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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多年之后 ...

  •   终于回来了,在外的拼杀那么多年现在终于又回到了这片土地。冼坐在自家的花园里,重新打理起着荒废多年的小小庭院。
      当年去了北方,就以为不会再回来了。大学毕业保研,和朱沙一起开公司,然后研究生毕业。后来遇见到北方来求医的素叶,在接下来就是三个人住在一起互相照料。冼就这样一边打理花园,一边整理自己慢慢浅薄的记忆。
      他们的生活几乎与过去断绝的所有联络,只有每年的圣诞节朱沙会给沐寄去一颗蜡烛。她说,这是她唯一可以兑现的承诺。语气无比凄婉。
      那年他二十七岁,无意的翻开十年前沐送他的一本书。发现在书封面的夹层里有沐当年留下的只言片语,她希望他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突然见他想起里那个轻狂的少年时代。
      三十岁,不是他生命的结局,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必须活下去。在素叶特意准备的生日晚宴上,冼静静地看着她们,他明白他们三人就是彼此的牵盼,必须相互扶持才可以给对方更好的生活。
      三十六岁,素叶的身体越来越糟。平日里的健康就像一匹薄薄的幕布,轻易的就被拉开了,而幕布后面的病痛则肆无忌惮涌出。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看到“病来如山倒”的壮观场面。但看着病魔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素叶带离自己的生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与无奈,也是冼与朱沙生命旅程里最为沉重的打击。
      三十八岁,素叶安静的离开了人世。然后,冼与朱沙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他们就是彼此的过去、现在及未来。
      冼默默地扒着一束一束的野草,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十分遥远的声音,“同是生命,为什么杂草就注定要死?”真是个无理取闹的家伙。而当时的自己仿佛也从不示弱,也不懂退让,“它们伤害了美,所以注定要死。”
      突然他在花下发现了一只蜗牛,于是他将蜗牛放在手指之间,慢慢施力把蜗牛捏得粉碎。当蜗牛的可发出绝望的破裂声时,冼告诉自己那是一个生命离开的声音。又是那个遥远的声音“善与恶是永远无法分开的,别忘了DNA可是双链。”不过是一个轻狂的少年。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回忆起那么多往事,看来这里毕竟是他们的故乡,毕竟是拥着他们过往回忆的沃土。那么多年过去了,自认为该得到的都已得到了,在审视一遍身心都以苍老的自己,于是决定回来。朱沙不放心自己,便一起回来了。他们是彼此的牵盼,正是这一点让他们幸福而又勇敢的生活的现在。
      开始起风了,屋内传来一个温柔而略带沧桑的声音唤他回去,于是他稍稍收拾了一下花具便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去了。

      那天他一个人出门散步,他拐进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街道。也许真的是命运的安排,他来到了蜡烛亭的门前。这个名字他在熟悉不过了,因为这个名字朱沙才会几十年来每逢圣诞节就会去邮局寄蜡烛。她时常说,沐会在那里等着他们,大家一起坐在咖啡的香气里看着年华老去,人淡如菊。蜡烛亭是沐与朱沙的约定,仿佛也是她们的唯一期盼。
      不管这里是不是她们约定中的地方,冼还是很镇定的推开了它的大门。
      “叮!”门上的铃响了。冼往里走着不时地打量着这个别具一格的咖啡厅。桌椅、书柜、吧台、吧台上的杯子,屋顶的吊灯,桌上的台灯、小盆景、面纸盒、笔,再看看地板,同往楼上的楼梯、扶手...每一个细节都是完美的,精细的做工无可挑剔,但这里并不华美。它朴实淳厚而安全,它仿佛在为人指出一个方向,一个回家的方向。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书柜上陈列的蜡烛上面,很多蜡烛他都见过,那些都是朱沙精心挑选的。那对朱沙来说是一年一度的重要仪式,那些蜡烛所带的是她的希望。这里一定是朱沙时常提起的地方,看来沐做到了。
      “请问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位子了吗?”他的思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这声音很耳熟,耳熟得不自然。转过身去看见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二三十岁的样子,很像…很像沐。
      “请问这蜡烛亭的主人是谁?”冼慈爱的微笑着,想必眼前的人与故友有极深得渊源。看样子很快就可以见到沐了。
      女子的脸上略带不解地问,“我就是蜡烛亭的主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它以前的主人…?”冼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了。
      “是家母。”语气低沉。
      “她是否叫沐?”
