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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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思院的梧桐树下的藤制睡椅上，斜躺着一个白衣少女。椅旁的竹几上，书页被风翻卷，伴着树叶沙沙的声响。似乎听见脚步声，缓缓睁开眼，清冷无波地眸子并不意外地看着来人。那人只是宠溺一笑，低下身，轻抚了她的额头，道：“怎么睡在这里？莫要着凉了。”说完，抱起她，往屋里走。
她略有些抗拒地推了推他，那人见状，只得放下了她，眼角不经意地瞥见几上的书页，眸底闪过一丝惊异，看着她说：“你在看孙子兵法。”
她点了点头，越过他，收了几上散乱的书卷，往屋内走。
“你若喜欢，朕让你进弘文殿。”弘文殿？她转身，不确定地看着他。“是的，弘文殿，永宁，只要你喜欢，随时都可以去。”真的可以？只要她喜欢？
她眼底的清冷减去几分，按着暎姨曾教过她的礼仪，弯膝，垂首。“永宁谢过父皇。”
第二日，弘文殿内，难得的安静。教席上的封仪之早接到皇帝传旨，说是今日要来弘文殿，一是再带个学生来，二是看看诸皇子的学业。他扫了一眼今日格外安静的诸皇子，当朝皇帝子嗣并不多，才六子矣，却个个聪颖非常，其中，以皇长子玄璂与皇四子玄璿最为突出。他眉宇微皱地看了看坐在最角落的玄璿，这个皇子与皇长子玄璂乃一母同胞，却生性淡漠，时时让人感觉一股阴寒之气，全然不同于兄长的温文尔雅，但他深知，此子实为天纵之才，自他授课以来，只在最初提问玄璿，玄璿却应答如流，而所答之题，有些甚至是他尚未教授刻意刁难的。封仪之最初只是被他的奇才所惊，后来才发现，这个皇子生性古怪的很，他既不显摆自己所长，也从不掩饰，对人不搭不理，除了同胞兄长之外，不曾见他与别人言语过。皇帝似乎也非常喜欢这个四皇子，对于他的期望，甚至超过长子玄璂，每每召见封仪之，询问皇子功课时，总是对玄璿的功课问得十分仔细。他突然想起宫中的传言。
殿外传来宫人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封仪之敛了心神，领着众皇子殿前迎驾。
皇帝缓步进入大殿，扶起了封仪之，道：“都平身吧。”说完，朝身后招了招手，封仪之这才看见，皇帝身后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白衣少女，眉目清冷，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白色丝带简单地束起。皇帝拉住了她的手，对封仪之说：“这是朕最心爱的长公主，永宁，从今天起，她便跟随封爱卿学习，望爱卿能像教导其他皇子一般，教导她。”封仪之一怔，随即恭谨地道：“臣遵旨。”皇帝满意的点头一笑，拉着少女的手走到诸皇子跟前，说：“永宁，这些便是你的哥哥们。”她顺着他的手指一一望去，却在见到角落静静站着的玄璿时，脸色一变，颤着手挣开皇帝，一步一步地往玄璿面前走去，没有听见皇帝诧异的叫唤，也没听见周遭不解的议论，她似是呼吸困难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迈出的每一步，似乎都如千年一般的长远。终于，她抓住了他黑色的衣袖，仰起脸来，望着他，脸上有冰凉的液体划过。
“我终于找到你了。”说完，眼前一片昏黑。
白莲静静望着眼前，那个几近疯狂的男子，他大笑着。仰头向天，说：“天能奈我何？我要这天也听我的，天帝，万年前，我败于了你，今天，我要你跪在我的脚下，哀哀求饶。”转看向血池，“还有你，自诩圣洁的白莲，当初，我就是看不惯你在西湖内那圣洁的身姿，才将你移来我这血池之中，让你的圣洁也沾上血腥。”
它不言语，不想与他争辩，也不能与他争辩，它只是一朵白莲。它痛恨周遭的一切，这个血池，充满了邪恶与怨气，就如同他的主人一样。它努力地想将一切的邪恶怨气摆脱，但在其中太久，它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久。“不可以，不可以变成血莲。如若这样，他会借助我的莲心，变成一个真正的魔，我不可以，不可以成为一个帮凶。有谁能救我？谁来救我？”
