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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灵童 ...

  •   大舅妈带了美华去弄热水沐浴,她们一走,我妈就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望着桌面上一个银质小盒,久久不动,仔细看她却是眼神呆滞,聚不拢焦。我从未见过我妈这个样子,加上肚内空空,便挥舞手脚哇哇喊叫,终于让她回了魂。
      “啊,二妞乖乖,妈妈差点忘了喂你了。”说是这么说,明显还是心不在焉,冲水时还烫到了手,好不容易才把我喂饱。
      我边吃边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自己所知道的关于父母的资讯。
      严格来讲,我家双亲不是土生土长的锦衣里村人,是一个特殊的时代使他们在这里聚首并最终走到了一起,那就是□□时期。
      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席卷全国,我的外公本是市里的一个小干部,七十年代初也不得不响应号召把三个孩子分别送下了乡,大舅和小舅是男孩子,到哪里锻炼都无所谓,但我妈是一个年青姑娘,外公不放心,特地走了点关系把她下乡的地点安排在锦衣里村,即是后来我生长的地方,因为那里寡居着一个表姐,也就是我妈的表姑。说到这位长辈,和我们家关系非常大。因为我们家现在住的房子,其实是属于这位长辈的夫家的。
      我妈妈的这位表姑当嫁到锦衣里一户李姓人家,为李家育有一儿一女。然而李家的独子参了国民党的军,一九四九年随军撤到台湾,因为家中二老上了年纪,不愿背井离乡,无奈带走了一双儿女,媳妇只得留在家乡替他照顾双亲,从此一家人妻离子散,永隔海峡再无音信。这个坚强的女人守寡二十多年,为公公婆婆养老送终,自己临老却孤苦伶仃没了依靠。正是由于这样的关系,我外公才把我妈安排到这个村,女儿和表姐都照顾得到。不得不说这是我外公的神来之笔。
      后来的故事就是缘分的安排,我爸那一批知青也分到锦衣里村,他们正好借住在我这位长辈的房子,与很多知青一样,我的父亲母亲在共同劳作中彼此加深了解,逐渐的产生爱情,男未婚女未嫁,终于在锦衣里村的这座老房子里喜结连理。至于后来为什么没有随着知青返城回到原籍,我并不太清楚,我猜想是外公过世,没了门路的缘故。
      我妈的这位表姑母直到临终都没有等来丈夫和孩子的消息,便把我的父母视同已出,在村里和乡里都作了公证,把这座房子送给了我的父母,所以,这座普通农家便成了日后我的家。
      一座在农村里常见的二进带天井的院房,一段唏嘘伤感的前尘往事,那个年代里,许许多多的村子都上演过这样的片段,在历史的洪流中俯拾皆是,并非我家独有。我琢磨半天,从中也没找到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只得作罢。

      男人们回家的时候,大舅妈已经哄了美华上床睡觉。她拉过丈夫和小叔,简要讲了所见所闻,大舅小舅显然也很好奇,于是拉开了三堂会审的序幕,正厅中间一张方桌,桌上就摆放着那只银盒,左右两边分别坐三个人,一边是我妈的娘家人,另一边是我家双亲抱着我,还有一个是跟进来的钟离黎。
      我生怕妈妈把我丢在一边,假意哭闹一番,逼得我妈不得不抱着哄我入睡。我好奇得抓心挠肝,哪里肯睡?故意吮着大拇指装出一副将睡未睡的乖巧样,其实耳朵早就竖得高高的准备听故事。
      “浩天,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想知道呢。”大舅指着盒子说道。长兄如父,家里他最大,所以由他先开火。
      我爸有些犹豫,我妈则咬着下唇头也不抬。
      “一家人有什么事都要藏着掖着,还能叫一家人么?”大舅妈加了一把柴。
      “是啊,姐,我刚才还只是有点好奇,现在看你和姐夫的样子,不是真是出了什么事吧?要是真有事,可不能瞒着我们。”小舅又烧了一勺油。
      看样子,这火不烧起来是不可能的了。
      “其实,不是我们不想说,而是这事实在太过于离奇,说了也只怕你们不信。”老爸苦笑。
      “你先说,我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青年了,什么离奇的事儿没听说过?”大舅很认真地应着。
      老爸接过舅妈倒的茶水,似乎在斟酌什么,然后慢慢地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有决定了似的说:“那好,我可以讲,但是你们必须得保证不能再让第二个人知道,我不愿闹得满城风雨。”
      “行,没问题。我们绝对保密。”三人点头,然后大舅和小舅不约而同地看向钟离黎。
      “哦,钟离黎,应该都认识吧,你们只要知道他是二妞的干爹就行了。”大舅小舅脸上讶色一闪而过,却未多说什么。
      “因这这里边涉及一些个人的隐私,我只挑与这件事本身有关的讲,其它的你们不要再问。”我爸说完瞥了钟离黎一眼,钟离黎淡淡一笑。三个人又同时点点头。
      “今晚来的是佛教多吉寺的喇嘛,他们,是来确定转世灵童的。”我爸缓缓地吐出一句令我们震惊的话来。
      “转世灵童!这怎么可能?!开玩笑的吧?”三人异口同声,但声音已经很不淡定了。“你的意思是说,二妞是转世灵童?”这是大舅妈。
      “不是,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这是大舅。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是小舅。
      我乍听之下也大吃一惊,但随即就感到好笑,不是吧,就因为这个?我真想开口告诉他:老爸你安啦,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你女儿我前世绝对不是和尚,不但不是和尚,就连佛我都是几年才去拜一拜的。
      开玩笑,谁能比我更知道自己的前世?这太疯狂了,不可能是真的!
