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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安纵火 ...

  •   深夜,一抹绚丽的火光划过檐角,落进黑暗中,瞬间火焰冲天而起。隔户人家的檐顶上,落下一个黑影。

      火光中,那黑衣人扬起脸,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转身一纵,消失在夜色中。

      长安有花街名醉芳街,其中有青楼名院红袖楼、落花阁,其中雅妓不仅千娇百媚、能歌善舞,更有工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者,引得多少才子名士拜倒在石榴裙下,三月不去、流连忘返。

      作为长安太守府里的一名新进衙役,成天被总捕头支使得团团转,今日凌越难得有假,便去落花阁找了相好流香,当然不只是聊聊书画。

      待到夜半,凌越拂去搭上肩膀的娇柔玉臂,拒绝了美人无意识的挽留,穿衣提剑,起身离开。

      才出门便听得街上一片喧哗,对街有大户人家失火,火光映在落花阁的琉璃墙上,煌煌烈烈。疾步间一个紫衣人擦身而过,凌越未留意。

      火势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天际。

      待凌越赶到近前,火势已然猛到无法进入查看。街坊四邻端着锅盆在救火,却是杯水车薪。凌越厉声喝令街邻立即拆了旁的屋角,以免大火蔓延开来。

      熊熊燃烧着的大户房屋内安静无人声,却有浓重的血腥味漫出,凌越皱起眉头若有所失。

      思忖间猛然一个激灵,方才那个擦肩而过的家伙,紫纱半臂罩着黑色劲装,虽然身上冷香隐隐,但仍能忆及淡淡的血腥味。

      来不及和刚赶到的赵捕头打招呼,凌越旋身提步往那黑衣人的方向追去。

      似慢实快的走在街道上,听着过耳的风声,让过逆行的路人。身后远处喧哗声起,黑衣人回头看了看,冷笑,足尖轻点,离开繁华街道。

      回到与黑衣人擦肩而过的地方,左前方是落花阁,右前方是赌坊,再往前红袖楼,皆是一片灯火通明。上元不禁夜,华城如昼。

      凌越凭着直觉往前追了一条街,在城西胡民坊一条无人烟的小巷口停了下来。当年居住在这一带的胡民能歌善舞,很受皇族和高官的喜爱,去年便大半随着迁去洛阳了。

      空巷幽深,岔道如织,凌越进去绕了两圈失了主意。

      明知迟了半盏茶不大可能追上的,凌越也不觉得沮丧,正打算掉头回去,却听到巷子里传出一个稍显凌厉的年轻男子的声音:“找了这么久不累吗!”

      凌越转过身来,只见面前赫然站着方才那个身着紫纱黑衣的人。

      “是你干的?”凌越双臂交叉胸前,抬头问道。

      那人轻笑:“是又如何,不是又能怎样?”

      “钱家虽为富不仁,也罪不至族灭吧?”

      “你怎知他们做过什么好事?你又凭什么饶恕他们?”

      阴影中凌越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并未觉察出所谓大仇得报的快慰,只是一种淡淡的愉悦,再平常不过的心情。只有习惯杀人的人,才能保持这样的平静。

      “你是职业杀手,”凌越肯定地推断,复又好奇道,“不蒙面的职业杀手?”

      黑衣人挑眉:“谁说杀手一定要蒙面的?不过你这人倒也怪,追了我这么久不是要抓从我去见太守吗?”

