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思慕远人》洛颜羽

5、颜羽、画展初遇

　　“戴安娜，你把票还给我。”我进宿舍时正好听见小陌带哭腔的声音。
　　“哦？这票是你的吗？谁都知道红风画廊一票难求，你说这四张票都是你的，你说会有人信吗？”长相美艳的女子此时嘴角微翘噙着笑看着小佰，她目光幽深，眉眼若葱，多看一眼便让人忍不住发怵。
　　一旁的希希早已看不下去微哼了一声，“这便是校长的女儿？”
　　“希希，难道连你也想与我为敌？”说话的人凤眸微转，嘴边的笑意越发深了。
　　“戴安娜，没有人想与你为难，能为难你的从来只有你自己。”安娜一怔，嘴角的笑意也凝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安娜，把票还给小佰。”说着并不等她答话，便从她手中拿过票交到小佰手中。
　　“叶希希，别总是装出一副好姐姐的样子，我一点都不稀罕。”女子说罢便摔门而出。
　　“姐姐？希希你是安娜的姐姐？”说话的是刚刚被吓坏了的小佰。
　　“校长他，是我养父。我十岁的时候来到安娜家，相伴十载，总是有些情分的。”希希在她的位置上坐下，眼底有抹微不可见的忧伤。
　　“希希不好意思啦，如果早知道她是你妹妹，我就，我就……”小佰抓了抓头，好久也没说出一个字。
　　“你也不能怎么样，不是吗？”希希自嘲一下，“自始自终，我们都不能怎样罢了。她总认为我抢了她应得的，而我不过是想要有个家而已。”
　　“好啦，陌陌别难受，我们以后还能好好相处不是吗？哪有事事愉快的道理呢？”我拉过希希近乎冰凉的手，对于眼前这个女子我几乎一无所知，也直觉她身上藏了很多故事，却忍不住疼惜她、亲近她。
　　“恩恩，我不难受，我们还可以好好相处的，我晚点就去请安娜一起去画展，恩，我们一定也可以像希希一样对她好的。”陌陌早已哭得梨花带水，一双小手夹在我们之间紧紧握着，那样单纯的孩子，她本该活得更快乐些。
　　周末画展
　　“你们看你们看，我说时间还早吧，害得我睫毛还没刷好就被你们拉出来了。看看，我现在是不是很奇怪。”一到画廊门口，安娜就不乐意了，对着镜子一看再看。
　　“不用看了，你刷不刷都一样。”希希云淡风轻地说着，安娜的脸瞬时抽搐，而我们在一旁看着，自觉地避开她们的战火。
　　“叶希希，你什么意思你。”安娜好看的脸上略带薄怒，目光落在希希身上，多少带了些嚣张的气势。
　　“没什么意思，就说你刷不刷都一样好看。”希希愣了一会回答了她便率先进馆了，只留下安娜一个人或嗔笑、或发呆。
　　也许这便是她们的相处模式吧，外人看得却谁也介入不了。如我们所愿，安娜虽性子骄纵却也不是不能相处。
　　“我说，你们三个难道看个画展都要手牵着手吗？真是俗不可耐。”安娜看着我们良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终于一个人大步走了。
　　“我去看看她。”希希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留下我和陌陌面面相觑。
　　“看来只有我们两个土掉渣手挽手看喽。”我自嘲一笑，挽起小佰的手朝里走去。
　　“各位在场的来宾，我知道此刻我的出现很不合时宜，但我的工作却要求我不得不出来解释下今天画展的流程。”此时展会的中心一个长相俊俏的男子手拿话筒款款地说道，“正如大家所见，今天我们展出的画作全是无署名的。为庆贺慕羽社成立两周年，我们特意邀请了画坛文坛的老前辈题词作画，当然这两年我们慕羽社也捧出了很多出色的青年画家，他们的作品在一些大赛中崭露头角，也构成了此次展出的一部分。特别地，十年前在画坛璀璨一时的青年画家墨漓，她选择在巅峰的时候隐退，只留给我们一纸苍穹和众人追随的目光，而她的封笔之作也在今天的展出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今天所展出的100幅画全都是参与拍卖的，然而，交易规则却不是我们市场上所流行的，额，等价交换。若是哪幅画入了您的眼，一支笔、一把口琴甚至是一块手帕，只要是符合这幅画的心意便可以将它换走，没错，这便是传闻中的‘画自己找主人’。在这场主题为“心意”的画展中，没有价钱高低、身份贵贱，得失与否，全凭缘分。话不多说，现在把时间交给各位。”
　　男子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一声大喊，“画的心意还不是你们的心意，说来说去还不是炒作么。”
　　“画的心意想必每个懂画的人都能听到，没有什么噱头可言，买的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接话的并不是刚才解说的男子，他一双黑眸宛若最上好的黑曜石，深不见底，完美如雕像的五官在灯光下越发迷人，他嘴角微微上扬，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随时都带着笑容。
　　四周又归于平静，没人再多说一句。
　　我环顾四周，果然没有任何一副画是署了名的。经营者无疑是精明的，美曰其名“特意邀请画坛文坛的老前辈题词作画”，但可想而知这部分画的比例应该是很有限的，那么这次画展便是慕羽社推新人的一部分。而作为观众的我们，以物易物无疑是有吸引力的，何况我们买到的很可能是在未来十年几十年大红大紫的画作，何乐不为呢？于是这场原本没有多少星光的画展注定要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推向巅峰。
