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旅途》疏竹

7、chapter6 阿妹梳头为哪桩

　　昆明之旅，虽然主线是按照顾桐之前的计划，但张维宇很有主张地提出了诸多建议，逛的地方，吃的东西，都是打着顾桐烙印的“昆明特色”。顾桐只能折服于他强大的记忆力，时间过去这么多年，她曾经在他面前显摆过的家乡的点点滴滴，他居然都念念不忘。
　　在昆明高效率地逛过一天之后，4月4日，两个人开车奔大理丽江而去。
　　上了昆楚高速张维宇就说什么都不再让顾桐开车了，“一路上让人看到一个女孩子在开车，旁边坐着个大男人，我的形象就彻底毁了。”
　　说实话，虽然路况顾桐更熟悉，但技术上绝对是张维宇更胜一筹，开得既快且稳，午饭时间就到达了大理下关。在下关城里吃了两碗地道的“扒肉饵丝”，又继续开车到大理古城去住。一路上张维宇开车，顾桐就继续当导游，一会儿指左面的苍山，一会儿指右面的洱海，“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十九峰、十八溪，玉带云、望夫云”，让张维宇的行前知识了解得十足，让顾桐觉得自己说完了一年要说的话。

　　傍晚时二人从古城的码头登上了洱海的游船。没有乘大游轮，他们选的是私人的小船，只带了两三拨不到十个人。离岸远去，周围一片茫茫，水域开阔，湖水无比清澈，余晖遍洒，水面上金光跳跃，远处的渔舟那深色的剪影在金色的海面上孤独又悠然，仿佛天水之间再无别的纷扰。看着如此壮观的景致，顾桐不由自主地回头去寻张维宇的脸，想从他的神色里找到同感的呼应。他也恰好带着神往看向她，洱海上的风吹动她的发丝，在颊侧飞舞，柔和一如她平日的待人之道；鼻头被风吹得微微发红，又因看到美景的激动，便在柔和里平添了几分纯真可爱。
　　夕阳一消失在苍山之后，转眼间明月就高悬于洱海之上，皎洁宁谧。船家端上了“三道茶”，有白族姑娘和小伙子对唱起民歌：
　　“大理三月好风光，哎，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哟，阿妹梳头为哪桩，蝴蝶飞来采花蜜，阿妹梳头为哪桩？”
　　一苦，二甜，三回味。顾桐觉得最为滋味莫辨的却是这最后一道“回味茶”，反观张维宇，也是一样，刚刚喝苦茶都面不变色，现在竟微微皱了眉头。“三道茶”好似人生，她想，自己常常陷在回忆和怀旧当中，却体会不了“回味茶”的滋味，大概是因为真的还不到有资格回首往事的年纪吧。
　　回到古城，夜色已经阑珊。古城的夜晚熙来攘往，灯光交错间，城楼照壁，飞檐吊脚，每一个角度都好似被修饰过，有着古典与现代、民族与世界的共同润色。
　　坐在洋人街的酒吧里，能听到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语言，周围的嘈杂丝毫不让人生厌，反而让人心中安定欢愉，世间繁华，岁月倏然，都是风景，无需考虑，心里眼里，全都只有对面这个帅气和煦的瘦高男子而已。

　　第二天一早上苍山。山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前一刻还阴云密布，转眼间就迅速晴开，万里无云。而后，晴朗的天空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一朵孤云，与太阳辉映着停在山顶。顾桐指着那它对张维宇说：
　　“看，那个就是昨天跟你说的望夫云。”
　　张维宇一边端起相机去拍那朵孤独的云彩，一边问道：“怎么到哪儿都有望夫石，望夫崖，望夫云之类的东西？怎么总是‘望夫’呢？就没有‘望妻’的？”
　　顾桐笑：“那是因为女人比男人忠贞，总愿意矢志不渝地等待自己的丈夫。”
　　“Really？”张维宇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梢，眼睛却意味深长地看向蹲在清碧溪边的顾桐。
　　他的逼视，让她在心里很敏感地对号入座了。她仓皇避开他的眼神，伸手去搅碎那如碧玉一般澄澈剔透的溪水，朝着他的方向撩起水花来，然后调皮地笑了。那瞬息万变的表情让他哭笑不得。她起身说：“下山吧，望夫云出现，过不了多久就会刮风下雨的。”