一道黑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过血池，立在他面前，黑色长剑剑尖，一滴血滴落在血池内，它痛苦地发现，它的莲瓣，已盡染血色，它却无力抵抗。
“玄心剑出，妖孽散尽。”剑随身起，轻易地一剑刺入眉心，如同他轻易地杀死一个凡人。无天惊恐地望着那把黑色长剑：“玄心剑，你是战神玄心？”“我是玄心，只是没想到，无天，你数万年的修行也不过如此。”声音冷冽如寒风，说罢抽离剑身，无天痛苦地嘶吼了一声，却已化为劫灰。
玄心转身看白莲，说：“你有两条路可走，或是彻底毁灭，或是成为血莲，成为下一个无天的法宝，你可以选择。”
白莲静静地仰望着他，他是它千年来，所见最出色的男子，剑眉斜飞，星眸深沉，黑发随意披散。
玄心看着血色渐深的莲瓣，突地冷然一笑：“天帝老儿说给我两个选择，我偏要逆他一次。”说罢，摊开一掌，白莲只觉根处一阵剧痛，便已在他手心。
“这里便是传说中的天界隐湖，我现将你安置于此，你好生修行吧。”玄心将白蓮放入湖内，转身便离开了。
这里便是隐湖吗？曾听姐妹们说过，这隐湖是天界圣境，若得仙缘，在此修行，一日，胜过人间百年。只是他为何带它至此？
隐湖内空荡荡的，湖水冰冷刺骨，时常令它寒彻心扉，痛苦难忍，但莲瓣上的血色却愈见清浅。
玄心日日来此，有时练剑，有时看书，却从不说话。只是偶而，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湖心那朵白莲。如此这般，已百日有余。白莲业已恢复在西湖时的洁白，但它的修行也进步神速，即将完满。白莲静静望着湖边看书的玄心。“只需一日，我便可修得人形。”
这一日，玄心又来，没有剑，也未带书来。他在湖边，静立了一会儿，淡淡一笑，说：“这隐湖的仙气已将你的血腥之气尽除，你也即将修行完满。”顿了一会儿，又说：“只是这隐湖救得了你，却救不了我。天帝令我守护此处，亦要我在此修行。只是我杀虐太重，人人道我是战神，除尽天下妖孽，却不知我，已近成魔了。”
玄心突然住了口，疑惑地望着那朵似在轻颤的白莲，自己竟与它说这些。
“救你之事，天帝已知，明日，我便将被贬凡间，历七世之苦。天帝不会为难你，明日你修得人形，便离开此处吧。”一惯的冷冽嗓音，说罢，便转身离开，身影渐行渐远。
平静的湖面上，淡淡薄雾间，白莲轻颤着莲瓣，莲心上，一颗莹彩光华的灵珠渐渐成形，空气间弥漫着淡雅的莲香。那颗灵珠在白莲上凌空徘徊着，终于，静落在莲心，放出耀眼的五彩灵光，待光华渐渐隐去，湖心婥然立着一个女子，明眸雪肤，额心一点血色莲印。她低眼，望见自己在湖面上的倒影，指尖抚上那点莲印，竟如火灼般的烫手，她慌忙移开手，那点莲印竟渐渐淡去，直至完全消失。
她突然想起什么，惶乱地飘至岸边，却只有一桌一椅，桌上的书卷是翻开的。抬眼往一边的界石，石上刻着“仙界禁地，擅入者死”。她一皱眉，立即往外奔去，额间在隐隐作痛，心神渐渐恍惚，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似是有人在召唤着她，去某一个地方。直至到了一处天殿，守殿的天将见到她，竟有些惧怕的望着她，她浑不知觉地进了天殿，他们也不阻拦她。
殿内，许多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额心的莲印再次显现出来，竟在她身周笼了一层血色霞光，天官们望着她，眼底满是惊恐。她赤裸着足，一步步踏上冰冷的天石铺就的圣阶。阶上，大殿最前正位端坐的男子，她只看见五彩眴目的光芒，环绕着他。“锵——”两支长戟交错着，挡在她面前。
“你可知擅闯天殿，是何罪。”声音虽然极轻，却入耳清晰，殿内众人早已退了出去，除了自己，只余他和两个拦阻她的天将。
“不知。”她抬起头，望着那个光华中的男子，“他在哪里。”
“难怪一路上无人拦你，玄心在你身上设了守护结界，烙下了他的印记。”印记吗？她的指欲抚上眉心，却想起初地的灼烫，又缩回了手。“他不在这里，你找不着他的。他因你受罚，现在已贬入凡间。”
不，他不该受这惩罚，一切因她而起，本当由她承担。
“你勿需自责，即若没有你，他也会有这一罚。他太执着，注定受这七世之苦。七世之间，他若能领悟，便可重回天界，否则，将永生永世，受轮回之苦。”
永生永世，受轮回之苦？怎可以对他如此残忍？
