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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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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舌头在口腔里悄悄翻动,细细咀嚼着这个词的发音,然后一伸直,清晰的发音已经吐了出来,“范蠡范少伯?”
      他面前的人正端着一杯茶慢慢喝着,被他这一喊吓了一跳,反射问道,“干嘛?”
      “你真的是越国的那个范将军?”燕青向前探着身子,和范蠡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距离了,仔细打量着范蠡的五官眉目,范蠡被他看得不耐烦,皱眉道,“你有完没完!”然后想到什么般又舒展了眉眼,笑的开心,“好不容易见到偶像了也不用激动成这样。”
      燕青登时被他恶到了,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是老子的徒孙?”
      “的确师承文公。”提到老师范蠡恢复正经颜色——虽然这并没有坚持多长时间。
      燕青难得恶劣,心想这是你自己承认的,于是也毫不客气,“乖孙子,快来叫爷爷。”还装模作样的招招手,让他过来。
      “谁是你孙子?也不想想我是多大年岁的人。”范蠡不理他,依旧悠哉悠哉的喝茶。
      燕青一把夺过他的杯子,“这你可不对了,不刚刚才承认的你是老子的孙子吗?”
      范蠡傻眼的听见他突然变了老子的发音,然后毫不犹豫一脚踹过去,可惜燕青燕小乙身手如何,又怎是他能打到的。燕青毫不掩饰的志得意满,之后范蠡整个喝茶的时间都可以看见一只闪亮闪亮的生物在他面前逛来逛去,终于忍不住扯过茶盘把所有的杯子就扔了过去,只是每一个扔准的——不想想当日里燕青是同谁练得躲石子,范蠡这几下子又怎可能砸的动?
      连着几个杯子都扔不中,范蠡接着把手上的杯子一起扔了过去,燕青本看他没了杯子放了心,谁料到他连正喝着茶的杯子也扔过来,堪堪躲了开却忘了那杯里全是水……顿时衣襟失了大半。

      燕青还没怎样,旁边一桌上一个半大的孩子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的身边还有个更长数岁的但是也只能用孩子来称呼的人——与其说是责备还不如说宠溺的看了他一眼,孩子更是不介意的看回去。
      燕青还没怎地,倒是范蠡问道,“你笑什么?”
      男孩儿一看他追问,登时敛了笑,反问道,“难道我不能笑?”一个孩子哪来的这么大脾气——范蠡心道,却也不想和他当真计较,正要离开,那孩子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我笑你杯子打的差。”
      范蠡一愣,突然觉得这孩子口气并不是玩笑,诧异抬头时,正对上孩子的眸,端的认真。论年岁孩子绝对不会超过十岁,稚气未开的脸颊还会泛着婴儿红,眉清目秀已经隐隐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可是同长相并不相符的,眼睛里是十足十的认真与坚持。范蠡暗道一声好,已产生几分怜惜之情,有心调教他几分,接话道,“照你说来什么叫打得好?”

      少年不动声色的扣住一个杯子,范蠡并未看清他如何发力,转瞬间哪杯子已撞到了墙面,蓦地破裂。即使是范蠡也禁不得叫了一声好。单单论这一手功夫,便没有人能小觑了这个孩子。转头要和燕青夸赞两句时——和燕青的任性叫真时不过是游玩的一场随心所欲的戏——真正承认了身份时,便不经意举手投足间收敛了几分故意的天真——却发现燕青犹自刚才的表情,似是看呆了一般。
      范蠡无奈,却心想难得遇上这样的俊才,便试试他身手也好,则继续道,“小兄弟好身手,不知可否同在下指教几招?”
      少年这时才迟疑一下,怯生生转过头去往年长的人看去——那人的长相并不输于少年,而眉宇挺拔,即使是坐着也已生出一股英气——那人站起来,对着范蠡拱手施礼,倒还是正经的很,“指教无妨,但请哥哥莫要伤了小弟。”待抬头时,眼神却飘到了燕青那里,稍微停留便立即收回。
      少年觉得是那人小觑了他,倔强道,“才不用他相让,”也有模有样的行了礼,道一声店家借后院一用,率先走了出去。