　　蝴蝶泉门口，张维宇看到邮局，想要买几张明信片寄给北京和国外的几个朋友。顾桐电话响了，就站在邮局外面接听。
　　张维宇从邮局出来时，顾桐还在讲电话，语气又急又恼。单位要她明天回去上班，有一个很急的项目要做审核，这种政策性的项目，就算规模再小，单位往往都是全员出动的，缺了谁都不行。她实在是懊恼，争了几句，自己也知别无他法，在这个时候请假本来就前不沾村后不着店，最后还是无奈地妥协。可张维宇怎么办？还有她心底里叫嚣已久的那个愿望怎么办？
　　张维宇在一旁已经听出了一个大概，待她挂了电话就说：“那我们就回去吧，以后还有机会再来的。”
　　顾桐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云南，眼看着离丽江只有一百多公里了，怎么能让你就这么回去了？”
　　“那你说，你，我，车，咱们仨怎么分配？”
　　顾桐听他这么一问，才想到难处：张维宇不熟悉路况，不可能让他自己开车去，自己也没有时间送他过去；要是让他坐长途车去，自己开车回去他必定也不放心，而且现在都已过了中午，不到昆明天就会黑，她自己心里也有些怵。他怎么总是能一下子就想到问题的方方面面去呢，自己却总是慌乱无状，顾此失彼，她这样想着，愈发的懊恼与愧疚。
　　张维宇看着她眼里的神色，却也开始微微动摇，他终于不忍违拗她，他去丽江，哪怕减轻几分她的愧疚也好呢。
　　这时又有电话打进来，顾桐皱着眉头掏出手机来接了，然后又打了几个电话，神色才放松了些。拜托了一位丽江的同学接待张维宇，给他当两天导游；她这边刚好有大理支行的同事要到昆明去报账，可以结伴同行。两边的问题都差不多解决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她一直很期待能和他一起去丽江，近在咫尺的梦想又莫名其妙地失之交臂，让顾桐无限沮丧。

　　两人当即返回大理让张维宇乘大巴去丽江，是张维宇开的车。顾桐在经历了刚刚那么一番混乱之后，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张维宇是个爱旅行的人，从小到大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去了美国读研也玩转了美帝，但云南始终没有涉足过。曾经在顾桐的博客里读过她的一篇文章，她说，丽江一定要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去，牵手走过古城里的青石街道，小桥流水，漫无目的地享受一段缓慢流淌的时光……真是一个有着浪漫情怀的女孩子。不知为何，他就把这句话记得这么牢，内心里已把丽江当成了一片净土，深深藏在心底，不能轻易踏上，一定要如她所说，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他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顾桐，头靠在车窗上睡得正熟，几缕发丝垂下来，把她小巧的脸庞遮了一半，隐约能看到微微上翘的嘴角。顾桐算不上漂亮，但始终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连睡梦中的表情都如此温和。面对着这样的她，他的内心变得异常柔软。

　　到了汽车站，顾桐一直把张维宇送到了车上，看着他坐稳了，她还在絮絮叨叨地交待：“过去了就给我同学打电话他会到车站接你；你好好玩有什么需要就告诉他，不用客气他那个人很热情；回昆明的机票我回去会帮你订你就不用管了；安顿好了给我打电话……”好像想把每一步路怎么走都告诉他一般。
　　张维宇听着就笑了：“桐小姐，你快变成桐大妈了。”
　　顾桐的脸倏然变红了。羞愤之下对张维宇的愧意一扫而光，瞪了他一眼转身下车。下了车却又站在他的窗口不走。
　　他忍不住又打开车窗打趣她：“丫头，我又不是不回昆明找你了，你就这么舍不得和我分开两天？”又把顾桐闹了个大红脸，终于挥一挥衣袖走了。

　　顾桐和大理的同事到达昆明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才收到张维宇的一条短信。
　　“已经安顿好，正在逛古城，很美，可惜旁边少一个人。”
　　晚上顾桐躺在床上握着手机，把这条短信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他是在暗示，他身边少的那个人，是自己吗？
　　在顾桐的心里，张维宇总是那样的一个人，卓然独立，任何站在他身边的人都不可能为他的存在而增色，她甚至不敢想自己站在他身边是不是也会破坏那完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