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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Target.89 鬼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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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绮事件如白兰所说,就那样陷入了僵局。值此一役,两方至少都知道了深浅,明白两相对决除了互相消耗之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么就井水不犯河水。
而半绮灭世的危机?
在纽约的第二日,我便得知了这一灾难几乎已经不可能发生。甚至于,为什么恩·索夫会找到我们的理由也变得明了了。
——那是因为,目前确定唯一能启动那个仪器的“钥匙”圣双叶因为某种原因“失效”。
短时期内,那个孩子恐怕再难找到合适的人选。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残酷的,但是关乎生存,也许从来都没有可以评判的基准。每个人都只是努力地活着、活下去,仅此而已。
而关于离开NEDE本部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将我重新拉回了我所需要面对的现实。
11月29日晚,白兰应邀参加纽约某行业联合会举办的年度慈善募捐晚宴,而我,我总不能明目张胆告诉白兰我有外挂保命不劳您费心所以……最终我还是得跟上。
宴会在一艘游轮上举行。必须说的是,11月底的纽约已经冷到要人命,据说月中的时候下过一场雪,我恨恨着没能赶上,就在这样的心情里抵达了会场。而后的时间里,我为了避免惹麻烦而和白兰保持了安全范围内的最大距离值,基本活动模式就是,餐会时间白兰去觥筹交错我就在中餐区徘徊;舞会开始白兰去游走花丛我就蹲点在乐队旁边;然后募捐开始……我已经昏昏欲睡。船舱里暖气开得很足,这是个非常大的原因,至于其他,大概也有在衣香鬓影里穿梭太久的关系。一个人在人群里待太久,就很容易觉得孤单。
所以我还是在最后的最后离开了白兰的视线,跑去了甲板。
晚礼服显然不足以御寒,所以我特意拿了厚厚的披肩,可即使这样,我也还是在冷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可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愿意回去。因为开始下雪了。
在海上看雪,而且是夜晚,这种经验还是第一次。而我已经想不起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看过雪。游轮内灯火通明,光线映照到甲板上,落雪的痕迹能够看得非常清楚,我甚至能看到落在披肩绒毛上面的雪融化的全过程,冷风拂面会让人有些站不稳的错觉,而栏杆底下的海面颠簸着,就这样,一瞬间仿佛人在云端,不知今夕何夕。
至少我回头的时候,既看不到我熟悉的亲友,也看不到狱寺,谁都看不到。
在这里,这一刻,我只是一个人。只是我自己。
然后冷风突然就吹酸了我的鼻尖。我裹紧披肩,还是觉得很冷。而且很累。就像是绷紧了很久很久的疼痛和疲倦一股脑苏醒那样,所有的软弱情绪突然全部涌上来。
我想我果然就是个女人,麻烦的女人。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我就蹲下来抱住了膝盖。
只是为了爱一个人到头来根本不够,我总是不肯承认,其实我想要回报,我想要那个人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但我知道这全都不可能实现。所以……这才是我此刻会在这里的根本原因吧。得不到,所以干脆不要,然后将所有能给的全都给他,像是一个爱的战士也好什么都好,把自己燃烧殆尽然后就可以问心无愧的离开了,可以告诉自己你很努力你做了那么多所以……让他因为那一些喜欢也好亏欠也好难过一点也是可以原谅的吧……可以的话这个也能抹去就好了,不让他难过……那么,最后还剩下什么呢?
一个人的自以为是的恋爱真的算恋爱吗?
义无反顾从不依靠就能抹去胆小鬼的本质吗?
可是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怎样才对?怎么才好?我不会问的。没有人可以回答。
我就只是……让我软弱一会儿。然后我可以继续,坚持到最后,也许我就能接受了。关于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可救药,然后用尽全力地没有浪费地把这喜欢全部投入进去,就算再来一次也还是一样……如果能这样想的话,我就能甘心了吧。
“……白痴。”
这样不就是再次回到原点了吗?我再次把自己说服。你看,人们常说命运啊宿命什么的,这一次就是我自己,我们三个人自己选择了这种命运,那就真的不能怪什么上帝的翻云覆雨手了吧,原本可以躲开这些的,然后……喜欢一个二次元人物又能有多久呢?
谁知道?