　　我曾经看过很多苍鹰的姿态，但没有一次是像这样，天空是灰的黑，一双残翅努力振飞还是止不住掉落的姿态。高处的气压让人窒息，掉下的恐惧更让人心灭，怎样绝望的心态下才能画出这样一种绝望的姿态？垂在两侧的手想要去抚摸却颤抖着失去了力气。
　　“需要我为你解说吗？”温暖从身后走过慢慢包围过来，低沉的声音轻轻弹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我抬头，对上他黑玉般的眸子。
　　“你说画的心意，懂画的人都能听到，是吗？”想起刚才他的话，我的心颤抖一下，低头不再看他。
　　“听不听得到，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男子长长的睫毛低垂，神秘优雅的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脆弱，他重眸轻转，又换上一副微笑的样子，“你很喜欢这幅画？”
　　“不，不喜欢，那样的无力感让人绝望。”我摇头，轻舒一口气，不同的声音从心底涌起，“可是，就算是那样的绝望里她还是忍着一口气活着，骄傲着，让人心酸又心疼。”
　　“哦？那你打算买下它？”男子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
　　我摇头，他侧过头似不相信般地看着我，一双弯眉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清朗又疏离。
　　“我对她最大的心意，是尊重她的等待。”一如过去的十几年，不理解，却尊重你的等待，墨漓妈妈，你还好吗？我看着他，眼角微微有些湿了，一个人退出了展会。
　　“不对，这段不该这样写。”严厉的语气让我心惊，随之而来的是头上的振痛。
　　过去的回忆一点点涌上心头，直至泪流满面。
　　我一点点摸着自己手心的纹路，就像当初你教的样子。
　　我们的相处并不多，常常是你一个人画着画，而我在一旁咬着笔杆一遍一遍写着重复的故事。
　　我不聪明，很多时候，要你说很多遍、叹无数遍气时我才能有所领悟。
　　你说你也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儿子，你会去找他 ，会像教我一样教他写字、画画、写漂亮的故事，会陪在他身边听他甜甜地喊着妈妈。而我总会在你快要哭的时候撒娇般地喊着“不让你走，你就是小羽的墨漓妈妈。”直到我们都哭了。
　　后来，你还是走了，而我却宁愿相信你去找他了，找你的孩子你的家。
　　“给你。”白净的手白净的帕子，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
　　“是你？”我抬头，对上一张宛若天成的脸，黑色的碎发透着如同夜般的静谧和神秘，睫毛纤长微卷，墨色的眸子散着浓浓的暖意。
　　“爱哭鬼，每次见你都在哭？”他在我旁边的台阶上坐下，直接无视了我吃惊的表情。
　　“哪有每次啊。”我们才见过一次好发，加上这次最多两次，你的每次也太多了点。
　　“恩，每次。”那边那只丝毫不在乎我的嘀咕，暗自重复了句。
　　我尴尬一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见我并不说话，也只安静地坐着。如樱花般怒放的双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温柔如水。
　　“你怎么会在这？”终于我幽幽地开了口，很有没话找话的嫌疑。
　　“来看画展啊。”男子倒也不点破，回答得一脸坦然。
　　“那你不进去？”身后展会还在不徐不缓地举行，难道他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进去？
　　“陪你。”他简单的两个字让我从头烧到脚，我装作不经意地转过了头，才猛然想起被我撂在一边的陌陌。
　　“我要进去了，我朋友还在等我。”我腾地站起，匆匆解释了下便往展会跑去。
　　许是我的错觉，在他身边，我总感觉有种莫名的压抑感，让我想要逃离却有些舍不得。跑到展会我才发现手中的手帕，干净的白底，刺眼的红字——思慕。“翘思慕远人，愿与把音遗。”突然想起那句包含他名字的诗，心又忍不住突突地跳。
　　“羽羽，你刚去哪了。”声音如琉璃，我转身，是陌陌，旁边还有那个微笑男。
　　“屋里有点蒙，就出去透了透气。”我轻撇她旁边的微笑男，还是他那招牌式的微笑。
　　“那你怎么都不叫我的。”粉嫩的小脸微嗔，说着便挽过她旁边男子的手，对着我说，“这个就是我表哥了，跟你讲过的，洛希羽。”
　　男子冲我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刚才的对话不曾发生。
　　“原来你们俩在这，可教我们好找。”说话的是希希，旁边还站着不情不愿的安娜。
　　“她哪是找你们，非拉着我找什么墨漓。”安娜薄唇轻勾，一头如洋娃娃般的卷发自然地垂在胸前，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反而是她旁边的希希脸色黯然，墨漓妈妈的事，该跟她讲吗？
　　“各位来宾，请原谅我再次不知趣的打扰，现在由我宣布初次拍卖的结果。张三《纤夫》……洛颜羽《残翅》”
　　当听到我的名字响起时，我不解地看了下对面的人。
　　“你的心意，画已经听到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