      “可能性非常大,他们知道二妞什么时候出生,甚至连藏名都定了,如果不是的话,哪个活佛会关注一个根本不礼佛的普通汉族人家的小孩,还给她赐名呢?”钟离黎马上给他们作分析。
      呃,也许那些家伙吃撑了?我恶搞地想。
      “虽然很奇怪,不过,也不说明一定就是啊。”小舅喃喃地说,“可能搞错了呢?”
      我爸摇摇头,“我说过,你们不会相信的。”
      “正常人都不信吧,你们怎么就能肯定人家是这么想的?佛家讲随缘,也许刚好二妞合了他们的缘分而已。”
      “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是真的。”老爸很笃定。
      “什么理由?”
      “原因你们就别问了。”
      “为什么不能问?对自家人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大舅语气强硬,语调也升高了几度。
      “我就一个妹妹,爸妈临走前最不放心的也是妹妹,二妞是我外甥女!她要是再有什么事,我妹还能活吗?我们只是想要你对我们说实话!让我们放心!”大舅越讲越激动,眼眶都红了。
      “你们别吵了,”我妈猛地抬起头,潮湿的眼角在灯下闪着光,“浩天,告诉他们吧,这些年,大家都受够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听到了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真相只有一个,该到了揭开真正谜底的时候了。
      老爸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原本挺直的背微微驼了下来,他握着我妈的手说,“好,我听你的。”
      接下来,他说了一句更让我们震惊的话,“多吉寺这么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小舅忍不住站了起来。这次,连我都无法冷静下来了。
      “你们应该能猜到,”我爸苦涩地一笑,“当年,立雪满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来过我们家一次。”
      我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狠狠地咬到了自己的手指,牙床还没有牙,也够疼得我哼出声来了。立雪、立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妈低头看我,把我的小手从嘴里拿出来,又轻轻拍了拍我,脸上露出恍惚凄然的神情。
      “他们告诉我立雪是转世灵童,我也和你们一般难以置信,以为他们摆乌龙弄错了人,当时把它成一个笑话来看。”我爸陷入了回忆。
      “每年,多吉寺会找个吉日悄悄派人来给立雪做法祈福,顺便送来一些礼物,我们每次都向他们强调是他们找错了人,不过他们也只是每年来一次,而且立雪好象也不讨厌这些喇嘛,所以我们并没放在心上。”
      “可是立雪六岁那年,他们突然说要把立雪带回去培养成正式活佛,我们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你们记不记得那一年,立雪本来应该读小学了,我们却突然要推迟一年,那次就是钟离带他避开了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我爸长出了一口气,“所以,我想他们今次这么做的原因,与当年是一模一样的。”
      “竟然发生过这种事……”大舅听完,呆愣当场。
      “不对!”小舅红着眼睛,似乎忍着极大的悲伤,“如果立雪真是活佛转世,为什么,为什么他还会……”
      一滴水珠落到我的脸庞。我知道,那是我妈的眼泪。我那至今无缘谋面的哥哥,应该是永无机会再见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个,我的心生生地刺痛。母女连心,我妈她,一定痛不欲生。
      我爸的眼眶也红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叹了一句:“也许,是我们害了他。”
      “这事不能全怪你们。”钟离黎突然插话了,“你们不愿让唯一的儿子离开身旁,人之常情,有什么错?况且,立雪他自己也不稀罕去做那劳什子活佛。”言语之间,对活佛竟颇为不屑。
      我爸皱了皱眉,抬眼扫了一下钟离黎,是错觉?我分明看到我爸眼神中寒光一闪。再看钟离黎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悻悻地坐回位子。
      “再不要说这些不敬的话。当年活佛说立雪十六岁时会有一场生死大劫,只有皈依佛门才能化解。是我们不相信活佛……。”
      我妈再也受不了了,紧紧抱着我低声饮泣。我爸搂过她的肩膀安慰地轻抚。
      我努力地回想自己的十六岁,却发现那样珍贵的岁月,竟然早已在记忆里模糊成一片,再也无法刻版重印。正是如花的季节,少年还没绽放就凋零了,我哥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大家都十分难过,大舅妈问:“他们的活佛,不都是男的么?”