假设无用,爱了就是爱了,做了也做了,或许终有一天我们会愿意承认,其实现实啊时间之类的就是能改变你不想改变的一切,你最终输了,但当时那些都是真的。
所以输的无怨无悔。也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所以还是要用尽全力,走下去。
然后拥抱每一个惊喜。
——回到酒店的当晚我就发了高烧。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白兰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什么医生,总之经过整治我次日一早我的烧便退了大半,至少还能被某个完全不能体谅病人的人拖去游历什么母校顺便“给小正买生日礼物”……到底哪个才是顺便就先不追究,关于生日礼物买的某个限量版机械模型买了一对的事也……暂且放一边,我想说的重点是——好吧还是解释一下,那个模型要是有第三个我也会想要的所以我真希望我没有在那某一瞬间把事情想歪了。
于是真正的重点,是我,我们遇上了小几率事件,或许可以称作奇迹,如果带上我的情感捏造的话。
嗯,我和白兰在纽约飞巴勒莫的航班延迟等待中发现了狱寺的身影。在候机大厅。
鉴于白兰锲而不舍一定要和我讨论这个话题,我们最终的结论就是,彭格列纽约分部失陷的事情把狱寺给招来了,而后从NEDE出来,彭格列已经把分部又回收了。
中间白兰甚至连一根手指一个心思也没动过。他表示很无辜。
“真是辛苦狱寺君了。”他不无感慨地说。我没理他。然后他又说:“要不要我弥补一下你们?”然后我看了他一分钟,说:“好。”
然后白兰又看了我五分钟。
再然后他就离开了十分钟。
回来之后给我换回来一张机票。
我对他笑着说了谢谢。
他没理我。
我想我很难忘记狱寺看见我那一刻时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全部。
当我因为某种急切和紧张的心情而延长了寻找座位的时间因而寻到终点时只能喘着气看着那个人那张熟悉的脸已经横亘在我和我的位置之间。我看到他睁大的眼睛还有端着咖啡杯僵住的动作,他的唇角紧紧绷着,眉毛狠狠皱着。就那样看过来。我突然就觉得难以呼吸,将脖子里的围巾松了又松还是无法缓解,我便把它摘了下来。
而这个过程里,那个人他就那样坐在那里,似乎一点也没准备让我坐进去。
然后我鬼使神差就把手心里已经被折皱的机票展开朝他递过去。
然后他突然就笑了。
从唇角蔓延到整张脸的笑意再一次攫取了我的呼吸,然后我干脆地在他起身让出通道的同时将身上的大衣也扯开来,只穿了长款的连帽针织衫坐了进去。坐定之后依旧真实感缺乏,我将脸埋在大衣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转过去,只看到一张看报纸的侧脸。
那张报纸就一政要桃色新闻跨页头条,我很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对那种东西感兴趣了。
然后鄙视的情绪通过下撇的嘴角还未完全传达出去,那张脸突然便转了过来,看我一秒之后转移到我手中的大衣,然后挑了挑眉:“你穿这么厚是准备去南极吗?”
这是我们久别重逢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我肯定是不想笑场的,可是他自己说完都笑了,就不能怪我,更何况他还难得绅士地伸手过来准备帮我把衣服放上头顶的收纳。
“因为昨晚发了高烧。”我一边递过去一边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说完意识到问题,看着那张一瞬间黑到底的脸还有重新递到眼前的大衣和围巾,我就又笑不出来了。
我想说,机舱里的空调温度会不会打太高了,我的脸已经快要熟了。这谁负责?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彭格列分部的事情。这个人竟然不迁怒这太奇怪了。于是我忍不住就多看了他几眼,可到最后他也没有忍不住回头看我,而是继续看着那条桃色之后的下一版,我记得我今天在等白兰去买棉花糖的间隙看到过,那一版说的是某个明星出柜的消息,然后以此滚雪球做了专题报道。
……我想在我离开的期间要么就是狱寺隼人发生了基因突变要么就是——
他也在紧张吗?
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情突然就变的非常的好,这种知道自己心情好也知道理由然后任由这种好变得更好特别好,这种情绪富翁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也许是被我的情绪感染,在飞机起飞后,我坐在一边自顾自心情好地数着天边渐起的星辰,一旁的人冷不防便搭话过来,我被吓了一跳。
“34颗。”
我愣愣看着他,他怔了一下,然后似乎想笑又忍住,抽了嘴角冷了脸:“我在问你,腿治好了?”
我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再摇头,“还差最后一期的复健。”他的脸色终于才又好了一点。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说实话讲过前面十几分钟的飞行我已经确认了,狱寺隼人就是那种他只要坐在身边那就算不说话我也不会觉得尴尬而且这种感觉很好的那个分类,但这会儿,他都搭了话过来,我不找话题好像哪里不对,我就这样想着,想了很久都没找到话题。
我有些挫败,我们之间真的就没有工作以外的话题可以谈吗?我原来就是这样无趣的女人?当思绪已经开始错乱的时候,我的面前突然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里还拿着一个撑着牛奶的玻璃杯子,热气突然就在眼前氤氲起来。
我一把接过杯子然后在座位里缩了起来。
我想昨天晚上抱着膝盖在冷风里吹了有半个小时都没掉一滴眼泪的原因,一定是上帝知道我今天要遇到他所以要在这会儿掉,但是不行。
总觉得,还不到时候。啊……牛奶好烫怎么办,可现在转头,他肯定能看出来我要哭了。
还没有说谢谢。
“喂!”
