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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凯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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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想到竟会遇到。
凯恩那么大,又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几步之外擦身都不奇怪。可是偏偏会遇到,真是冤家路窄。
说来也巧,那时她正由厨师长领着去见几位常客,今晚的蜜汁鳕鱼和芦荟四季是她亲自掌勺的,好歹也算是出师吧。客人们见了她,几乎不敢相信竟会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惊讶之余倒是直夸她年纪轻轻就一副好手艺。
季珹舞只是笑笑,并不答话。终于放下心来,这一关算是过了。几个人正说着,有人惊讶道:“欸,这不是方少么?”
大概是他的朋友,又忙着介绍,“来来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厨师小季,这是方靖方少。”
季珹舞伸出手去,“你好,方少。”
方靖看着她,好半天才“嗯”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口气。直到人走了很远,他才回头看了一眼。有人不知死活,“方少,还看那?这人都走了。”又添了一句,“欸,这不会是你前女友吧?还是前前女友?”
一群人跟着起哄。其实他的女伴就在身边,听了忍不住回头看,问:“是么?”当真是好脾气,语气真诚,“挺好的一姑娘。”
方靖“哼”了一声,“谁会看上她?”
几个人笑起来,“就是就是。”还想说什么,却看到他脸色沉了下来,都不禁噤了声。大家心照不宣,想必那个小季是众多女友中的一个了,谁都知道方少女人缘极好,漂亮的聪明的,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与客人闲聊了几句,季珹舞忍不住朝着人群看了看,他们一行人早已不见,不免松了口气。厨师长是个中年男人,心宽体胖,笑起来有点弥勒佛的味道,不免调侃:“倒还是没见过你对什么人上过心,他们应该是去六楼了。”
她笑笑,“方少经常来?”
“你知道的,这些公子哥儿一般都去顶楼,这里倒还没见过几次。”
“那我不是运气很好?”季珹舞从经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一杯果酒,一口喝了下去,冰凉的感觉像是小蛇一样蜿蜒直抵胃部。
“是啊,凯恩的太子爷,平时还真见不到。”
她莞尔,“是么?”
时间接近八点,所有的菜色都已经上齐,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人声鼎沸,你来我往的,甚是热闹。季珹舞像往常一样,混在人流里,拿了餐盘去取食物,然后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吃。忙了一个晚上,也只有这个时候是清闲的。外面天色早已暗下来,并非泼墨般的黑,而是被灯光照得亮了一片,颜色黑黄都不是,竟带了点红,说不出的怪异。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而这个时候,却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出了凯恩的大门,犹豫着是不是要打的,毕竟时间不早,还是安全起见。但转身便看到方靖,还来不及开口,他将烟一掐,命令道,“上车。”
知道情况不妙,季珹舞乖乖地上了车。不忘讨好,“车子不错。”
方靖连看都懒得看她,“你倒是挺闲。”
她“嘿嘿”笑,“忙里偷闲,忙里偷闲。”偷偷看他的脸色,一张脸布满黑线,明显是“禁止废话”的意思。季珹舞想了又想,反正是不知哪里又惹到了这位爷。于是就保持沉默。反正沉默是金。
车子等红灯,方靖终于开口,“说话。”
像是得到了特赦令,季珹舞却没话了,半天来了一句“原来你会开车哦”。语气像是小孩子见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又东看看西摸摸。
方靖脸色缓了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这话是真的。同学四年,直到一个月前她才知道他会弹钢琴。校毕业晚会排演,他即兴弹了一曲,结果引来围观。她敢打包票,在场的估计没几个人知道他弹了什么,都光顾着欣赏帅哥了。那天也不过就是很寻常的打扮,白衬衣牛仔裤,随意落拓,可不得不承认,穿在他身上偏偏有一种风神俊朗。当时她和宝珠正布置场景,隔得远看不清,但依然可以感受到琴键的恣意舞蹈,响彻整个礼堂。
知道弹琴之人是方靖后,宝珠便对他仰慕得无以复加,眼里再没别的男生,一口一个“靖哥哥”天天烦。
她对车没有研究,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就对车上的挂件感兴趣。是一个小玩偶,耷拉着圆圆的脑袋,有点像一休。
她问,“女朋友送的?”