      “你怎么知道?”女子惊讶地问。
      “我是她以前的朋友,我想见她,不知你可否告诉我如何可以找到她?”冼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真是很希望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朱沙。
      但见女子忧郁的摇着头,“家母已过世二十多年了。”
      “什么?!”
      女子为冼找了个位子,让他坐下将一切慢慢说起。
      “二十多年前,家母和家父随着考察团一同到山上考古,结果遇上山崩,他们便再也没有回来。搜查队在山上找了一个月,没有发现两人的尸体,想必是被山间的泥石埋得太深了吧。家母很早就开了这家蜡烛亭,精心的打理着这里的一切。他们逝世的那年我才两岁呢,幸好这里有位十分忠心的长工,她将蜡烛亭继续经营了下去,并把我带大。她时常告诉我,蜡烛亭是我母亲活在世上最大的动力,所以我必须要将它继续下去。对了,她还将我的名字改了,所以我和家母都叫沐。”冼静静地听着,静得心里仅剩绝望。想不到沐那么早便离开人世了,想不到朱沙多年来的希望在二十年前就化为云烟了。这件事该怎样告诉她呢?
      “真是想不到你会找到这里,家母若是知道,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女子欣慰地笑了笑以掩饰心中积压过多的愁苦和孤独。一个两岁就失去双亲的孩子,她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冼无从想象。但她的坚韧实在是让人感叹,沐你的女儿很厉害呀,你泉下有知也会为之骄傲吧。
      冼决定要让朱沙来这里看看,看看沐为她留下的希望之地,看看沐的这个坚韧美丽的女儿。这也许是他唯一可以为沐做的事了。

      “什么?你找到蜡烛亭了。”朱沙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真的是沐开的?”
      “是的,但是…”冼发现有的东西还是很难启齿,深吸一口气后他还是下定决心要说了,“但是,沐已经死了。现在蜡烛亭的主人是她的女儿,也叫沐。”
      朱沙惶惶的摇了摇头,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无助,怎么都走了?“她…她死了多久?”
      “二十多年了,她和她的丈夫柏林在考古的时候遇到山崩,两人的遗体现在还埋在那里的地底。”冼紧紧地握着朱沙的手,仿佛怕她会瞬间消失掉。
      朱沙温顺的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喃喃说着。“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连沐也?”
      于是他们一同去了蜡烛亭,当沐看见朱沙她似乎十分惊喜,但冼看出她那惊喜之下所藏的竟是越发的愁苦。
      “原来是您在每个圣诞节寄蜡烛过来,”沐看着朱沙,很高兴地说,“真是非常感谢你为家母做这么多,即便我对家母的记忆不深,但我还是可以想象她每个圣诞节是受到蜡烛时的喜悦。其实每年我所期待的事,也渐渐变成了可以收到美丽蜡烛的圣诞节呢!”
      朱沙听着,微笑道,“蜡烛是我与你母亲的约定。只是想不到她那么早就…不过看着你也如此期待圣诞节的蜡烛,多年来我没有停歇的找寻也没有白费。”
      “约定?”沐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们,笑了,“原来是你们!原来母亲等的人就是你们,其实我们现在做的这套桌椅就是母亲专门为你们挑选的。听以前的长工说,母亲一直盼望着有一天可以和你们一起坐在这里,静静的看着年华老去、人淡如菊。”
      朱沙和冼默默地看着面前的桌椅,背上再次袭上心头,“沐,我们回来了。你在哪里呀?”
      临别时,沐说,“只希望两位日后可以常来,也算对家母亡灵的慰籍。”听她这么一说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点头同意。

      看着两位老人远去的身影,沐无力的靠坐下来。
      “主人,他们终于回来了。”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那是一个十分帅气的女人。
      “是的,序辰正如你所说的,终于回来了。但又有什么用呢?”沐转过身看着她,无奈而自嘲的笑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就是那个等了他们四十多年的人,这么努力又有什么用?”
