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思慕远人》洛颜羽

6、思慕、不是朋友

　　“这次画展很成功，希羽，你辛苦了。”忙忙碌碌一天，好在展出颇为成功，倒也不辜负这一番经营。
　　“可是社长，副社长他并没有经过同意就把墨漓的那幅画卖出去了，他难道不该给个解释吗？他……”说话的是执行总监韩波，微胖的脸上带着他这个年龄特有的精明与世故。
　　“你先且听听希羽怎么讲。”我叹了口气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对面的男子一脸的不在意，嘴角微翘，若有所思。
　　感受到目光，男子重眸微抬，“诚如本次画展的主题——心意，那女子的心意打动了我，而她也足以配得起这幅画。”
　　“倒难得听你这样夸奖人。”想起那个爱哭的丫头，我不禁轻笑，七窍的心，依然繁复。
　　“可是之前不是讨论好这幅画不能卖的吗，况且那个人甚至没说起她的心意。”依然是韩波的不依不挠，他平时的大公无私在此时倒显得针锋相对。
　　窗外夜色渐黑，新上的夜幕给窗外的世界带上了些许凉意，想起才见时她衣着单薄，不自觉地眉心微皱，“我想韩波你大概不知这幅画的来历，这本来就是洛副社长的私人之物，他拿来送人原也无可非议。更重要的是，那些在外人面前的走过场，慕羽社不需要。我想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起身看向韩波，“你留下处理接下来和红风合作的事，其他人都散了吧。”
　　暮色给时间晕上一层静谧，会场内是稀稀落落未散去的人，三三两两，或疾步离去，或接耳交谈。
　　拿出手机转到她的号码，却在拨出的瞬间止住了手。于你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吧，十年，纵然曾经擦肩，却终究还是要退场。我轻舒一口气，把手机塞回裤袋，如果萧季枫是你的选择，那我选择接受。
　　“思慕。”背后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转身，希羽已带着招牌笑容站到我身后。“墨漓画的事，让你为难了。”此时他脸上的认真与他平时的散漫格格不入，夕阳的光在他的眸光中渐渐黯淡。的确，这些年的离散我们都学会了伪装，他的玩世不恭何尝不是无奈呢？
　　我轻拍他的肩膀说道，“那幅画怎么处理本就是你的事，我想，这也是墨阿姨的心意吧。”
　　“我妈妈她，你还记得？”男子眉心微动，笑得有些苦涩。
　　“恩，她很美，笑着很美，安静不说话也美，画画美，讲故事也美，那样美的她，怎么会不记得。”目光落到远处亭子写生的女子，那些繁复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墨阿姨离开十年，希羽便等了十年，那时的他每天拿着画好的画等在巷子口，一等就是三年。直到有一天，他撕毁所有的画说妈妈再不会回来，再没有妈妈。十三四岁的年纪，如何读懂这撕心裂肺的绝望，只当是小孩子的一时脾气，虽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自此以后，希羽再没有提起墨阿姨一句，直到五天前，他提出要将墨漓的封笔作作为展出品。
　　“美又如何，还不是说走就走。”男子脚步微滞，嘴角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不再说一句只轻轻跟上，你终究还是恨她了，只是恨，何尝不是一种想念。
　　没落的阳光，把两个沉默的背影拉得很长，直至与远方的人影交汇。
　　明明不想再见，却偏偏这样地相遇。夕阳下的她安静而美好，精致的五官越发柔和，眉清浅，弯如新月，及腰的头发乖巧的躺在胸前。
　　“咦，表哥？还有羽羽的那个男朋友，你们怎么在一起。”说话的是希羽的表妹，天真的脸上不染一丝世俗气、
　　“不是男朋友啦。”她说得很小声，却还是一字一句地落在我心底，绝望铺天盖地，终于将我淹没，因为不喜欢，所以容不得一丝一毫闲言。
　　“不过是见了两次面，算不得是朋友。”我说罢便侧过头不再看她。
　　不看她，却依然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心猛然一紧，却再不能将话收回。
　　一时间大家都尴尬异常，我暗自懊恼，平素的风度不知丢到了哪里，竟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
　　良久，终于希羽受不了这尴尬气氛先开了口，“你们这是要回学校？我送你们吧。”说罢冲我挤了挤眉，“不过我可带不了四个。”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却不知怎么答话。
　　终于，“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四处走走。”她静静地开了口，温婉的脸上始终带着笑。
　　她以最温柔的方法，断了彼此的后路。