方靖看了她一眼,“不是。”
季珹舞不敢再问,她知道他不喜欢别人问及他的私事,也从来不在她面前谈起。
但方靖自顾自地说下去,“是我姐做的,说是平安符......女孩子就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车里很暖,淡淡的一股香气,还有耳边的细碎话语,都令人昏昏欲睡。事实上,她也已经没了意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车里只剩了她,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杭州的早春,到了晚上温度骤降,伴着些风,寒意会渗到骨子里。他就穿了一件衬衣,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然后他就转过身来了。
她说,“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把衣服递给他,而方靖只是看着她,并没有接。
她说,“我回去了。”车子停在学校附近的林荫道上,再走几步,就到宿舍了。她没有看他,眼睛盯着路面,像是心虚又像是慌乱,自言自语着,“那我走了,阿靖。”
方靖也终于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以为是忙着毕设,忙着面试找工作,问宝珠,连她也不知道。没想到竟跑去当厨师,还是在凯恩。
本来他是不会去三楼的,觉得那里太吵。可是听人说,自助餐厅来了个女厨师,手艺不俗,人也漂亮。他当时听了只是笑笑,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她。
“你想干什么?”他问,“原来堂堂季家二小姐喜欢油烟味,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你缺钱么?还是闲得发慌,以为很好玩?”
她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回答。她唯一的优点便是这脾气吧,就是没什么脾气。他话说得再难听,她不过是笑笑。
方靖只觉得快要气死,“你......”
“我挺喜欢这个工作的,不是为了好玩。”
他笑着反问,“难道你读那么多书就是为了去烧菜?那当初为什么念经管?”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季珹舞有点头痛,真的觉得今晚他来错了地方。凯恩那么大,他可以去任何一处。顶楼的旋转餐厅或是六楼的私人会所都行,却偏偏来了三楼。
她喜欢三楼,觉得那里才是真正吃饭的地方。不是为了谈业务或是应酬,只是单纯地吃饭。来的都是附近的大学生或是小情侣,气氛轻快明朗,连音乐都是众人皆知的《老鼠爱大米》。土是土了点,可是没有人不喜欢。
但并不是适合所有人。
季珹舞转身就走,却被方靖拉住。寝室快要门禁,她看着他,不解,只是说,“我要回去了”。
他突然靠近她的时候,她没有任何防备。只是觉得透不过气来,浓烈的酒味和男性气息。她挣又挣不开,喊也喊不出来,只剩了震惊。而他不愿放手。
大概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接吻了。两人都使劲不让对方得逞,都怒极攻心,扭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在打架。
她简直急得快哭,一脚踹过去,也不知道踢到哪里,趁他吃痛松懈的一瞬,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回头,一口气跑到宿舍的楼道,感应灯亮起来,照得人一惊。有人比她更惊,暗处角落里的一对小情侣,大概在趁最后的时间依依惜别,没想到有人突然出现。
连遮掩都来不及,而季珹舞根本没心思看那两人的狼狈样。她觉得自己比他们更尴尬。手机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电显示是“方大少”。脑中顿时空白,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就这么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宝珠的声音在背后想起,“干嘛不接电话?”看到她的样子,大叫起来,“你见鬼了?”又忍不住开玩笑,“不要告诉我,你又遇到色狼了?”
季珹舞刚想开口,宝珠一副“那色狼是色盲吧”的表情,“真搞不懂,那色狼看上你什么?我说,他是不是活腻了?他是不认识你,还是不认识方靖?”
谁都知道,方靖和季珹舞的关系,确切地说,是方家和季家的关系。学校里谁不知道动了季珹舞,便是跟方靖过不去。大学四年,也就从来没有人为难过季珹舞。
可宝珠忘了,若那个“色狼”是方靖呢?
她觉得这世界真的乱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