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赏》Candyana

27、身世

　　林江月到达那片竹林的时候刚好是子时，而约她的人则已经侯在了那里，显然是比她更加急切的盼望会面。月光下，那人挺直地站着，额角微白的头发，面色慈祥。

　　林江月喉咙一哽，呜咽着喊道：“魏伯伯！”她知道魏常如今跟神鬼域和别剑山庄都没有关系，这让她觉得这位长者是可以信任的，何况他还是自己的伯伯。过了这么多担惊受怕的日子，她终于见到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放松的瞬间眼泪也流了出来。

　　魏常也是双眼婆娑，抓住林江月的肩头仔细的打量她，口中说着：“瘦了，瘦了。我的月儿受苦了。”

　　林江月拭了拭眼角的泪珠，问道：“魏伯伯是如何找到我的？”

　　魏常松开她，背着手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隐匿在别剑山庄周围的树林里。你第一次下山的时候我便想找机会见你，只是那次行动人数太多，始终没有找到接近你的机会。”

　　原来魏常一直在找她。“叶风他……”

　　“他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林江月见魏常面色如常，急切地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叶风是神鬼域前任域主的儿子？”

　　魏常看了看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不但他是，你也是。”

　　林江月的脑袋嗡地一声，呆呆地盯着他，长者的神情严肃绝不是开玩笑的摸样。她也是，她也是……肩头那葵亚之眼的印记似乎在燃烧，灼烫了她。“我也是……”她僵硬地开口，“这么说我跟叶风是兄妹？”这个答案她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真的得到了印证后的感觉却比她想象中更加沉重。

　　“是。你二人本是兄妹，原名天风、天月。”魏常肯定道。当初他说让月儿把风儿当成一家人，因为其实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那我的父母……不，林家夫妇为何要背叛南宫烈焰抚养我？”林江月看向他，带着质问的口气问道：“还有你，为何要冒着与武林正道为敌的危险抚养叶风？你们不怕吗？”

　　魏常叹了口气，说道：“这要从十七年前那一场浩劫说起。”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开始叙述当年的一段故事：“当年我与右天兄一同去诛杀那神鬼域域主的家眷，本想着男儿成大事当不拘小节，为免除后患理应将天无全家杀死。到了那日，我们带人将天无宅邸上下围住，连佣人在内没留一个活口。那些人中只有天无的夫人蓝绮武功了得，最后她见无力回天，便抱着两个婴孩由后门逃出，我与右天兄二人紧紧追赶。她怀抱婴孩哪有我们跑的快？因此虽然我们当时的武功均不及她，但还是追上了她。她奋力抵抗，但始终要顾及孩子，最终还是败给了我二人。输了后，那女人突然大叫‘与其留于你等，不如我这个娘亲来杀！’ 扑向婴孩，抬掌就劈。我与右天兄不及多想，冲了过去。我护住婴孩，右天兄一掌劈中蓝绮的面门。我还记得那一刻那女人的笑，美丽而诡异，也许她早料到我们会去护住孩子……”

　　林江月想着养父杀死生母的情景，身体微微颤抖，一滴泪水落在腮边。原来是娘亲用生命保护了他们。

　　魏常稍稍停顿后继续说道：“人就是这样，你保护的又怎忍心杀掉？何况还是两个襁褓中的婴孩。索性当时左右无人，我们遍决定私下抚养两个孩子。正好当时右天兄的夫人生下一女，却在前日夭折，右天兄遍将女婴抱回当作亲生抚养，也可瞒过世人。而我则将男婴托付给了清凉山的一对猎户夫妇。本来，我是准备在一切结束之后与右天一同前往江南做走镖的生意。可却不成想，中途出了变故。”

　　他的双眼看向远处，陷入回忆当中。“总攻之前，我的未婚妻陆筱云一直在神鬼域卧底，身份是蓝绮的婢女，我负责与她联络。我们在某个废庙的佛像身后挖了个暗槽，她定期将情报放进去，我定期去取。但在总攻前她的身份暴露，命丧黄泉。我会请命去杀天无的家人，其实多少也有为她复仇的私心。只是我没想到，当任务结束后，我故地重游却发现暗槽中有一封她留给我的信。那落款的日期并非约定的联络时间，而且笔迹潦草十分仓促。”

