她的孤傲，她的沉默，她的冷静，她的专注，她的坚强，都是因为她承受了那么多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痛苦，她用坚硬的壁垒把自己包裹起来，结成了厚厚的茧，任伤口在里面流血、腐烂与结疤，不向任何人倾吐，她用自虐到疼痛的方式来纾解心里的伤。而自己却全然没有察觉。
　　初夏不知道怎样让苏九感到一点点命运的温暖，她只能揣摩她的喜好，给她买她爱吃的早点，等她自虐式的跑完步递上一杯温热的水，讲一些自认为好笑的笑话，更多时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忙碌着的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