      “呵呵,也不能这么说呀。看到他们你还不是很高兴,再说他们以后一定会经常来这里,你也不用那么消沉嘛。”序辰在一旁想办法为她打气。
      “话是这样说,唉,算了,我才不想让他们知道沐已变成了,不老不死,以嗜血维生的怪物呢!”不能再奢望什么了。

      夏天的时候,沐带着朱沙和冼去了二十多年前,她和柏林遇难的地方。她每年都回到这里来祭拜柏林,因为他的保护自己才可以活到现在。
      他们往山上走,沐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把朱沙和冼甩到后面很远。她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减缓自己的脚步,他们老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就在不久之后他们就会离开自己了。沐看着他们心中有说不尽的悲愁,然而他们不会知道她的悲愁的来源,他们也许仅会把这看作是一个孤儿对早逝的父母的想念。
      终于来到当年出事的地方,其实自沐和柏林遭遇山崩之后这里又连续发生几次事故,将他们发现的通道及墓群全部埋进了深深的地底。考古工作在此之后便正式寿终正寝。
      沐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一闭眼便是当年鲜活的记忆。
      那通道塌陷,她和柏林拼命逃离的时候她是很清醒的。她知道那是另一个族类的墓群,所以它决不允许别的种族踏进他们的祭坛。柏林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他触碰了那个,那个对于本族人是入口,外族人是死亡的机关。
      “该死,我还要活下去。”沐看着头顶的石块迅速的坠落。
      当她再次注意周遭的一切,明白这个通道已全部塌陷了下来而自己还活着,其原因是柏林。
      那个清秀文弱的男子,他运用了自己的全部力量为沐撑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这实在是没有言词来形容沐当时的惊讶,她在此之前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个人会如此的为她付出。她惊讶,甚至开始困惑。
      “你在干什么?”沐喊叫道,她不确定柏林还可以听见她的声音。
      “你不能死,沐…你要…要…好好…活下去。”血从伤口里、嘴里流出来在他话语之间落下,地在沐的脸上、身上,浸进沐的心里。这是他为她留下的,血以及生命。“记住,沐…我爱你。”
      “是的,我会永远记住它的。”沐承诺道,只是柏林永远也听不到了。
      正如我以前所说的,沐对柏林的亏欠是她永远也无法还清的。他用自己的全部热情、力量及生命来呵护着沐,而沐却无法给予他任何东西。沐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地底逃出来,回到蜡烛亭。现在除了她自己序辰没有人知道她还活着,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蜡烛亭原来的主人和柏林所留下的孩子。

      祭拜完之后,他们便在山上野餐。
      “这餐布好眼熟呀。”朱沙一边铺开餐布一边搜索着记忆。
      “当然了,这是你们上中学时学校统一分发的床单嘛。家母总是说它的质量好。”沐笑着回答。
      仔细看过之后,朱沙笑道,“还真是它。”三个人便聊了起来。
      “沐,你父亲,柏林,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吃着蜡烛亭特制的便当,朱沙想到了柏林,那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但他得到了沐的心。
      “他呀,”沐细细咀嚼着一块凉菜,同时也咀嚼着有着柏林的记忆,“他是个大好人,也是个大笨蛋。”发现自己的形容如此贴切,沐不由得笑了笑。
      “什么?”冼看着她,又看了看朱沙,他们都很不解。
      “你们知道他们怎么成为朋友的吗?嘿嘿,是老爸被女朋友甩了,然后家母死缠烂打地把他女朋友退还回来的礼物要了去。…”
      “那东西也能要?”冼的额头已降下大片黑色的瀑布。
      “不过这倒是她的性格。”朱沙不禁笑了出来,想到沐当时的样子感到真是怀念呀。
      “后来家母时常会以感谢为理由,请老爸吃饭。其实她是想让老爸多在外面走走,散散心,但老爸根本不明白母亲的用心,还经常提起原来的女朋友以及那些对他来说珍贵却已流失的往事。老爸就是个大笨蛋。幸好母亲耐性好,陪了他很久,希望让无情的时间去冲刷他的记忆。于是,他们便在这期间成为了朋友。”沐会想到过去,其实那时她并非对柏林无欲无求,那时的她很寂寞呀。靠近柏林的真正理由更多的是在,她想借助拯救柏林来拯救自己呀。
      “那后来呢?”冼问。
      “后来?你是问,他们怎么相恋的?”沐又开始回忆,但这可真没有确切的时间和事件了,“仿佛是有一天母亲突然住院了,老爸担心的不行,然后两人就好上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能说得太多,否则会穿帮的。
      “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吧。”朱沙这样问,因为两人一同读书,一同工作,应该是很默契的搭档及伴侣。
      “还好啦,不过曾经两人还分过手哦。”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拜托,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分过,而且时间还很长。后来老爸居然找来一个女人,扮作自己的未婚妻,来试探母亲对他是否还有感情。刚开始母亲真的相信他们的话,但是后来老爸由于感冒昏睡在蜡烛亭里,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把什么都说了。真是个大笨蛋。”
      “不过,他还真是个大好人呢。挺可爱的。”朱沙笑道。
      是呀,的确是个很可爱的人,只是可惜没能好好地去爱他。
      “后来,他们还是结了婚,然后有了我。在我两岁那年他们接到任务要到这里来考察一个古墓群,却发生山崩,将他们一起埋进了这深深的地底,从此两个人再也不会分开了。对吧?”沐看着他们遇难的地方,柏林,你一个人在下面寂寞吗?
