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七萱

14、14

　　汪家。
　　汪慈默默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神情落寞。这个“奶奶的家”曾给过她很多快乐，在这里，多数人会对她露出笑脸，就连让她总觉得害怕的奶奶也会因为哥哥的关系，而对她“爱屋及乌”。
　　可是，此刻，坐在这里，她丝毫再感受不到当初的惬意。她知道，是因为哥哥此刻不再陪在她的身边。从妈妈和哥哥离开后，她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许多。
　　爸爸此时正在奶奶的房里谈话。她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妈妈走后，这还是爸爸第一次带她来奶奶家。距离上次来，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这里都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了。
　　突然，有人从外面回来。汪慈反射性地去看是谁。原来是“小叔叔”。
　　他叫汪严歆，是爸爸的弟弟。她总会纳闷，为什么哥哥叫他“严歆哥”，而他却硬要她一定要叫他“小叔叔”。哥哥解释说，那是因为“小叔叔”特别喜欢她，就像他一样。
　　所以，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叔叔”的。
　　对她好的人，她总会渴望去依赖。可是，此时的陌生感让她对此也不敢肯定了。

　　汪严歆放学回到家，一眼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汪慈。她也正看着他，愣愣傻傻地瞅着，没有打招呼。他一阵欢喜，立刻对她绽出灿烂的笑颜，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
　　“小慈，你来啦。好久没有看到你了。想不想小叔叔啊？”
　　她停了一会，慢慢才点点头。
　　“那怎么不叫我啊？”
　　“小叔叔。”她小小声地叫道。
　　严歆看出汪慈的局促。他们大概有九个多月没有见过面了。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大哥和大嫂还没有离婚，不过回来这里的也只有大哥和两个孩子。可是，不管怎样，那个时候的汪慈决没有现在的这副模样，要快乐得多，无忧无虑得多。
　　那时的她才像个孩子。现在在他眼前的她突然早熟了，完全没有五岁孩子的天真。
　　这段时间她经历了什么，会让她改变这么大？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毕竟他也曾经历过这一切，甚至更多。或许是同病相怜吧，他对她又更多了一份怜惜。
　　“小慈，”他尝试着跟她聊天，“听说你上幼儿园了？”
　　她点头。
　　“幼儿园里好玩吗？”
　　她想了会，没有回答。
　　“不好吗？跟小朋友们一起玩不开心吗？”
　　“小草……”
　　“什么？”
　　“小草会跟我玩。”
　　“小草是你的新朋友吗？”
　　她点头。
　　“他对你好是吗？”
　　依然点头，只是这一回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稍稍有些安心。幸好，她还不是全然的孤独。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以汪严歆开口居多。到后来，他开始跟她讲他学校里的事情。他不知道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有否可能对他这样一个已上初一的男生的校园生活有兴趣，可是不管怎样，他发现他们这样还交流得挺好。起码，汪慈紧绷的情绪似乎渐渐松懈了下来。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够留在这里，和妈妈还有他一起生活。因为他清楚得很，大哥不是个会照顾孩子的人，况且小慈似乎并不是很讨她的欢心。跟着大哥，小慈或许要吃很多苦。可是，他没有权利提出这个想法。
　　毕竟，他也只是个“寄人篱下”的“住客”。
　　正当他们的谈天渐入佳境的时候，汪琛昌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急速走了出来。看来，里屋的大人之间的对话进展得不怎么样。

　　“汪慈！回家了！”汪琛昌大吼着汪慈的名字，让她听了不禁打了个抖。
　　“大哥。”汪严歆叫道。
　　汪琛昌这才看到他，但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有应答。这个小他那么多而且“来路不明”的弟弟，他一向没有放在心上过。
　　这时，他们的母亲汪太太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叫住儿子，声音有些颤抖：“你又打算这样走出去，然后想干嘛就干嘛了吗？我这个做母亲难道会害你吗？”
　　于是，似乎未完的话题继续。
　　“不害我那就支持我！”汪琛昌立刻回嘴道。
　　“你这样盲目的决定你叫我怎么支持？掏空了家底然后看你败光吗？你看看你的婚姻，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勉强的支持换来的还不是你的离婚？这一回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你。”
　　“那我们就不要谈了。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扯到我的婚姻上头去。”
　　“你这个孩子……”汪太太有些绝望。已经年近三十的儿子，要叫她怎么管？
　　“我走了，以后也不会来烦你了。”他负气地说。
　　“你一个大男人要怎么带个孩子？别说赌气话。”
　　“我的孩子我自己会管。就算我饿死了也不会饿死她。你放心好了！”
　　他的话实在太伤人，汪太太一下子寒心得给逼出了眼泪，然后便开始泣不成声。汪严歆看不下去了，走到妈妈身边，轻轻扶住她，给她安慰。
　　“严歆……”汪太太看见小儿子懂事的模样，更是悲从中来。
　　“大哥，你别这样。”
　　“哼，大哥？妈，我真的不认为你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的婚姻。要是你能把你的婚姻经营得很好，爸也不会为了别的女人抛妻弃子，离家出走就没再回来，临到头还要你帮他养那个女人的儿子……”
　　他的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一下子刺中了汪太太的最痛处。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那也就算了，可是今天，她的亲生儿子却也这样来贬低她。这叫她情何以堪？
　　一怒之下，她冲他大喊：“你滚！你这个不肖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就当没生你没养你……”
　　“我会走的，不用你赶。汪慈，回去了！”
　　他再次呼喊汪慈的名字。那个可怜的孩子早已经被爸爸和奶奶的争吵给吓住了，泪水流了满脸，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汪琛昌也不管汪慈有没有跟上，便率先踏出了汪家。汪慈颤悠悠地跟在他身后，不敢有半点怠慢。只是在走之前，她还是回过头恋恋不舍地看了汪严歆一眼。
　　汪严歆被她的模样给揪住了，心疼得很，也顾不得刚刚被大哥当面羞辱的难堪，对汪太太说：“妈，我们让小慈留下来吧。”
　　可是此刻已经被伤透了心的她，没有多想就摇摇头，说：“那是他的孩子，让他自己管。我再不会管他了。”

　　一句话，把他最后的希望悉数斩断。而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汪慈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乃至今后将近十年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