　　“那我陪你。”清朗的声音里带了些不容拒绝，女子身材高挑，姣好的容颜里透了些许冷漠，可言语里的真心却是清楚的。不过两日，她有这样的舍友，我便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吧。
　　“不用了啦，希希你跟她们先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说罢便转身离去。
　　她一身纯白雪纺连衣裙在夜色中模糊，长发微乱，轻扬，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定格在某一点，再看不出她走动的频率。
　　黑漆漆的天，孤寂的街道。一个人，害怕吗？即使害怕，也不想上我的车，是吗？
　　呼入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整颗跳动不安的心在她消失的瞬间蓦然落空。翘思慕，你到底在置什么气？气她不记得你？气她不在乎？还是根本自己的占有欲在作祟。爱上了，又何必去责怪。
　　转身，取车，朝她离开的方向。
　　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追上她，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听一个算不得是朋友的人的解释，我只是想追上她，只是舍不得她一个人。
　　夜越发黑，远处，还是没有她的身影。
　　整条街，似乎突然变得安静，一如我的世界，只容得下她的笑颜。
　　街角的长椅，她安静地坐着，心突然松了，手竟不自觉地颤抖。
　　十三年，从不曾想，再次相遇，她竟已这般重要。
　　时间，便在焚心的焦虑和等待中走过。
　　她起身，我下车，紧紧地跟着。
　　十字路口，红灯与绿灯交替着变。三十秒的时间，有多少人离开又有多少人走来。
　　“谢谢你，接下来的路我可以自己走。”她侧过头，并不转身，语气里尽是疏离。
　　淡淡的疼痛划过心间，眉宇，也不自觉地蹙起。“我看你到学校就好。”
　　“我们，算不得朋友吗？”声音有些无力，细碎的头发遮住半边脸，看不出表情。
　　“恩，不算。”我们明明认识了如此之久，时间却吝啬着不肯给个位置。
　　“那你，是对每个算不得朋友的人都这么好？”
　　“并不。”绿灯亮起，我向前一步，与她并肩走着。
　　“那为什么？”她侧眸，眼神清亮如水。
　　“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心中自嘲一笑，想要在你身边，即使只是朋友。
　　她顿了顿，并没有接话，只微微把手中的画囊提了提。
　　“给我吧，很重。”我指了指她那副包装精美的画。
　　她倒也不忸怩，把包挂在我肩上，淡淡一笑，“谢谢，因为是朋友，所以我不客气了。”
　　刚刚一直笼在心头的阴霾因为她一句话瞬时烟消云散。
　　似乎，走了好一阵子，心却叫嚣着再久一些。
　　“朋友，我可以问问题吗？”脚步声孑然而止，她凤眸微抬，眼中有丝我看不透的精芒。
　　“恩，问吧，还有，没有人把朋友挂在嘴上，你可以叫我思慕，或者翘大哥。。”她嘴角勾起的笑，猛然让我觉得似乎掉进了某个陷阱中。
　　“恩，翘大哥，你是A大的学生？”
　　“不是啊，我工作了。”我轻轻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身份认证问题。“怎么，不像吗？”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我问道。
　　“恩，看起来就像学生。”她暗自嘟囔着，而我的心好像更轻了。
　　“那我就当这是夸奖喽，我应该比你大四岁吧。”把手塞在裤袋，微微走快了半步，替她挡了些许夜风。
　　“你已经23了？”
　　“是啊，23了，都问完了吗？是不是我也可以问啊？”我俯身，看着她微红的脸，心蓦然漏跳了一拍。
　　“恩，问完了。”
　　“那我要开始喽，小羽考A大，很喜欢写东西？”眼前清秀的眉眼和多年前那张稚气的小脸重叠，如果你知道了这一切，是不是此刻的我们会有所不同。
　　“恩，很喜欢。”
　　“那小羽除了喜欢写作，还喜欢什么？”
　　“很多。”暗骂自己没用，这根本跟没回答一样嘛。
　　“那有喜欢的人？”
　　“有啊。”她的笑一瞬间刺痛了我，果然，我还是晚了。
　　“是萧季枫？”目光落在她的眉间，她的笑突然凝了，只静静地走着。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解释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只能骂自己沉不住气。
　　“是上次存号码时偶然看见的。”远去的脚步声停下，我追上她解释道。
　　“恩，已经到学校了。”她淡淡地说着，仿佛刚才的熟悉只是错觉。
　　“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语气里有丝决绝，而我却没有立场再坚持。“好，那你到宿舍发条短信我，让我知道你安全。”
　　“恩。”她转身，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