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古装虐文)》碧树

16、第 16 章

　　十六
　　两天后，衡舒乘坐着沐翼的龙车，从神池回到了望星殿。
　　神池的水果然是天界的灵力之源，短短两天，衡舒已不复离去时的奄奄一息：清秀的面颊虽然还是苍白，却已经可以行动自如，听说只要每隔一段日子去神池沐浴一次，灵力最终能很快恢复如初。
　　“桓凝，你的伤好了吗？”见桓凝难得地跟着桓冰前来探望，衡舒的眼中满是喜悦和关切，“我这里有玉凝霜，你拿去用，免得额头上会有疤痕。”
　　“衡公子很在意这张脸啊。”虽然心头感动，桓凝却脱口说出这么一句揶揄的话。
　　“不，不是……”衡舒一时有些慌神，不知如何应对，幸而一旁桓冰把话接了过去，“我四弟就是这个脾气，还望衡公子不要介意。”
　　“我知道。”衡舒微笑着回答，无力地调整了一下斜靠在床榻上的姿势，“这么见你们，真是失礼了。”
　　“我们本就是天奴的身份，衡公子这么说，倒是折杀我们了。”桓凝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
　　“桓凝……”衡舒苦笑了一下，“你还想我如何来证明——我的心？”
　　桓凝轻轻咬了下下唇，没有回答，衡舒也低下眼睑沉默下去。一旁桓冰眼见二人眼中的表情越来越迷朦，轻轻笑笑，自行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桓凝……”衡舒正要说什么，却见桓凝同时也欲开口，便笑道，“你先说。”
　　“也是衡公子以前答应过的事。”桓凝的眼光避开了衡舒的注视，固执地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父亲？”
　　衡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强打着精神耐心道：“你父亲现在慈灵圣母处，凭我的身份是无法邀他过来的。唯一的办法，是我带你去拜谒慈灵圣母，让你们父子私下见上一见。”眼见桓凝蓦然失望的神色，衡舒急到，“你别急，我自然想办法让你们相聚的时间多一些……你若是等不及，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桓凝一阵欣喜，却猛地看到衡舒虚弱的倦容，不由收敛了喜色，淡淡道，“还是过几天吧，也不急在一时。”说着，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转身出门去了。
　　桓凝，你还是关心我的吧。衡舒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贯的失落中终于掺杂了丝丝甜蜜。他微笑着合上眼，睡着了。