“一定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可以免除他的，对不对？”怎可让他因自己受此罪过？他既是天帝，一定是有办法的，如果可以，不惜一切，只要能救他，只要能救他。
“不惜一切，是吗？”
毫不犹豫地点头。为他，即使化作尘土，也绝不犹豫。
“我终于明白，当初他为何会违背我的旨意，救了你。”他顿了一下，“你既决意救他，也就是说，一切都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天帝望著她清冷的眼底流動的光彩，那樣决然的目光，勾唇一笑，她，真的很像。
“好。你听着，你将随他一起，受七世之苦，这七世，你只有二十年寿命。待七世之后，你将化为尘土，元神俱毁，形消神散。而他，则可重回天界。如此牺牲，你可当真愿意？”
“愿意。”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天帝轻轻一叹。“如此，我便成全你。另外，将他的七世死劫，改为七世情劫，而他的死劫将由你代他承担。一切，尽看你与他的造化了。”
说完，她的前方，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似要将她吸了进去。
“玄心已失去所有记忆，但我不会抹去你的记忆还有千年修为，当你见到他的时候，便会记起一切，也拥有你所辛苦修得的法力，也算是，对你的成全。”
缓缓醒转过来，身下的床榻不同于习惯中的柔软，略显得冷硬，她皱着眉，坐起身子。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多余的摆设，一桌，一椅，以及她正躺着的床榻。唯一称得上装饰的，只有挂在墙上的一把黑色的玄铁剑。她赤足下床，向那剑走去。剑挂得很高，她踮起脚尖，却依然碰不到。
“你若喜欢，说予我听，我拿给你便是。”冷淡却透着一丝戏谑。他斜倚着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吓得立刻缩回了手，怯怯地看着他，开口想说什么，但未着丝履的足底传来阵阵寒意，她不禁打了个哆嗦。他身形一闪，将我她入怀中，在椅子上坐定，用手裹住她的小脚，暖意随着他的手心，从足部直窜入心底。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声，有些沉重，一下，一下。此刻，与他竟如此贴近。在他的怀中，她展眉微笑。
“你是谁呢？从何处来？又为何来？”喑哑的嗓音，似问非问。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你不需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我为你而来，从你来处来。”没有抬头，她轻轻地说。感觉到他的心跳停了一下，又变得更沉重了。
“你不该来的。”莲衣惊愕地抬起头，望着他。他神情莫测，看不透的深沉。“可是，为什么，你还是来了？如果，你是我注定的劫难，那对你而言，我又是什么？”
莲衣双唇微颤，半晌，才苦涩地一笑，伸手遮住他的眼，泪水，从她颊边滴落。他想要移开她的手，却被莲衣一把抓住。
“玄璿，我的名字。记住，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全部，而你，也是我的全部。”他任由她捂着他的眼睛，反握着扣在自己腕上，那只冰凉的小手，随后，十指交缠，手心紧紧相贴。
莲衣一脸惊愕地看着他，遮着他眼的手缓缓滑落，呆愣了片刻，猛地从他怀里挣出，身形一闪，他竟来不及抓住，莲衣人已在门口，背对着他，语气冷淡地说：“永宁记住了，你是玄璿，天朝的四皇子，我的四哥。”说完，便奔入漫天大雨中。
屋外风急雨狂。
冰冷的雨打在身上，她却已无力感觉。玄璿紧紧追在后头。莲衣眼神一黯，左手在袖中拿捏一个手印，口里轻声念了两句，玄璿突然觉得奇怪，雨依旧下着，却半点落不到自己身上，而眼前的雨幕却似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与莲衣分隔开来，怎么也无法穿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