      一双温暖的手温柔的放在她的肩上,“沐,对不起,我们回来晚了。”
      沐转过身去,抱住他们,将头埋进朱沙的肩上。你是回来晚了,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那些让人窒息的寂寞?不过还好,“至少你们回来了,等待已是值得。”

      那天,刚一开店就有一个老人走了进来。“欢迎光临。”沐微笑着迎上去。
      “沐。”老人叫出她的名字。
      沐看着他,一脸茫然,“请问,我们认识吗?”沐是个很精密的店家,她记得每一个来过蜡烛亭的客人,而这个老人应该不在记忆之内。
      “沐。”老人再次喊道,他很认真的直视着沐的双眼。他的坚定使沐开始不安,那是一双久违了的眼睛,久违的神色,久违的人。韩石继续说道,“沐,我的时日不多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望着这个如此坚定的人,沐叹了口气以表妥协。

      “沐,你可以看到我已老了,但你还那么年轻、漂亮。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发生了什么,当年在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我便已就察觉出你周遭的血腥的气息,我知道你改变了。你已不再是以前的沐了,甚至你已不再是人类了。那时我不愿再深究其中的原因,不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亦不想伤害你,因为不管对什么人来说,秘密永远仅代表伤害。”韩石坐在蜡烛亭二楼客厅是沙发上说着,沐则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静静地听着,这一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了,一个诉说,一个倾听。
      看着沐尚未变化的容颜,韩石开始有了一种自己依旧年轻的错觉。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我离开并不表示将你割离出我的视线及生活,我仍看着你,在任何一个可以看见你而你又无法发现我的地方。于是我知道你和柏林之间的事,你们的分手,他那拙劣的骗局,以及你们根本没有符合也没有什么孩子。当我看见各大报刊杂志都在登载你们的死讯的时候,蜡烛亭中那个为我所熟知的身影并未消失时,我的感情只是安心与欣喜,你还活着,不管你是什么只要还活着我就可以继续安安心心的生活。”
      “那你还知道多少?”沐问道,这次问这个问题并不是当年对海城的试探,她仅仅是想了解然后坦白。韩石说的对,他以时日不多了,所以她不想再计较什么。他们曾是同伴,在那个很久远的过去。
      “是呀,我还知道什么?还想知道什么?这些问题你在海城死之前也问过吧。”他的目光已就具有如此强烈的穿透力。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沐看着韩石,感到无处可躲的痛楚。
      “沐,沐。”韩石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他是多想永远唤着这个名字直至死去,可在他尚未觉察的时候沐已离他很远很远了。“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选择抛弃自己的心跳及体温,是什么让你不顾一切的放弃为人的所有?”