　　两天后，衡舒果然穿戴整齐，带领了包括桓冰桓凝在内的侍从，驾车前去紫霄宫拜见慈灵圣母。
　　递了拜谒的帖子，一行人在宫门外等了许久，方才见门童不耐烦地走了出来：“衡公子请进。”
　　桓冰在一旁早看出气氛十分冷淡，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尚未完全恢复力气的衡舒，却见他平静地道了谢，支撑起平稳的脚步跟着门童走进了紫霄宫。
　　桓凝默默地跟在衡舒身后，心里琢磨着怎样知会父亲前来相见。不料刚走到一个拐弯处，蓦地有人从一旁的花丛中扯住了他的衣袖。匆匆瞥见父亲桓泰谨慎的神情，桓凝赶紧给桓冰递了个眼色，便一闪身离开了队伍，悄悄跟着桓泰绕到了偏僻的后房中。
　　“凝儿，你受苦了。”闩好门，桓泰转回身，说出了第一句话。
　　短短的几个字让桓凝立时哽咽难语，他扑通跪在桓泰面前，双手环住父亲的双腿，眼泪便不可遏抑地汹涌而出。那么多日的委屈、痛苦和屈辱，终于在今日才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偏偏怕被别人听到，只能颤抖着身子无声地流泪。
　　“好孩子，难为你了……”桓泰将桓凝扶起，拉着他坐下，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竭力平静地道：“时间有限，我们捡紧要的说。”
　　桓凝知道父亲必定有大事要告知自己，当下忍下伤悲，收敛心神低声道：“父亲若有什么差遣，请尽管吩咐。”
　　“我要吩咐你的，自然是事关我们狴犴一族复国的大事。”桓泰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当日含光殿的燧石精晶是谁偷走的？”
　　“难道便是父亲？”桓凝虽然早已猜中了五六分，却一直不敢笃定。
　　“确实是为父。”桓泰轻蔑地笑了笑，“我略施法术便拿到了手，可笑那些神仙还以为是枭阳国的天奴。”
　　“父亲偷了这燧石精晶有何妙用？”桓凝奇怪地问。
　　“这燧石击打而出的天火威力无比，比那些仙人用法力凝结的三味真火厉害百倍。我有心用这把天火——”桓泰顿了顿，随即加重语气道，“将天界灵力之源的神池烧干。”
　　“啊。”桓凝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随即明白了桓泰的用意，“父亲想断绝了他们灵力的补充来源，好方便我们起事么？”
　　“我们现在的实力，一时间不足以对抗整个天庭。”桓泰轻轻叹了口气，“我思忖了很久，由于实力悬殊巨大，我们只能耐心地一步一步准备。烧干神池只是第一步，随后趁着天界大乱我会偷偷用那些仙人的元神之力破除族人的封印，暗中积蓄力量。此消彼涨，终于有一天我们能具备战胜天庭的法力，将这主奴的秩序颠倒过来。凝儿，你有这个信心和耐心吗？”
　　“有！”桓凝激动地道，“只要能让狴犴一族最终获得自由，再长的时间我也能等！父亲，有什么任务就吩咐我吧，凝儿一定万死不辞！”
　　“好儿子！”桓泰拍了拍桓凝的肩，“现在就有一件事必须你去完成。我虽然拥有了燧石精晶，却不知道神池的路径和防守情况，因此不敢贸然行动。听说现在衡舒被沐翼安排去了神池修养，你一定要想办法跟去，将那里的情况探明了来通知我。”
　　“我会想办法让衡舒带我一同去神池。”不知怎么的，这句承诺让桓凝心里一紧，他想了想又道，“干脆父亲将燧石精晶给我，我直接将那神池烧干便是。”
　　“不行，你的法力……”桓泰正说着，猛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急切地道，“桓凝在这里吗？衡公子要回去了，赶快走吧。”
　　“你探明了情况，再想办法通知我。”桓泰眼见时间紧迫，赶紧叮嘱了几句，便将桓凝往门外推去。
　　“是，父亲……”才跟父亲见面便立时要分离，桓凝只觉心中绞痛，一时竟恨衡舒为何不多呆些时候。匆匆拭去泪痕，桓凝打开门跟上那个望星殿的侍从，直奔紫霄宫的大门而去。
　　眼见衡舒已经坐在了龙车上，桓凝也不多言，便跟着桓冰站在龙车后座踏板上，面色郁郁不欢。
　　“四弟，见到叔叔了吗？”当着众人，桓冰自然不敢称桓泰为“叔皇”。
　　“为何不多待些时候？”桓凝并不回答，却冷冷地反问。
　　“已经呆不下去了。”桓冰说到这里，竟然露出了难得的愤愤之色，“那个慈灵圣母哪里当得起这个‘慈’字，说话又尖刻又冷淡，若不是衡公子脾气好，只怕谁都会当场争吵起来。”
　　“桓冰，不要这样说。”坐在位子上的衡舒轻声道，“也是我平时对她敬而远之，这紫霄宫难得来一次，她心中不喜我也是难怪。”
　　“衡公子，你何必……还要为她讲话？”桓冰忍不住道，“才一见面便想送客，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挖苦讽刺，这难道便是仙境的待客之道？”
　　“桓冰，不要说了……”衡舒的嘴唇有些发白，语声都颤抖起来，“天界的人情本就淡薄，也是我以前……太依赖翼殿下……她瞧我不起也是……也是人之常情……”
　　“这个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想起方才衡舒面色惨白得摇摇欲坠，以致被慈灵圣母强送出来，桓冰犹自难以平静自己的心神。
　　“以后还是得来啊。”衡舒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强笑道，“我多忍一时，桓凝便可多与他父亲相聚一时……”
　　“衡公子……”桓冰叹了口气，不忍再说下去。思及那如坐针毡的尴尬，思及慈灵圣母对衡舒与沐翼关系的种种不堪猜测，思及衡舒强自遮掩的颤抖，桓冰不由对衡舒的隐忍大为心疼。因此一旦联想起桓凝隐隐的埋怨神情，桓冰重重地瞪了桓凝一眼：“四弟，还不跟衡公子道谢？”
　　“多谢衡公子。”桓凝淡淡道，“早知道会让公子含羞忍辱，桓凝便不会来了。”
　　“桓凝，你别多心，没什么的。”衡舒笑了笑，幽幽地道，“我没有父母，因此能让你与父亲相会，心里也很高兴……再说，我一个普通的精灵能有今天的待遇，确实也是……靠了翼殿下的提携……”说到后面，声音渐低，已是说不下去了。
　　“衡公子，谢谢你。”看着衡舒颤抖的瘦削的双肩，桓凝再次说出道谢的话来，不过这一次，内中的感情已大不相同。因为桓凝知道，此刻自己最想说的一句话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