      看他愿意搭腔,本来还想多套两句话的,凌越拔出佩剑道:“那就请吧。”

      那黑衣人伸手从腰上抽出一把银灰的软剑,一招灵蛇出洞,揉身向凌越攻来。普通软剑甩起来嘎嘎作响,黑衣人手中这把却无声无息,犹如幽灵鬼魅。

      凌越挥剑一挡那软剑便迅速回弹,己方一招一式,彼方已然两招攻至,根本防不胜防。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越打越快,只见一片剑影凌乱,剑击声铿锵不止。

      凌越的快剑堪堪招架,一个不留神,下巴处被弯曲到极致的软剑剑尖割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凌越一剑发力砍在了黑衣人软剑靠近剑柄处,并借力后纵开来。摸着下巴上的伤口,凌越弄清了软剑的机巧。再次和黑衣人斗在一起,招来剑往攻袭抗击愈发激烈,凌越招招避开软剑剑身,直往剑柄处挑刺。

      黑衣人一时应变不及,施展不开,软剑失却了先前的轻灵,退败中左手洒出漫天微芒。

      凌越吃了一惊,硬生生换招,挽了个万花同心,长剑几乎脱手飞旋,将暗器打落。黑衣人借机紧攻而来,软剑游走如龙蛇,往凌越的脖颈缠绞而去。

      凌越回剑不及,伸出左手两指,将软剑紧紧夹住往后一带。黑衣人亦紧握剑柄不放,两人遂成僵持状。

      两人各自暗暗使力,都不能胜过对方动一丝一毫,凌越两指生疼,索性突然松了劲,让黑衣人得回武器。两人稍事整理内息,再次拼杀。

      这次打斗凶险异常,黑衣人将内息提到九成,身法轻忽如蝶而快得诡异,并将软剑的长处发挥到极致,看紧了凌越的脖颈,招招夺命。凌越咬紧牙关,坚攻并守,毫不退让。

      从地面打上墙头,又落回巷底,衣摆翻飞,几十个回合眨眼而过,两人已是一身热汗淋漓。

      不曾预料竟然遇见这般势均力敌的对手,听闻附近传来人声,黑衣人隐隐有些着急,虚晃了一招,随即又掷出三枚飞梭,同时脚下急点抽身飞离。

      那三枚飞梭颜色深黑,是离得极近处出手,又角度甚是刁钻,斜向交错如织网,凌越收剑紧贴身侧挡掉两枚,同时疾步后旋身避开第三枚。

      第三枚尖利的梭头恰恰蹭衣领而过,留下一道焦痕,凌越一身冷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好险!”

      再看那黑衣人,已经没影了。虽然他剑术未必能胜过自己,这轻功自己是望尘莫及。

      凭自己一人之力,怕是制不住这杀手,若是拖到同僚赶来,就算能抓住他,己方也要在他毒器下损伤大半。

      方才僵持时,两人贴的极近,虽然暗巷中光线昏暗,但是那一双狭长锐利的眸子,凭自己的眼力,若是再次见到,必能认出。

      凌越一边想着,从怀中掏出帕子厚厚叠了裹拾起一枚飞梭,转身出了巷子去与同僚会合。

      回到凶案现场,将方才的大致情况报告赵头并上交了那枚飞梭后,赵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搭档萧然笑嘻嘻地伸手摸上凌越下巴:“哟,帅哥破相了!”

      凌越板着脸一巴掌将他拍掉,因为抓到大盗田广伯立功存下的三天大假看来是要提前结束了。

      当夜长安城全城戒严,留守长安的金吾卫迅速出动往西北数坊挨家挨户地搜查,却连死耗子都没发现一只。

      从钱家大院里一共拖出一十九具表层焦黑的尸体,口腔鼻腔呼吸道中均无烟灰痕迹,全部于大火之前被一剑割断颈动脉或气管而亡。除了钱老爷、钱夫人和钱大少爷面孔扭曲、表情惊恐、死相可怖,身上多处皮肉外翻、剑痕杂乱、疑似泄愤,又手腕上的一道伤口较深,似乎是被割开手腕静脉放干了血才死的。