      “为了什么?你冒死前来仅是为了这个简单的问题?”沐嘲笑道,她从来猜不透韩石的举动,他总是那么精明智慧,但这次居然是如此莽撞。
      “是的,正如我所说的,我时日不多了。我早已什么多不在乎了,若你想想处决海城那样处决我的话,也只不过是将我的离世之日稍微的提前了那么一点而已。沐,到底是什么让你选择永恒的生命?你是那么得害怕寂寞,难道你可以忍受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得离去直到世界末日吗?”韩石的确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是他知道,沐是那么得害怕寂寞。所以他要尽量的活久一点,陪伴着沐即便在她的生活以外。
      韩石的话重重的击痛了沐,沐无力的靠在沙发上,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干笑道,“是呀,我是那么的害怕寂寞。”杀死海城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说的,原来自己的脆弱是那样的明显。
      “但是,”沐继续说道,“我早就没有退路了,韩石。当我开始吸第一个人血的时候,我就以使被上帝放弃的孩子了。我是什么?没有体温,没有心跳的怪物,有的仅是不灭的躯体和不老的容颜。当我吸血时,猎物身上那温暖的体温,总是让我觉得自己正被爱着一样,很温暖呀。我已经失去所有无法回头了。
      “还记得那天,人们对寻找我和柏林彻底失去了信心。那时我们不可能再存活,也没有希望在找到我们的尸体。那天我父母来到山上,我也在那里,远远的看着他们。我听到母亲像念咒语一般念叨着我的名字,当时我真有一种哭着扑进她怀里的冲动,但是我不能呀。这样她会更加崩溃的,我已不再是她的可爱女儿了,你懂吗韩石?你懂得当时我的痛苦吗?”她转过脸微笑着看着韩石,“但即便是那么痛苦,我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况且,后悔改变不了任何事。”
      也许她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向坚强。就是这样的命运让她必须坚强,坚强到可以勇敢地面对一切的生离死别,这样才可以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加阳光。但是她的确害怕寂寞,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那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韩石激动地站起来,既然如此痛苦当初为什么又做这样的选择呢?他不懂啊。
      沐笑着站起来,静静的看着韩石,等他冷静下来了才开口,“那是我想活下去呀。韩石,我不想死,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你知道吗?当那些事没做完之前我就不能死。”说罢暖暖的笑了。
      她走到窗前,透过厚厚的窗帘看着外面的阳光世界,嘴角的微笑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温暖。“我还有很重要的人要去守护呢,你知道吗?所以我绝对要活下去,要活很久很久。”
      韩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惊讶还是遗憾,很重要的人吗?“是吗?”声音是如此的低沉而苍老,“是那些在我们相遇以前的就出现了的人吧,早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就不把你交给柏林了。”
      “呃?”沐不解地转过身来。
      韩石也来到窗边,“柏林的确是个很好的饲主,他可以保护你心中最美好最单纯的想念。我明白只有他可以给你安稳和平的成长空间,不再孤独,不再需要用炽烈而又容易灼伤自己的火焰取暖。然而,我却没有算到你会因为这些想念竟然…竟然…”他心痛呀,真不知当初的放手到底是为着什么。“早知道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把你交给柏林的!”
      韩石像一个冲动的少年,“早知道的话,我就应该把你带走,将你永远困在我的世界里。这样…这样的话…”那已是不能再去想象的事情了。
      “我知道,我知道。”沐笑着拍拍韩石的肩膀,“韩石对我最好了。既然现在已不可挽救了,那若来世我们再见面的话,你可要好好疼我哦。”
      “在说什么呢?”韩石已是哭笑不得,但听沐么说也只有呵呵的笑了。
      但哪来什么来世?沐看着韩石远去的身影,她也只有微笑。她可是不会死去的血族呀,怎么会有来世呢?而真的死了的话,那灵魂…灵魂是会消失的,这是血族得以永恒的代价。所以对不起啦,韩石,我骗了你。

      “序辰,沐在哪里?”朱沙从二楼下来问道。
      “不是在二楼吗?”序辰一时间也不清楚了。最近沐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经常无缘无故的发呆,也懒得去猎食,都是自己买一些动物来喂她。现在还玩起了失踪,没有没搞错呀?