      说是比试,也不过是一个躲闪一个打而已,一个有意缩短距离另一个便要刻意拉开,开始几回范蠡有意想让未尽全力,想看这孩子在方寸之间的土地上有何方法胜了自己,不曾想那孩子捡了石子便打,几回下来竟逼得范蠡无处可躲,左手腕硬生生挨了一下,才发现孩子的力道竟是比想象中还打,范蠡在孩子打的空间中几次翻腾,要近身擒拿,可是孩子也躲得利索,间儿还能抽空打一发。可到底还是太过年幼,力气后劲不足,不几下便让范蠡抓了空隙左手圈住,只把他按到在地。
      “服不服?”
      “哼,若我再长数岁定然不输与你。”
      的确是有些以大欺小了。范蠡刚想放开手,却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冷冷目光,转头时发现是年长的孩子。——不过是抓了一下就怀有如此敌意吗?范蠡暗笑,也就不想如此结束,他本就是以战略战术取胜,这地面上虽说不差也并不突出,加之故意放水,才用了些时候,只是那孩子眼中的气息,也不似寻常百姓。
      就仿佛——
      仿佛是隐藏在暗处的杀手,悄悄盯住他的猎物,在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好锐利的眼神!好一双漂亮的眼睛。
      只是这样的孩子,怕打生下来就开始练武,以至于杀气过盛而不自知,变得无法收敛了。

      范蠡心念一动,不由冲那孩子问道,“你可也会扔石子?”
      少年还没有答话,地上的孩子已经喊了出来,“若逢春哥哥射箭,怕早戳你个窟窿。”
      原来是射箭。怪不得眼力如此好。
      “你还不起来。”逢春已然收了他尚且不自觉的锐利,无意间挡开了范蠡,伸手要拉孩子起来,孩子看他来,撅了嘴一脸的不服。
      “看把衣服脏的。”燕青走上前蹲下帮孩子拍了下尘土,脸上笑得像是开了一朵花,看的范蠡不由一冷,却看燕青站起来时候,手里正玩着两个石子——不知是从孩子身上哪里顺来的。
      “你……”孩子发现石子不见,惊道。
      燕青把石子凭空一抛,落下时头朝下一仰全身翻了过去,脚尖却刚好踢到石子,石子去势甚快,范蠡没有防备,明知接不得又躲不得,暗叫不好却时那石子却被打落了,原来在燕青倒钩时手里同时捏了个石子也发了过去,倒是后发先至打落了第一个。
      一转身燕青已经翻了回来。

      “你竟然也会?”孩子说不吃惊是假,他一直以为天下只他一人会,不料随便来了个人,手里功夫竟然不逊与他。
      燕青笑笑,却没有刚才的张扬,“我这个只是看着好看而已,真正打不了人,没有你货真价实。”
      孩子刚要得意的笑,只是那趾高气扬的表情还没有形成就突然被燕青抱了个满怀,孩子要挣扎却发现燕青抓的很紧,紧到他一瞬间以为已经无法呼吸,那个明明已经很大很大的人想要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其实是埋不住的,他听见他在他耳畔说,那样清晰而悲伤,带着某种颤抖,他说,“你很好。真的,太好了。”然后刚刚松开的手再度紧抱,孩子再也不想推开他,默默闭上眼睛,却在心里想,这个大人为什么就哭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才恍然觉得自己失态的燕青连忙站起来,尴尬的笑了笑,看着眼前快要喘不过气的孩子抱歉的说,“你没事吧。”
      “你……认识我?”孩子问道,痴痴的看着他,也许是并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在他面前直接落泪吧——眉宇里少了趾高气扬更多的是疑惑,燕青也发现了不同,若是那个人,定是连疑惑,都要疑惑的全天下人都是错他一个人对的高傲吧。

