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歌》安子非鱼

3、章三

　　从风息居一路小跑了出来直到前堂的门口的时候云烬才停下了脚步，或许是因为跑的稍微有些急，脸颊上的温度倒是有些微微的缓和，和刚才那个人指尖的温度融为了一体。少女很浅很轻的喘着气，她本是习武之人，这一路小跑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之所以喘气，她想自己一定是有些生气。对，在生云岚的气。

　　云真老爷近两年来对云寂二少爷体现出的最多的情绪大概就是恨不成才了，而这样的情绪自己第一次在云岚的身上体会到了。

　　少女吸了吸被冻的有些红的鼻子，有些难受。抬头看了看蓝灰色的天空，近处的树枝上有压的低低的雪。

　　其实她也是知道的，并不应该生气的。最最难受的人一定是云岚，他的心里一定比任何人都渴望再握起剑来。云烬永远记得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寒冷的冬日里看着还是少年的云岚舞剑的模样，院子里所有的雪尘都被吹了起来，风绕着他的白衣，却没有一丝的尘埃沾染到他的墨发眉梢。

　　他舞剑的时候格外的认真，从来不看旁人，每次都只有自己开心欢喜的拍手叫好，听到自己的叫好声，他才会将动作顿下来，朝着她微微一笑。

　　“阿岚哥哥，你教我剑好不好？”八岁的自己用着格外稚嫩的声音响亮的问他。

　　十二岁的他一副青涩的少年模样却已微见老成，淡淡一笑道：“阿烬明明是女孩子家，怎么就喜欢剑呢？”

　　“女孩子怎么就不喜欢剑呢？明明凛剑阁里也有好多的姐姐。”女孩一本正经的道。

　　十二岁的少年被说的一赌，一下子想不出什么反驳她的话语，于是无可奈何的苦笑，只说了一个字：“好。”

　　转眼就已经九年过去了。自己的剑法现在在同辈的弟子中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是和云岚就不能比了，他是一个另类，似乎一生下来就是老天爷要他使剑的，天赋异禀，惊采绝艳。

　　云烬心里清楚的很，她不是喜欢剑，而是喜欢他舞的剑。

　　所以，上苍究竟是要何其不公才会折去那个人的羽翼呢？

　　这两年里，她也时常可以看到老爷站在荷塘边一个人默默的出神，一站就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很轻声很轻声的叹气。虽然他口头上不说，但是谁都知道他心里有悔恨。

　　是啊，整个凛剑阁谁不惋惜呢？

　　>>>不是他就好了。

　　少女看着天空的眼睛被风吹的有些冷痛。

　　正在出神间，远处传来了一些声音牵回了少女的思绪。

　　“你帮我去买一个金丝笼回来啦。”这个娇脆的声音不用听也知道是言焉的。

　　“这檀木笼有什么不好？不就是一只麻雀吗？”言焉的身边跟着的人一定是二少主云寂，此刻两人由远及近的朝着云烬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以为大冬天的捉到这么只麻雀很容易吗？”言焉的声音明显的高了上去，“我不管，我非要你给我一只金丝笼。”

　　“可……可是我接下去要去练剑，要是被爹发现我偷跑出去帮你买笼子，会被他打死的啦……”云寂无比为难的说道。

　　“你现在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啦，是凛剑阁未来的阁主，打死了你他后半辈子指望谁啊？所以他不但不会打死你，甚至不会打残你……”言焉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因为她终于看到了站在她正前方寒着一张俏脸的云烬，于是悻悻的住了口。

　　“大少爷这还没有死呢，言姑娘在庄园里说话可小心些的好。”云烬眼底寒霜，直直的看着言焉。

　　言焉轻轻的哼了一声，知道自己有所失言，但是她骄纵惯了，就是看不惯云烬眼底那丝冷傲，便立刻反唇相讥道：“是是是，烬姑娘你说的都是。但是这凛剑阁未来的主人是我们云寂二少爷没错吧？这点你否认不了吧？老爷自然也不会把他打死打残，我说的又可有错？”

　　“你……”

　　“好好好，都别吵了。”云寂摆了摆手冲到两个少女中间，对着言焉柔声道，“行了行了，我今天帮你把金丝笼弄来好不好？”

　　言焉白了他一眼，这才悻悻的转头不再说话。

　　于是云寂又掉头，将云烬拉到离言焉远一点的角落里道：“好阿烬，你帮我去集市上买个金丝笼回来好不好？我要去练剑，实在是抽不出这空来？焉儿那脾气你也知道……”

