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人在天涯》沈思

4、012-014 下海去台湾

　　012
　　凌晨，小村子里笼罩着淡淡迷雾，人们还在沉睡之中。
　　此时金家大院里，却忙得不亦乐乎，大大小小的家人、长工都忙着搬东西上牛车。
　　这时候，林伯提着牛鞭走到堂屋去请示金老爷：“老爷，东西都收拾好了，潮水也差不多了，可以走了吗？”
　　金老爷在堂屋里踱来踱去的，停下脚步说：“你们先走吧，我们随后就来。”
　　林伯出来挥挥手，指挥着长工们赶起了牛车。
　　此时，金老爷对着楼上喊：“你们有完没完，还不快走！”
　　过了一会儿，金家小姐金凤提着一只皮箱慢慢地走下了楼梯。
　　金老爷忙上前帮她提箱子：“你妈呢？”
　　金凤说：“大妈就是不肯走，我怎么劝也没用。”
　　“还有小妈呢？”
　　金凤鄙视地说：“她哪，还在收拾她的宝贝呢！”
　　金老爷放下箱子，赶紧上楼去，来到小娘子的房间：“你还走不走？”
　　小娘子忙转过身来提起了皮箱：“我这就走。”
　　金老爷又来到佛堂前，见大娘子正在双手合掌许什么愿，就苦口婆心地说：“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现在国军都退到台湾去了，共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金大娘子慢慢地睁开眼睛，转过头来说：“要走你们走，我就是不走。”
　　金老爷叹了口气说：“你别固执了好不好，共军一来，就要打土豪分田地，你我的人头都保不了，还赖着干什么？”
　　“我一个妇道人家，有菩萨保佑，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菩萨那里管得了那么多，到时候我们都走了，他们非把你整死不可。”
　　大娘子站起来，恼怒地说：“你不用多嘴了，我说不走就不走。再说，你身边又不缺少女人，还死缠着我干什么？还不快走！”
　　金老爷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小村子里又沸腾了，鸡鸣狗叫地连成了一片，许多男女老小开门出来，看着金家的车队一辆一辆地离开了村子。
　　在桥头的那间草屋里，玉彩挺着大肚子，对着窗格子悄悄地向外偷看。

　　013
　　海边的码头上，金老爷正在指挥着家丁们把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搬上一艘三根帆的船上。
　　王保长带着一帮人也来到了码头上。
　　金老爷马上紧张起来：“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王保长马上满脸堆笑地说：“我们是专程来护送你一家去台湾的。”
　　金老爷摆着手说：“我有自己的家丁护送，用不着你们。你们还是留下来维护地方的治安吧！”
　　王保长装作认真的样子说：“不瞒你说，共军一来，我们都得完蛋！不如和你们一起去台湾吧！”
　　“这——”金老爷犹豫起来。
　　王保长立即对手下训斥道：“金老爷一向大宏大量，对我们不薄，还不感谢？”
　　众保安队员一个个拱手说：“多谢金老爷！”
　　金老爷皱起眉头，勉强地挥手：“那就上船吧！”

　　014
　　早晨，林伯赶着空牛车回到了自家小院，玉彩从屋里迎了出来。
　　“爸，你回来了！”
　　林伯“嗯”了一声，上前卸牛车：“早饭都做好了吗？”
　　玉彩马上帮助他卸车：“做好了。你把金家的人都送下海走了吗？”
　　“大难临头，不走不行呀！”林伯看了她一眼，“女人家管那么多的事干什么，当心自己的身体要紧！”
　　玉彩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努了努嘴。
　　“还站着干什么，快进屋去帮我弄吃的。”林伯说，“等会我还要下地干活呢！”
　　玉彩不高兴地走进屋子里来，张罗着将饭菜端到了桌子上。
　　林伯打了个呵欠，进屋来吃饭。
　　玉彩站在一边看着爸吃饭，又忍不住问：“金家的人都走光了，你还要帮他们干活？”
　　“谁说他们家的人都走光了，金大娘子就没有走！”林伯抬起头来说，“不过，我现在不是帮他们家干活，而是帮自己家干活。”
　　玉彩奇怪了：“我们家又无田地，干什么活？”
　　林伯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交给媳妇说：“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从今天起，我们家就有田有地了。”
　　玉彩不识字，看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是金老爷亲笔写给我的十亩地契，上面还盖有他的印章，你要好好收起来。”林伯说。
　　“这怎么要得，听说共军一来就要搞土改，要是评上地主就苦啦！”玉彩吃惊地说。
　　林伯生气地说：“我自耕自足，怕什么？金老爷就知道共军要分田地，所以就在他们来之前先把大部分土地分掉了。”
　　过了一会，玉彩转换话题说：“有福清的消息吗？”
　　林伯停了一下筷子，略有所思地说：“现在还没有。不过，是死是活，我一定会打听到的！”
　　玉彩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林伯不声不响地吃完了最后一碗饭，然后站起来说：“你也别太伤心了，快去吃饭吧！”说着走出门外，又自言自语地说：“当初要不是为了有个后代，我才不会叫他从金家的船上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