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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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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两张机票,她和母亲离开了这个城市。这么多年的生活,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她们只有很少的行李,连托运限额的一半都及不上。
她坐在登机口的等候区,执着手机却不知道该联络谁——江舒裴不在,那些曾经山盟海誓的朋友和人们,都已经从她的生命里淡出。所以她敲了半天手机,只轻描淡写地发短信给陆渲弋。
机场里卖的报纸还有她和言觉的新闻。来来往往的人们很多都认了她出来。她却淡定自若,心如死水。只拖着行李箱快步地走着,随手从机场里的免税书店买了本书,打算在旅途上看。
陆渲弋的短信在最后一秒发了过来:你过安检了?
她回道:当然,不然赶不上飞机怎么办。
那边没有再给回复。她帮母亲将随身的背囊塞进行李柜,然后摁下了关机键⋯⋯手机屏幕一点一点随着LOGO暗了下去,她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她与母亲相视而笑,在心里安静地道下了一句。
再见。再也不见。
她们要去的城市并不繁荣,没有那么些大企业,她往几家小公司和工作室投了简历,因为有在《SEASON》的工作经验,所以大家都很待见她。她在江边租了一间小公寓,母亲也很快和楼里的住户熟识,每天跟着她们去旁边的公园跳舞,活动腿脚。
一切平静得好似另一个世界。
她在工作中常常和自己说,子菡,你看,放手也不是这么难。
她不上网,也不多花心思去看杂志报纸,过着脱离世界轨道的日子。她没有换手机号,和同事们保持着客气的关系,所以没交上什么新朋友,手机一整天都安安静静。甚至是当时拦着不让她走的陆渲弋,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若是从前,她是会失望的,但如今她对人心有了足够的了解,便再也不多幻想些什么。
要变心,你请便。——这成了她最新的爱情定理。
这天。她下班回家,快要过年的时日,连公交车里都喜气洋洋的,她玩着手机上的俄罗斯方块,忽然,方块定住,屏幕上一个框跳了出来——“来电,陆渲弋”。
这一通电话,已经不知道隔了多久。她犹豫着不想接,但铃声一遍一遍地响,她也不能挂掉,最后还是怕影响别人,摁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陆渲弋的声音,反而是一个恬静的女声,问道:“你好,请问是苏子菡小姐吗?”她觉得尴尬万分,但还是清了清嗓子回答:“是,我是。”然后那头顿了两秒,带着十万分的疑惑问:“请问你和陆渲弋先生的关系是?”
这回她也莫名其妙了,踌躇了半天,才有点底气不足地道:“呃⋯⋯朋友。”
那恬静女子闻言远离了电话,不知道和谁在说着什么,半天才回到电话边说道:“因为您是陆先生电话簿里的唯一联系人,陆先生现在酒精中毒,所以您现在能来一下中心医院吗?我们的地址是⋯⋯”女子流利地报着地址,她却愣在了原地——那地址,是她所在的城市。
她挂了电话后,急匆匆地在最近的车站下了车。
暮色已升起,路灯璀璨,她在路边跳着脚挥手打的,跟司机报了医院的地址。
因为是小城市,所以医院比较简陋,陆渲弋和三四个病人共用一间病房,她一走进屋子,只觉乌烟瘴气,有同样酒精中毒的汉子坐在别的床打牌,声音很大,让她都不舒服了,何况富家子弟陆少爷。
陆渲弋却没有半点不适的神情,捧着医院的简陋铁杯子喝着温水,看她来到,似乎看到了曙光一般,眸光都亮了起来,惨白着唇声音沙哑:“来了?”
她劈头就问:“你怎么回事!?”