      “你叫张节对不对?”燕青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风流浪子,刚刚的失态已完全看不出来,少年蓦地睁大了眼睛,倒是逢春插到了二人中间,施礼问道,“不知是哪位前辈来此?”言下之意已经确定了燕青的问题。
      “逢春你已经这么大了。”燕青眨眨眼,“其实你是见过我的。至于你——”他看着仍是一脸迷糊的小家伙,“可以喊我叫燕叔叔或者小乙叔叔,当然,我最希望的还是你喊我,义父。”
      于是我们可怜的小张节差点没咬到舌头。“你你……”

      “忘了自我介绍。”燕青笑得彬彬有礼,“在下浪子燕青,曾做梁山泊第三十六把交椅。”

      他刚刚失了态。
      可他怎么不失态!
      举手间石子飞出,眼见着一个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连笑容一样的趾高气昂一样的不顾一屑,在他眼前的就是一个他!就是一个当日的张清啊!
      那个笑着便蔑视一切的人,不把一切放在眼里高傲狂傲的人,一抬手就能连打十三员大将就能平辽正田!

      花燕平清。
      就如同当日里四个鲜衣怒马少年郎,放肆将笑容洒在田野。就是出战时,若不是大军排列,他们四个也总是要一起请战的。最先开骂的是张清,但闯出阵营开战的却是董平,后面花荣的弓箭随时准备,他燕青燕小乙就可以漂亮的打个酱油。反正他是步军,就当是骑马出来玩一圈再凯旋而归。

      平日梁山闲暇无事,燕青无聊便先去找同住处的张清,再约了花荣,便四个人或小酌或玩笑或去找茬或开小灶——董平是不用叫的,只要有了张清他必定就能赶来——四人一起嬉笑打闹好不快活,其实性格四个人完全不同,唯一有点儿相似的,就是喜欢游手好闲——或者说,没有一定的功利心去获得什么更高的职位——要不花荣怎么就安于去当个副知寨,东平东昌离的不远也不算近,怎么张清一抬手董平就知道那石子是往哪里打的。
      他缠着花荣学了弓箭,就要缠着张清学习打石子,张清瞥了他一眼说你去睡吧,我今晚梦里教你,可谁知张清张□□竟是个路痴,眼巴巴走错了梦,然后第二天燕青说,要不我教你小厮扑和棍棒吧,两不相欠,至于谁和谁两不相欠,张清最后也没弄明白。

      后来……再后来……也没有什么后来了,就是张清的棍棒还没有学完,他和董平就一路走到了独松关。

      “燕青叔叔?”逢春一脸惊喜,险些叫了出来。逢春,对了,还有逢春,谁家的男孩会取这么女性的名字!还逢春,就算花荣用欣欣向荣和春天的关系解释了半天,还是不耽误一个夏天他的绰号从花包子变成了花姑娘。始作俑者小乙表示毫无压力。
      逢春自然是见过燕青的,只是这么多年没见就没往这边想,这样你说起来,昔日的轮廓逐渐浮上来,依稀可辨,只是连他都不得不说,这些年下来,燕青当真变了。

      “逢春哥哥,他是?”张节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逢春拍了他脑袋,笑道,“快喊义父,这是你义父。”
      “义父?”张节皱了眉头,犹自不信。
      “当时你还不记事。”燕青也不介意,笑着抚摸张节,说,“你们母亲呢?”

      他们到了逢春家里,住了十余天,又要离开。只是来时是范蠡和燕青,走时却是范蠡和花逢春。
      范蠡说给我一年时间,我要教这个孩子。燕青点头。燕青说我同你一起,范蠡拒绝。他一直相信,只有他自己的方法才可以教的最好,他喜欢那个孩子,他担心太过锐利的眼神若不加善导终究会铸成大错。
      于是他们定一年之约,一年之后,仍旧在此地相逢。并且燕青打赌,张节的成长定会更多。
      范蠡笑得自信,说你输定了。
      然后收拾行李便同逢春一道离开。

      离开的时候范蠡突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似乎在梦中见到了谁,似乎有人自称金华太保金华将军,可是他到底说了什么,范蠡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上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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