不要叫我啊……
“唐叶——”
“……”
“我只是想问你,你带药——”
那个粗心的男人拉开我的手臂强迫我抬起头来,我看到他眼角眉梢还未散尽的不耐烦被顷刻间的惊讶和不知所措打压得无所遁形的样子,可我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但是怎么都不想示弱,而且忍不住笑。
“你家十代目没告诉过你牛奶不能配药的吗?”
被人又哭又笑地质问着的时候该怎么反应才好呢?我还没有遇到过,他一定很困扰吧,一定很困扰,我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这样真好。然后我就看到他勉强抽起了嘴角。
“十代目又不是医生!”
“可这是常识!”我的眼泪终于还是停住了。感觉着那些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眼角的触感,我在想我果然还是偏心的,是十代目没常识,是泽田纲吉没常识。
而你,就这样就好。
“我已经没事了,昨晚只是急性高烧,退下来就没事了。”我这么说着,突然就很不安。被一个人温柔相待的感觉真的很不安,尤其是期待了那么久之后。
“我想也是,你这样的……”他嘲讽的表情做到一半和话一起卡住,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却突然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他已经不再那么随意地讽刺我,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为什么我还是找不到要跟他说的话。
我只想就这么待着,你在旁边。可这已经实现了,再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吧。
还想说什么呢?
嗯,还缺一个拥抱。这个不能用说的。如果遇到气流就好了啊……
飞机颠簸一下什么的,不过要怎么有技巧地倾斜过去呢?
啊我可不是想要飞机失事。
但是稍微想一下,如果这是我们的世界末日,我好像也能接受。
『……本航班即将抵达巴勒莫…………………』
机载广播的声音真讨厌。怎么就要降落了呢,明明就没有过去多久。明明……
“你……”
真奇怪啊,今天总是你在主动跟我说话呢。
“飞机要降落了,坐好。”
我把脚放下,坐直了身体。
“大衣穿上吧,十代目早上打电话说巴勒莫也降温了。”
我看着大衣,下意识就往身上套,然后在意识到坐着没法穿之前,我先感到了脸红。在喜欢的人面前穿衣服之类的……我就是想想。
边想边勉强站了起来,反正就是要穿上,丢脸就丢脸吧。我慢吞吞套着大衣,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孩子,或者说某种其他怪异身份的家伙,但是我觉得很开心,也很幸福。
然后更幸福的事情突然跟着就发生了。
飞机开始降落,飞机颠簸了。我终于有机会了。
整个人倒下去的时候感觉并不清晰,我想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在想什么了。我只感觉得到后背上那双手臂,它们箍得我那么紧,让我觉得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然后我就又想哭了。这样太奇怪了。
然后我听到他问我:“我能认为你这是回来了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他的怀里使劲地摇头。然后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住了。
他松开了我,改用手扶住我的双肩,看着我。那双翡翠绿的眼睛里有沉默的火焰在飞机落地的轰鸣声中安静地燃烧。然后他突然便勾起了唇角。
“刚才的就当我没问。”他笑得肆意,我呆呆看着他,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但已经迟了——眼角余光里有手刀正在扬起,他劈过来。
失去意识的瞬间,我看着他坚定紧绷着的侧脸忍不住想,我可能就是个故意犯。
我其实是知道的,或者说想知道,这个人会生气,他会想带我回去。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不可能任由我继续自以为是。
但是我还是这样来见他了。
女人心是多么微妙而可怕的东西啊。我明明知道……
“呀,醒过来了呢,早上好~小唐叶。”
我睁开眼睛,看见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近在咫尺的距离内,一身白色的青年正轻笑着。
然后我听到了引擎低低的轰鸣。
还在车上。
意识到这一点,我重新闭上了眼睛。然后从旁传来的轻快声音清晰地闯进耳膜。
“按照和小唐叶的约定,我没有伤害狱寺君哦~”
“嗯,谢谢。”我睁开眼睛,看向窗外急速后退的夜色。感觉到颈窝还在隐隐的疼。
“小唐叶真是过分啊,狱寺君明明为了小唐叶那么拼命~”
我没有说话。
而良久之后,我才听到白兰的下一句。
“不过,我还是应该夸小唐叶聪明。”他的声音轻盈而又甜腻。
“——如果你真的就那样和狱寺君走了,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你也说不定哦~”
“我知道。”
我知道。至少现在是彻底知道了。
白兰终究是白兰,他不会允许游戏开局之后的临阵脱逃。
我只是赌输了这一局。
一切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