　　林江月忍不住问道：“信里写了什么？”是什么样的遗书会令魏常改了想法，退隐山林抚养天风？

　　魏常的面色黯然，说道：“信里只说她要去查一件事情，如果成功了便会来找我，如果失败了或许我会听到她的死讯。若是后面一种情况，让我离开别剑山庄，莫要再相信南宫烈焰。”

　　“不要再相信南宫烈焰？”林江月问道：“为什么？”

　　魏常摇了摇头，说道：“信里没有说。但可以肯定的是，筱云的死跟南宫烈焰脱不了关系。十七年来，我一直不知道，她要查的究竟是一件什么事情？但我知道那必定是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否则她也不会在未查明之前连我都不肯告诉。”

　　“所以您离开了别剑山庄……”

　　“不错。但我也没有去江南，而是选择了隐居。因为我想到了那个男婴，并且决定抚养他。为了避免猜疑，我过了两年之后才从那猎户家中带走了天风，对外宣称是捡到的弃儿，并且收他为徒。而我跟右天兄不再联系也是为了避免别人将你跟风儿联系到一起。”魏常说道：“筱云所调查的事情一定是与别剑山庄和神鬼域有关系，我抚养天风自然就维系了跟神鬼域的联系，说不定有一天能够查出真相。”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多了一丝歉疚，“说起来，最初我也是想利用风儿。但后来我与右天兄都改变了主意，希望能将你们平安的抚养成人，看你们成家立业。谁知道蓝绮在西域还有个叫蓝镜的妹妹，她回来重建神鬼域为姐姐报仇……因为我一直在查筱云的事情，所以神鬼域重出江湖不久我就开始关注他们的动向。前些时候发现他们准备对右天兄不利，于是叫风儿去报信。不料还是晚了……”

　　原来他们为了抚养她跟哥哥也经历了许多。林江月又问道：“那与蓝绮葬在一起的那个女婴……”

　　“是右天兄那出生后便夭折的女儿。”魏常见她神色黯然，宽慰道：“虽然当年我们都只是一时善念才收留了你们兄妹，但这些年来右天兄是真的将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虽然是他杀死了你的生母，但我希望你能体谅他当时的身不由己。毕竟，十七年的情份不能作假，右天兄已是仙逝之人……你若要恨，便恨我一人就是。”

　　恨？是啊，她该恨。可是恨谁呢？林江月呆呆地看着前方，神情恍惚，眼中没有焦距。自己的世界终于还是被颠倒了，敬爱的父亲实际是杀害自己亲生母亲的凶手，而自己的亲生父母则是十恶不赦的魔教首领，现在自己的姑姑又杀了自己的养父母……恩、仇、善、恶，这些本来分明的词语此刻却在她脑中混成了一团。

　　见她如此神情，魏常不免心疼。说道：“不如你去神鬼域找风儿吧？你们兄妹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不错，天风是她的哥哥，她最亲近的人。可是神鬼域和蓝镜……林右天夫妻的养育之恩还在，那十七年的感情还在，让她如何面对杀害林家满门的凶手？神鬼域她不能去。她也不能跟着魏常，因为他不会替自己报仇，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查明陆筱云的死因，更何况他也跟自己生母的死脱不了干系。是了，她要留在别剑山庄！她的残月功才只练到了三层，她要继续练下去。杀害她亲生父母的罪魁祸首不是她的养父，是南宫烈焰！她一定要变得强大，然后找机会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看着她的眼光变得阴冷，魏常心中担忧。“月儿……”

　　“魏伯伯。”林江月生冷地打断他，“感谢您将我的兄长抚养成人，让我们兄妹能有机会团聚。但父母之仇却不能忘记，月儿将来恐怖不能再叫您伯伯了，您也无需再为月儿忧心。月儿明早还要赶路，先走一步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是否该一直瞒着月儿才对？告诉她，她只是林右天的女儿，让她简单的活着……魏常仰头长叹：“右天兄，我错了吗？”回答他的只有夜晚的沉寂和冷漠的月光。半晌，他终于颓然地低下了头，向与林江月相反的方向走去。

　　夜风中只剩下了竹叶的窸窣声，躲在岩石后的石雨才敢大声喘气。她就知道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不可能偏偏双手无垢，她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可她绝没有想到跟着林江月走这一趟居然听到了如此惊人的秘密！天无的女儿没有死，她还活着——那就是林江月！

　　至此存稿全部用完，明天起不定期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