      “喇嘛是有女活佛的。”大舅显然见多识广。
      “是我们疏忽了,二妞出生我太高兴了,满月时也没出什么事,我们也就认为不会再有事儿了。心想既然立雪跟我们没缘份,过去的就当成一场梦吧。好不容易又有了孩子,我们只求好好养大孩子,温温馨馨、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可是,谁也料不到,二妞竟也是转世灵童,天下间,还能有更离奇的事么?”
      “如果是信教的人家,自家出了转世灵童,真可谓天大的荣耀,可是我们毕竟没有佛教信仰,为了名誉、地位、钱财而放弃天伦,实在是办不到。我们已经失去立雪了,难道还要再一次失去这个女儿么?”我爸的眼睛已经湿了,言语中却透着深深的无奈。
      屋子里再次沉寂下来,良久,小舅先清醒过来,“姐,姐夫,你们先别难过。我是个无神论者,不信什么命啊劫的,但就算有命数这回事,立雪是立雪,予馨是予馨,不能一概而论。我明天就出发,去找那个什么活佛问问清楚,他究竟想怎么样!”
      “坐下!你总是这么冲动。”大舅把小舅按回椅子,“活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觉得挺有道理,”舅妈附议,“今天那个喇嘛,除了来送名字和贺礼,也没说别的啊。是不是我们反应过头了?”
      我妈擦了擦眼角,“嫂子说的是,是我太害怕,乱了方寸。自从有了二妞,我全身心都放在她身上了。”
      “你们太不像话,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敢瞒我们这么多年,今天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你们是不是也打算蒙混过去?”大舅妈兴师问罪了。
      最后,三堂会审以我家双亲低头认错、认真反省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作为结束。
      至于那个银质小盒,大家讨论的结果是由我干爹钟离黎代为保管,尽快送回多吉寺为上策。我虽十分好奇活佛的礼物,却不敢存有奢望,关乎我的小命,的确小心为妙。
      天色已晚,大家完事便各自散了。经过一天的过度刺激,我身心俱疲,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倦意立即如潮水般涌来,眼皮越来越沉重,昏睡前,隐约听到我妈说:“这一关总算过了……计划要变……”云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犹如重回娘胎般,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某种未知的东西悄悄酝酿。
      我是个简单主义者,深究其核心的话,可以概括为一个字——“懒”。我的成长过程可说没有遇到过挫折,家人、老师、朋友们都爱我,既然他们爱我,自然不会害我不是么?
      所以,习惯听命于人,习惯被安排,习惯随大流,读书、成长、毕业、工作、恋爱、结婚,一路顺从,用一点点的妥协换来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和平生活,不是很好吗?不需要自己费心费力,同时不会产生矛盾,一切和谐简单、轻松安逸。
      以上就是我的逻辑,是曾经作为程立雪的全部人生,除去莫名其妙罹患上的严重抑郁症,我真的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突然之间我成了程予馨,一个陌生名字,代表一个全新的生命!我陡然意识到,我不再需要扮演程立雪,这个新生的孩子,只是程予馨。
      前世的一切前所未有地分明,如果重生仅仅意味着□□复活之后的循环复制,如果我还继续着没有自我的灵魂,那重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世的种种前所未有地光明,我忽然发现,原来,我也有权利走不一样的路,有权利按自己的意愿去塑造自己的人生。
      一刹那,我明白了《西游记》里那只猴子在天地间纵情奔跑时的快乐,明白了《新白娘子传奇》里那只丑怪变成白素贞容貌后的狂喜。那是对获得新生的无限欢喜,是对崭新未来的无限渴望啊!