      由于火势极大,钱府轩房宝库皆付之一炬,只剩残垣断壁,金银财帛、文书信札等片纸不存,亦难寻到线索。

      从仆于水缸中的一具上半身完好无损的男尸来看,颈项上动脉被割开,伤口长一寸宽一分浅四分,与凌越所遇黑衣人所用软剑相符。

      钱家的护院都是菜鸟,那个黑衣人根本没有机会用上喂毒的暗器。

      钱家名声虽不好,却与洛阳齐王有戚,又是灭门大案,太守张青芳与总捕头赵原于书房内连夜详谈。

      值夜的守卫们只见窗上人影来来回回,张大人习惯性地捻着须,恐怕等他出得书房门来,那为数不多的一小撮山羊胡子就不剩几根了。

      如此惨案,必是有不共戴天之血海深仇。钱家二十年前于长安发家,张大人命人搬出二十年来与钱府相关的所有卷宗细细翻阅。当值的捕快们亦在细细盘问钱家的左邻右舍。

      各种盘问直到第二日破晓方结束,年轻捕快们难得遇到如此人命大案,倒是精神抖擞,战斗力十足。回去衙门向赵头交报告,无一例外称,钱家人素行不良,钱老爷为老不尊爱上青楼,钱夫人在家使命儿糟践丫鬟,钱大少爷看到姑娘就调戏,钱小少爷逮着小孩就欺负,都是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屁事。

      这些破事大伙儿巡过街的都知道,没多严重就都睁一眼闭一眼罢了。要说得上有什么血海深仇,还都没有。

      钱家包括仆从在内一共二十八口人,除去死了的一十九口,另有九人昨晚不在院内,赵头特别交代凌越和萧然去寻这九人,凌越和萧然去了整整两天两才赶回来。

      “钱家厨子赵大爷说大前天乡下的儿子捎信来说媳妇快生了,喊他回家帮忙几天,他就回去了。丫鬟秋雁说钱夫人骂她勾引小少爷,打了她一顿就把她赶回家了……林大娘是洗衣帮工,喊她帮忙时才过去,平日并不住在钱家。长工洪应聘期满了,回乡种田去了,今年本就不再来钱家了,不过我去找人的时候,说是前几天失足淹死在渭河里了。”萧然报告完毕。

      “书童金宝说大前天钱小少爷让他帮着欺负同窗赵小虎……”

      “嘿!我儿子?我儿子被欺负了??”赵头瞪大了眼睛,捕快们以拳掩鼻低头嗤嗤呵呵地笑。

      “笑什么笑!”赵头变了表情凶道,张大人拿食指在桌案上敲了敲,众捕快收了声。

      “哟,谁欺负得了您儿子!”外头传来一个清朗冷冽的声音,长安舒府舒大公子舒剑翎身着雨过天青织锦暗纹束腰直身,搭着灰白的狐裘半肩,提剑进门来。

      “舒大公子!”
      “舒大公子!”舒大公子终日在外奔走,回到长安也难得有闲,一年难得一见,捕快们纷纷注目。

      “剑翎,你来得正好。”张大人招呼舒剑翎坐下。

      这位舒大公子博闻强识、交识遍天下,有他相助,不愁破不了案子。

      凌越继续报告,“金宝看欺负不成,怕被打击报复便偷偷溜回家去几天,想等钱小少爷和小虎消了气再回来。”

      “小厮元宝说那晚他替钱大少爷去赌坊要账,欠债的李甲到的迟了,他便回来迟了,看见钱家着了火又大批官差围着,他吓得躲回自个儿家去了,这是替钱大少爷要回的赌帐。”凌越从兜里掏出三锭金元宝几颗碎银子外加两张千两银票。

      “哗,当差这么久,我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大张银票呢!是不是真的啊?”同僚苏维少伸手来拿,凌越一个巧妙的转腕让他抓了个空,还把一堆银钱放到张大人面前的案上。

      无视吃瘪的维少,凌越继续报告:“钱家账房陈筹那天晚上在刘寡妇家里……”