      “不,她不在。”她连衣柜都打开找过了,朱沙说着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沐的身影。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蜡烛亭后院的小仓库时,她稍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
      仓库没有开灯,朱沙还是走了进去,“沐,你在这里吗?”没有声音回应她。
      “沐,我知道你在这儿,快出来吧。”朱沙一步一步往里走,搜索着每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落。
      果然,沐在这里,朱沙看见她时她正紧紧地靠着墙蜷缩在那里,惊恐的看着她。朱沙蹲了下来,对沐伸出手来说,“过来,没什么好怕的了。一切都好了。”
      沐这时已无法控制自己了,她一下子扑进朱沙的怀里,紧紧地抱住朱沙,唤着她的命,“朱砂,朱沙,我好想你。”若这时沐还是以前的沐,她早已哭得一塌糊涂了。“朱沙,朱沙,”她是多么的希望可以一直抱着她,唤着她的明知道世界的尽头,她是多么多么的希望呀。
      朱沙轻轻怕打着她的脊梁,温柔的说道,“好了,没事了,我这不是来了吗?好了,一切都好了,没事了。”
      其实,朱沙和冼几乎每天都回到蜡烛亭来和沐度过一段快乐而温馨的时光,这段时光可以说是沐用生命换来的,所以她倍加珍惜。但她不得不面对朱沙和冼的慢慢衰老,时间,那个从很早以前对沐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的时间正在将他们的生命抽离出他们的躯体。他们总有一天会死去。沐无法相信自己有再次失去他们的勇气。
      现在不是很好吗?他们回来了,大家又在一起了。可是每一次离别她都觉得好寂寞,越发的寂寞。人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变得贪心的,沐在朱沙的怀里已在深深检讨了,可是就是寂寞呀。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沐抬头疑惑地看着朱沙。
      “这个呀,”朱沙温柔的说,“其实你和你母亲一样,突然失踪一定是遇见什么难过的事,因为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会找个狭小的地方独自待着。原来呀,我也像今天找你一样到处找她,找到她后她便也会扑过来抱住我。”那么遥远的事了,记忆却如此鲜活,真是不可思议。
      “可认识我母亲的人都说,她思维怪异,行为举止难以捉摸。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呢?”沐打趣道。
      朱沙笑了,原来“沐”没有变呢。“我并不‘知道’她什么,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她那些奇怪举止中所传递的信息。…”
      “那你也可以感觉到我的吗?”沐抢着问道。
      “我想是吧。”毕竟我找到你了。朱沙只有认为她与“沐”的牵盼已经随着她的基因传递给了她的子女,果然是母女呀!
      沐仿佛听见他内心的感慨,轻声问道,“我真得很像我的母亲吗?”
      “是的,是的。”朱沙喃喃回答,闭上眼记忆与现在似乎可以重合在一起了,“真得很像,你们的相貌,你们的习惯,你们的爱好,甚至连你们说话的语气都是那么得相似。所以我时常问冼呀,那个年轻的女子到底是谁?是沐,还是她的女儿?那个人就是沐吧?我们是否一不小心穿越了时间的忡洞回到了过去?很多问题呢!”
      沐静静地听着,很幸福呀。“母亲她一定非常非常的想念你们,以至于通过她的血液,通过她的乳汁,通过她对我的喃喃低语,把一切都传给了我吧。让我十分期待你们的回来,让我也悲愁于你们的离开。我已失去他们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们。”我是不能再失去你们了。
      目送着朱沙和冼离去的背影,序辰出现在沐的身后,并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把她变成血族呢。”
      “那可是犯规动作。”沐认真地看着序辰,在签契约那天不是都说好了吗?
      “你记得就好。”序辰似乎有点不解了,因为“只要你硬来的话我可是没办法阻止的。因为对象不再是人类契约便失效了呀。”
      “放心好了,我不会那样做的,我希望他们活着,以人类的身份活着。”她的确因为他们会离去而阴郁,但是她有她的原则。直到十年之后,朱沙离开人世沐也依旧坚持。

      那天,沐坐在朱沙的病床边,她紧紧握住朱沙的手,那满是皱纹又不停颤抖的手。它曾经给予过自己最大的温暖与勇气,现在它要离开了。
      沐失落的看着她,她却如此的平静,她将进入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做人真好呀。”沐轻轻感叹。
      “是呀,”朱沙望向她和冼微笑道,那么释然,“我会到那边去等你们的,可别来得太早哦。”
      “才不来呢。”沐撇撇嘴,“我倒希望你早点投胎,快点回到我身边才是。”
      “哈哈哈,”朱沙开心地笑了,好开心的,“好啊,那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哦。”
      过了一会儿,朱沙觉得累了,她便让冼出去,说像和沐单独待会儿。
      当冼离开后,她终于显出疲倦的神色,但她依旧温柔的看着沐说,“沐,你会等我的是吧?”