      我有新活的生命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伟大?这信念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心田,不知不觉中破土萌芽。一种世上再无难事的豪迈充满了胸臆,什么都可以抛却,什么都可以宽恕,那海阔天空的开放和包容的感觉,如此美妙迷人!
      越来越多的欢喜使我睁开眼睛,我醒来了,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仅仅过了一夜,落在眼里却已完全不同,我形容不出内心的玄妙情怀,只是傻傻地想要放声大笑。
      是爱么?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爱,宽广、纯净,没有任何目的,让人身心都沉浸在幸福里。

      “哎呀,宝贝二妞醒了哦,看到了什么这么高兴呀?”我的笑声引起了双亲的注意。哦,老爸早!老妈早!世界,你早!我心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跟一切生物打招呼,告诉他们我有多开心。不过很快我就发现,已经不早了,居然一觉睡到了午饭时间。我妈饭才吃一半,忙着先喂我了。
      我的幸福终结于一瓶牛奶,听起来真是太不靠谱了,可它千真万确发生了。
      与往常一样抱着奶瓶大口吮吸,牛奶刚一入喉,一股巨大的腥膻便冲了上来,我的身体反应比思维要敏捷,自发地作出了应对措施,“噗”的一口就吐了出来。牛奶有问题!太难喝了!口腔内残余的味道恶心得我狂吐不止,直到嘴里没了那股味儿才消停。
      我妈被我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替我擦拭呕吐出来的液体,我爸试了一口牛奶,表示没问题,疑惑不解的妈妈重新又冲了一瓶,又被我吐出来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抱我到卫生所,医生量了体温简单做了检查,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就说也许是这个牌子的奶粉我不喜欢。于是他们又试了试别的牌子,无一例外地都上演了吐奶大戏,我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吐得黄胆水都出来了。
      双亲急了,下午就带我赶去了县城的医院。医生详细问了情况,判断是我对牛奶产生排斥反应,建议改喂人奶,如果还不行的话,只能断奶。我哭笑不得,喝了几个月牛奶都没事,怎么突然就排斥了?别是喝到了问题奶粉吧?我不要做大头婴儿啊,医生!
      正好医院里有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年轻妈妈,征得她同意取了一些奶水来喂我,结果我还是接受不了。医生高兴地开了一堆营养素,说可以和辅食一起吃,保证营养。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接受了百日断奶的命运。
      我才喜迎新生,兜头就浇下来一盆凉水,太坑爹了!老天爷你就玩儿我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饿其体肤,不喝奶就不喝,我还不信了。想想旧社会穷苦,想想红军两万五,人家都活下来了,总不至于新时代的好日子里能饿死人吧。
      大不了我笨点,傻人有福啊;大不了我瘦点儿,不用减肥了;大不了我黑点儿,不怕晒啊;大不了我矮点儿,……泪奔……有种你下来!!老娘跟你没完!!
      苦逼的心情是怎样?你一日三餐吃自己讨厌的食物连吃大半年试试就知道了。饶是我有杂草般顽强的生命力,也被米糊给整得蔫菜了。见着张大妈家的猪仔们趴在母猪身上吃奶我都恨不得扑猪圈里去。我听见我妈说了,说最好孩子长牙了才喂肉食。于是我天天就盼着赶紧长牙。
      第一颗牙比别人来得晚一些,所以,当它终于长出来的时候,我把满天神佛都谢了个遍,连做梦都在美。

      咦?莫非真是在做梦?介四个神马东东?望着眼着的景象,我特俗烂地用刚长的小牙咬了咬手指,嘶~~牙是不是利了点啊,回头好好磨磨才行。
      似极远又似极近处,飘浮着一朵大大的白色莲花,正在徐徐开放,七个花瓣全部绽开之时,朦胧中显现出一团小小的东西。
      等到那莲花落地,我手脚并用爬过去(还不会走,只好爬……),定睛一看,诶,是一个和我一样光着屁股的小小男婴(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是男的……),盘腿坐于莲蓬之上,两手掌心朝上自然垂放于膝上,双目紧闭,面无表情。
      莫名地有点紧张,举目四顾,黑漆漆的除了这朵花和这个男婴,什么也没有。“喂——”我瑟缩了一下,轻轻地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应。
      这家伙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把他全身上下瞄了个遍,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像是睡着了。
      我没见过这样睡觉的小孩,便趴在旁边仔细端详,这娃娃太漂亮了,五官比例完美,眉型灵气十足,黑长的睫毛弯成极美的弧度,静静地贴在眼下,令人忍不住期待它们开启;肌肤光泽莹润得让人嫉妒,剥壳鸡蛋算什么,绝佳和田羊脂白玉才堪比拟;直挺的小鼻梁为他过份精致的容颜平添了几分英气,减去了几分阴柔;淡粉的双唇,柔和中带一丝倔强,却不可思议地透着安详。
      我几乎看呆了。完全忘了自己一个女孩子,光着屁股爬在地上对一个婴儿花痴,还一副像在跪求他垂怜的衰样。
      嗯?跪求,莲花,佛……脑子里寒光一闪,转世灵童?!