      “是床上吧!”萧然摸摸鼻头小声更正,因为赵头交代过问讯要尽量详细。众捕快们又嗤嗤呵呵地笑,挤眉弄眼做出万分羡艳的神情。

      “笑笑笑!外头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赵头再次凶道,年轻捕快们这才安静下来。

      张大人也应景地咳嗽了一声,心中发愁。这一府衙的捕快多是被下放历练的豪门子弟,少年得意本事也有,却恐怕三观不正少了正直侠气,看似温和无棱角其实冷漠如凌越,没心没肺笑闹无休如萧然、维少,人命纵是关天,这官民之别,穷富之差,见多了命如草芥神佛难度,也就难得心怀悲悯。虽然看着不甚靠谱,但是真到节骨眼上,这伙朱门子弟还是黑白分明的,张大人倒是多虑了。

      凌越不动声色继续:“钱家短工周正当晚在家里照顾生病的老娘……钱家护院霍振父亲刚去世回家吊丧去了,他父亲霍阳也是钱家护院,不过早几年就退下了。”

      “你说他父亲也是钱家护院,他父亲怎么死的?”张大人问道。

      “据他家人说是江湖仇杀,也不知道是什么仇人,霍阳早先留下话来说不要报仇。我察看了尸体,也是脖颈上长一寸宽一分浅四分。”

      “前边说的长工洪应确定是淹死的么?”赵头转向萧然。

      “确定是淹死的,昨天头七没过,尸体还没下葬,”萧然想了想又道,“但是,也指不定是被人推下水的。我去河边看过,没什么险地,附近人说几十年都没人落过水,洪应又是个不会水的,这时节大半夜的去河边做什么。”

      “死在外头的两个一个是多年长工,一个是早年护院。安好的大多是短工或是年纪小的小厮丫鬟对么?”舒大公子抱肘托腮问道。

      “恩,死在钱家大院里的除了钱家正主之外,其他仆从也都是常年在钱家帮工的,钱家老人只有厨子赵大行逃过一劫。”赵头答道。

      凌越复又补充道:“我还顺路去找了十年前替钱家看后门的癞头三,我没机会问他话,发现时他已经死在城南菜园子的枯井里了。”

      “所以要重点调查钱家十年前的情况,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不好着手。赵头,你带维少他们几个再去问问钱家附近常住的老人,”张大人背着手站起身来,踱了两步道,“霍家和城南、城北那边可能会有什么遗漏的线索,萧然、凌越,我随你们再过去查看一下。剑翎,你……”

      舒剑翎接过话头:“我随你们过去看看,若是涉及江湖恩怨,我倒有些门路可以试试。”

      “那最好不过,大家马上分头行动吧!”

      自从前夜案发,全城人心惶惶。集会夜市稍有冷清,赶集的农户都收摊回乡下去了;酒楼茶馆却比平日喧嚷,大家都在闲话钱家灭门大案;青楼楚馆也依旧歌舞升平。

      城西城南还算安定,城东城北的官宦富庶人家纷纷招揽能人异士看家护院。金吾卫不分白天黑夜地巡街,小偷小盗倒是完全销声匿迹了。

      七日后,洛阳的公文到达,限长安太守月内破案。根据新找到的线索及舒剑翎从青冥堂得来的消息,已经锁定其身份为江湖排名第七锦衣堂排名第三的杀手,代号紫三。

      案子算是有了眉目,全国通缉令业已发出,但是没抓到人,杀人动机等案情个中细节还得不到证实,就不算破案。

      “原来钱家竟也是武林出身,江湖事本应江湖了,皇上那头还好交待,只是钱家女儿是齐王最宠的小妾,哭着喊着要血债血偿,齐王那边说不过去。”张大人有些发愁。

      “大人可是有些舍不得头上这顶乌纱帽?”舒剑翎微微笑道。

      “剑翎说笑了。”张太守赧然。

      “还请张大人放心据实上奏,朝中有人自然有人能借此案反将齐王一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长安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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