      沐看着她努力地笑道,“当然,我会等你的,我一直都在等你呀。”
      “沐,让你等了那么久,实在是…”她的声音颤抖着,是那么悲伤又充满歉意。看来朱沙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她已将自己当成曾经的沐了。
      “朱沙,你在说什么呀,你们会回来已是很大的恩赐了。”
      “沐,沐,我就知道是你,我一直都知道你还在。”朱沙宽慰地笑着。
      看来她真得快要不行了,“是的,我一直都在,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们。”在一个将死的人面前不再需要谎言了,“抱歉。”也许旁人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谎言吧。讽刺。
      “不要紧的,只是… 只是…”朱沙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努力地看着沐但是眼皮是那么的沉,她是那么的想告诉她,但是她真的好累。不过真是高兴你还在,沐。
      “朱沙?”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朱沙最后一次闭上双眼,然后她再也感受不到朱沙的温度,就这样结束了吗?“朱沙!”为什么自己哭不出来?为了活下去,她出卖的东西太多了。现在她还可以做什么?

      至朱沙死后,沐已快一个月没有看到冼了,而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找不到理由去看他。也不知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寂,仿佛没有了朱沙他们之间便没有了任何联系。
      这天是冼的生日,沐便带着蜡烛亭特制的蛋糕和加拿大的冰酒来到冼的门前。
      “生日快乐,冼。”沐将蛋糕放在冼面前,他们对坐着默默的。
      冼吃着蛋糕,沐则在一旁喝着冰酒。蜡烛亭的蛋糕总是那么甜蜜,但从并腻人。就像幸福,再多的甜蜜也不会让人生厌。
      回来的十年来,他们的生日都是在蜡烛亭里度过的,沐总是为他们准备这样的蛋糕,以及加拿大冰酒。而沐从未为自己过过一次生日,她的生日…还有她冰冷的皮肤和少得惊人的食量。
      即便已经老去,即便还深陷在悲伤之中,但冼的头脑依旧清晰。沐,她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个女子。但这已不再重要。
      “愿意看我的花园吗?”看着外面阳光正好,冼提出邀请。
      他们来到院子里,在冼精心的伺候下,这里已是充满了生机与希望,四处生机勃勃而又满目精美艳丽。他们漫步其中,时而冼会蹲下去整理那些他不满意的苗圃。他的动作缓慢而准确,但是沐读出了他心中不尽的悲伤,他们背负着同样的痛苦,但是没有人选择情愫,只是默默地承受。承受着,一个等在承受中等待死亡,一个在承受中等待地老天荒。
      沐站在冼身后,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的举手投足都是一个悼念。不管是对朱沙还是对自己的以前的生活,冼他仿佛在宣告,自己很快就要去别处了。
      沐的寂寞与悲愁拜翎所赐早已无法掩饰,“冼,”她轻轻呼唤,“这件事我一说过多次,但我还是想再次让你知道,我很高兴你们可以回来。那是家母一生的等待,即便她的一生及其短暂。对于我,你们也是我在世上最珍视的两个人。”
      冼站起来,看着她。他明白她的努力挽留,但他可以留下来吗?朱沙死了,他也注定活不了太久。“我知道,沐,我知道。但总有一天我也要走的。”
      “是的,冼,”是的总有一天,这是她比谁都清楚,但她依旧坚定与自己的抉择,“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我不要你去别处,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已失去了朱沙,我不能再承受这样的离别,你知道的是吗?我要你活下去,若是有能力往后推迟一秒我也不会让你提早离开!”
      原来还有人会紧紧抓住自己,“沐,你变了。”冼看着她,目光柔和。
      “不,我没变,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她依旧坚定,因为她还并不能完全明白冼现在的真正想法。她要他留下,这个愿望从未更改过。
      “曾经得你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的你呀…”冼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仿佛在久远记忆中的那个影子,“那时的你很少如此坚定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什么?”沐愣住了,难道所有的人都知道?
      冼似乎也觉得自己想法的荒唐,笑道,“没什么,你的确是可以让你母亲骄傲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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