      我的心脏一阵狂跳,恍如晴天霹雳猛地把我给劈醒了。四下静寂无声,我好好地躺在摇篮里,眼前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旁边大床上,父母亲均匀绵长的呼吸此起彼伏。呼,真的只是做梦,吓我一跳,拍拍胸口,深呼吸几下,继续睡!
      不是吧,又来?还是那朵莲花,还是那个男婴,仍旧一动不动地打着坐,我@#¥%&……搞什么嘛,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回我可不会再趴在他面前了,我不管了,睡觉大过天!挨着莲花找了个位置躺下来,睡觉!反正梦醒了这东西也就消失了。
      果然第二天精神饱满地醒过来啥事也没有。去他的转世灵童,我就等着我的肉肉粥来了。
      在把到口的肉粥吐了个一干二净并再一次享受到吐胆水的待遇之后,我不得不泣血承认,我太小看了苦逼的命运,它的强大是蝼蚁般的我无法企及的!
      泪流满面已经不足以表达我的悲愤,啥也不说了,我足足嚎啕了一上午才把心中的郁闷渲泻出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不就是吃素嘛?吃就吃!
      话虽如此,心里难免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到饭点我就来气,总要折腾一番才肯乖乖吃饭。我家双亲脸上的担忧日益显露,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他们商量要给我作一场法事。他们从不信这些的,一定是被我折腾得没办法了。我心里愧疚,便不再闹脾气,乖乖吃饭,饭量也增长不少。但不知为什么,精神却是越来越差,吃了就想睡。一睡,就不得不见那个漂亮的baby和尚。
      “不准笑!”怒气冲冲地踢了一脚他的莲花,这小子居然还敢笑!火大!我脾气不好的根本原因就是这个该死的小东西。丫肯定不是什么转世灵童,丫就是一讨债鬼,害我不能吃肉,害我睡不好觉!以后要是我长成豆芽菜,非掐死他不可!
      “@#¥%&……”
      “不准说鸟语!”又踢了莲花一脚,要是能爬得进莲花里面,我这脚一定不客气地招呼在他身上。
      “……”
      没错,我能说话了,但不是醒着的时候,而是梦里。
      自从那晚梦到这小子以后,我便夜夜不得安宁了,头两天还好,他闭着眼一动不动,我权当是看美人了。没想到第三天小家伙就睁开了眼,用清澈明净的眼神天真地望着我,再天真无邪这家伙也是个男的,我下意识地用手挡着要害部位,完全忘了大家都是婴儿这件事。
      后来在他的炯炯目光下,我花了三十秒钟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就心安理得地与他裸裎相对了。以心理年龄的角度,嘿嘿,小家伙,你就乖乖接受阿姨的调戏吧。
      于是,我们就有了以下的交流:
      “@#¥%&……”他似乎想知道什么。
      “嗯?什么?”
      “@#¥%&……”重复了一遍。
      “Excuse me ?”
      “@#¥%&……”又耐心重复了一遍。
      “停!”我头有些大,赶紧用手势阻止他,我连说带比划告诉他:“我问,你答,懂?”
      点头。看来听得懂我的意思么。
      “你是,外星人吗?”大着舌头问他,其实也很正常,不到一岁的孩子说话,多少都有大舌头。
      摇头。咦,真听得懂我说话。那我怎么听不出他讲哪国语言咧?抓头。
      “你,会不会说,汉语?”我觉得自己荒腔走板的语调实在是太搞怪,忍不住笑场。小家伙也跟着笑,然后点点头。
      “会说哦,”我简直可以看到额上冒出一滴汗,“会说你个死小孩叽哩呱啦讲什么鸟语啦!”
      “……”
      “我叫程予馨,你叫什么名字?”
      “@#¥%&……”很认真地答。
      “好吧,翻译成中文呢?”
      “@#¥%&……”还是很认真。
      我无语了,什么人啊这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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