　　云烬看着云寂塞到自己手里的那些银子，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云寂！言焉有什么好的，你……”

　　“嘘。轻点，别被她听到了。”云寂有些慌忙的阻止云烬说下去，云烬无话可说的转开头不想再去理会他。

　　其实言焉和自己一样，算是被云家收养的孩子。不过自己三岁便到了云家，而言焉是十三岁的时候才来到这里的。言家以前在幽州是出名的古董商贾，可是有一天她的父母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严家和云家一直都有些交情，云阁主不忍心见这十三岁的女孩子就此无依无靠，便接来了云家，同云烬一样当成自己的女儿养着。而言焉的父母这么多年依然生死未卜，所以言焉也并没有改姓。可能是因为以前小姐生活过的惯了，到了云家以后也依然改不了骄纵的性子。别人倒不说，但是碰上云烬这样同龄的人，两个人就好像天生相冲一样始终水火不容。

　　“要讨好你那位大小姐你自己去，可别来找我。”云烬狠狠的瞪了云寂一眼。

　　云寂笑笑，看了远处的言焉一眼后对着云烬压低声音赔笑道：“好阿烬，你若是帮了我，我自然也会帮你。你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庄了，若是今日出门，我便告诉你个地点，绝对是你想去的地方。”

　　云烬皱了皱眉头，狐疑的看了云寂一眼，说真的她自己也想不太出她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听说钟师傅回幽州了哦。”云寂抵着云烬的耳朵说道，看到少女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少年便知道今日自己算是还能有好日子过的。

　　“钟师傅？你说的可是手工造诣鬼斧神工的钟神秀？”云烬吃惊道，声音都提高了几度，“可是前些年他不是封了手艺并说从此不回幽州了吗？”

　　“是啊，前些年他收了手艺封山归隐云游天下去了，这次可是爹好不容易偷偷的将他请回来的。”云寂点头，云烬歪过头有些不明白，于是云寂继续解释道：“你也知道，钟师傅是幽州人，在幽州谁不认识他。而灵洲之上，又有多少人想得到他的手艺品？这次回来，他不想张扬那自然得悄悄的。”

　　“你说是老爷特地把他请回来的，这可是为何？”云烬问。

　　云寂摸了摸鼻子，眼神里稍稍有些无奈的道：“唉……还不是快要到接任仪式了，爹希望种师傅给我打造接任玉如意，这才千里迢迢的把他请回来了。”

　　云烬点了点头，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缘由。云真老爷交友甚广，早年和钟神秀也有过比较深的交情，所以若是老爷请钟神秀师傅出山一次，对方也定然会答允。

　　钟神秀的手艺在灵洲是赫赫有名的，他无论弄一样多小的东西也精致无比栩栩如生，深得王宫贵族的喜爱，他的每一件手艺品几乎都是灵洲上贵族门阀争相收藏的对象。但他最有名气的并不在此，而是他每一件手工品都内含灵蕴，说简单了，随便得了一样也是养生护主的好物。

　　十三岁的那一年，云烬特别的想送一个剑穗给云岚作为生辰的贺礼，而在幽州的人没有人不知道钟神秀，剑穗这种东西自然是要出于钟神秀的手才好。可是钟神秀的手艺品又哪是普通的人能得到的？她便从那时起便不停的攒着银子，等攒够了再去钟神秀那里求他帮忙做一个。

　　可是，还未等她攒够，钟神秀便收手封山云游四海去了。她也没有能够去其他地方买到好的剑穗云岚便身染寒毒了。

　　人世间的事，真不是自己所能预想的。

　　“你到底要不要去？”云寂见她出神，便轻轻的推了推少女的肩膀。

　　云烬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后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银子，道：“说，钟神秀师傅人现在在何处？”

　　“城郊北竹林。”云寂眉开眼笑，“那就有劳烬姑娘了。”

　　云烬没理他，走出了几步后又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找他？”

　　云寂摸了摸下巴，道：“你四年前的时候不是想买一个剑穗送大哥的吗？可是你只顾着瞒着他想给他个惊喜，我们这些旁人可都是明明白白的看到了。明明都是从小一起长大，也不见你送我……”最后一句话说的时候倒像是故意嘲她，云寂嘴角笑意不减。

　　云烬脸上顿时一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找你家小祖宗去吧。姑奶奶我要是送了你东西，你家那小祖宗还不天天和我吵。”

　　说到言焉，云寂才想起来回过头看她，言大小姐被晾在一边多时果不其然的已经寒了一张脸，云寂立刻对着云烬做了一个不再奉陪的手势，然后朝着言焉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