陆渲弋朝后仰了一下,将水杯放下,“你对病人可真的够凶⋯⋯”她还是对酒精中毒一事感到难以置信,荒谬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你的酒量我可是见过的,你究竟为什么喝了多少啊?”他真的掰手指算了起来:“五瓶⋯⋯六瓶?我记不清了⋯⋯”
她真想揍他。
“给你一分钟,你说出一个可信的理由来,不然我就走人。”她看了眼手表,开始计时。
时间一秒又一秒地流逝,他却没有要开口的迹象,只微笑地看着她,原本就憔悴的面色,在灿白的灯下更显虚弱,她不耐地又看了两次表,正要开口催促,他就说道:“你不是说,我病了,就给我做汤么⋯⋯”
她怔住。
时光倒转,到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只是没正经的陆渲弋,她也还是爱着言觉的苏子菡。她记得她对他说——“我不是经营外卖餐厅的,想喝汤可以,先生病吧。”没想到,他将那一句玩笑话,认真的地记到了现在。
她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半晌才无奈地笑道:“知道了,不耐烦医生,我现在回去做,晚点再过来。”他轻轻勾起了唇角,微笑道:“辛苦了,排骨汤小姐。”
她无语地晃着脑袋离开医院。
冬夜的风很寒,她双手插在兜里走在人行道上。树上挂了彩灯,商场的大屏幕上也都是恭贺新禧的台词。她被风吹得愈来愈不清醒,觉得陆渲弋来得太突然,太让她惊诧,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上一个心细的真情的有心男子⋯⋯也许别人会觉得幸运,但她却堂皇了,她没有自信还能重新开始。
她打了车回家,母亲看着八点档的肥皂剧织毛衣,见她回来,招呼道:“菡菡,妈一会儿得去和王太太打麻将,所以就先吃了,菜都给你搁在了微波炉里,你热热吃吧。”她没有说话,安静地在母亲身边坐下⋯⋯客厅只开了一盏小台灯,电视机上的画面带起五彩缤纷的光亮,她闭上眼睛,挽住母亲的手臂问:“妈,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你选哪个?”
她隐约感觉母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子菡啊⋯⋯”母亲的声音比电视的声音低而细,但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爱一个人有时候是没道理的,你妈我年轻的时候就疯了似的爱你爸爸,但到头来我除了爱什么也没剩下。所以如果要妈说啊,那就找个爱你的人,只要你不放手,他总不会跑的⋯⋯”
她睁开眼,黑色的瞳在黑暗中流光回转。她在母亲的脸上亲上一口,站起了身:“谢谢妈,我有个同事病了,我得给他送晚饭,要是回来得晚,你就先睡吧。”母亲含笑点了点头。
她活到现在,只做过两次排骨汤,却是给两个不同的男子。
世事变迁得真是可怕。
她在汤里加了菜,煮了粥,搁进饭盒里之后,怎么看都是完美的病人套餐。她颇有成就感地朝医院进发。
陆渲弋还是她走时的姿势,只不过改成了看报纸。她走近,将饭盒放在小桌台上,重重的一声“哐”,吓得陆渲弋双肩一跳,她如同恶作剧得逞的小孩,边坏笑边将饭盒打开。顿时,整个病房里饭菜飘香,引得旁边床位的病人都望了过来。
他看着她将一切都细心准备的动作,心里满足到了极点。
言觉,你永远不知道你错过的是什么。
虽然爱情不能当面包吃,但若我的心是空的,我宁可不要活。
他接过她手里的碗筷,细滑的白粥里加了排骨汤,排骨和西洋菜混在米粒中,温暖直达他的心扉。他喝下一口粥,含含糊糊地看着她问:“我不能光喝汤吗?”她一脸想发作,又不想发作的模样,叹了口气说:“给你什么你就吃。”
二人之间便又安静下来,她玩过了指甲,东张西望过后,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时候回去?”他香喷喷地啃着一块排骨,答道:“什么时候都行,不着急。”
她蹙眉问道:“医院就这么给你翘班?”他顿了顿,咽下了一条西洋菜,朝她提唇一笑:“我走后门的。”“走的谁的后门?居然能保你到现在都不被开除。”她拿过一个苹果削皮,小心翼翼地让苹果皮保持连贯,但在他一句“院长”的回答后,手一滑,苹果皮断了⋯⋯
她直视他的脸,听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是院长的儿子,你不知道?”
她沉浸在震惊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她是该说他很低调的,她认识他这么久,没有发现半点他像全国闻名的私人医院的公子,但此时他如此炫耀自豪地提起,她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低调。
无奈之下,她把苹果往桌上一拍,抱胸往椅背上一靠。不耐烦医生玩味地笑着,得寸进尺道:“知道了这个事实,有没有觉得我顿时帅了很多?”
她在心里数了一秒,两秒,三秒⋯⋯还是很想打他。
于是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对准他的脑袋就拍下去,在陆渲弋呼痛的时候,她侧过头去,浅浅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