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歌行》露*

3、第三章 箫声

　　掀过那火红的盖头，露出顾清染如玉般无暇的脸庞。虽那脸庞无悲无喜，不怒不嗔，还是让宁玉怀欣喜一阵。执过那人的手，宁玉怀拥人坐于床头。
　　“清染。”他轻声唤。“想不到我真会有这么一天，把你娶进门来，从此相敬如宾。”

　　顾清染微微一笑。“夫君，以后我们便再不分离。”

　　宁玉怀登时被迷得神魂颠倒，一迭声地说好。轻吻过顾清染的发，便拥着人倒向那床。

　　夜色微凉，红烛泛光，这样的日子，正适合展锦被，拥软香。

　　而这时，门外幽幽传来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虽端得是一派良辰美景，却不敌这箫声款款凄凉。这箫声时现时湮，听不太清却愈发让人生寒。

　　顾清染在那颠鸾倒凤中也偏偏将箫音听得真切，墨色眸子黯然，转瞬便闭上了眼，再不多想。今夜，她将注定是别人的妻了。

　　于是，那吹箫之人是不是昔日爱过的她，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孤立于宁府之外，景霎容色凄凉。白衣，乌发，貌决绝。今夜，她爱过的那人已被别人拥入怀中，唯有这把从不离身的箫可带给她丝丝慰藉。

　　于是她一刻不停地吹奏，夜寒霜冷，有露水打在她脸颊衣间，冰冷冷似泪。

　　宁府做客吃饭喝酒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他们酒足饭饱且终于亲眼见证了武林盟主之子与武林第一美人的梦幻般的婚礼，每一个人都心满意足，谁人又会注意到倚靠砖墙，独自哀伤忧郁的她？

　　“呵，姑娘在这样的夜里吹箫，真是好兴致呢。可否由清染伴以琴音助兴？”

　　“景霎，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是也喜欢我的。”

　　“景霎，我们就这样吧。我要嫁人了。”

　　往昔，与顾清染的一幕幕犹在眼前，而佳人却与自己渐行渐远。箫声中伴着苦笑——呵，是她不对。往日里思慕过的美人太多，让顾清染介怀于她的真心所在也是自然。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对顾清染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似朋友，似知己，似情人。

　　而如今，朋友、知己、情人，一个转身，嫁作他人妇。让她如何不惆怅呢。

　　“呵，往日里，总见霎姐姐眉目飞扬，甚为骄傲，怎得见今日里这样的失魂落魄呢？”蓦地，耳边传来个娇声，语带几分调笑，却隐淡淡忧。听出来人是谁，景霎并没有回头，也没有断下那箫声，只留一片雪白背影给来人。

　　来人快步上前，一把夺过玉箫，于是箫声突断。

　　景霎无可奈何，刚要发难，却对上那人一双眼。眼波流转，含羞带笑，与顾清染七分相似，于是登时满心无奈，也无心再与来人理论。只淡淡说一句：“把箫还我吧。”

　　来人咯咯地轻笑，艳衣丽色，正是顾清染那小了几岁的妹妹顾艳辞。

　　“今日是我姐姐的大喜日子，霎姐姐你又是姐姐好友，怎的一个人在这里吹箫？”夜风大，吹得小姑娘脸蛋红扑扑似苹果。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如此问道。

　　景霎摇头。“没什么，只是好友成婚，心中高兴，无以为赠，只得来这里吹奏一首以示祝贺罢了。”

　　“哦？”顾艳辞将玉箫在指尖微微一转又握在手中，笑得越发天真明朗。“既是高兴，为何吹奏得如此哀怨？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景霎微微一笑，长发随风摆动。她手腕一翻，手指在顾艳辞手背上轻点，顾艳辞便觉手臂一软，玉箫脱手而出，被景霎接个正着。

　　“小妹妹，已经很晚了，也该回房去歇息了吧？有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说罢，回身便想走。

　　“霎姐姐，既然你爱姐姐，为什么任由她嫁给别人？我想，姐姐这样做也不会幸福的吧！”

　　景霎猛地收住脚步。“你竟知道我和清染的关系么？”

　　“当然。”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自得。她脚步微转，旋了两圈便转到景霎正面。“这块玉佩。”她从随身的锦袋中取出，递给景霎。“我知道这块玉佩本来是霎姐姐你的，后来不知怎的，变成姐姐的珍爱之物。我还经常看见姐姐捧着这块玉佩发呆，想想也该知道，你和姐姐的关系不一般啊。”

　　“……”景霎无言地接过玉佩，重新系于自己腰间。眼前的小姑娘比自己与清染年幼几岁，清丽的脸颊还稚气未脱，因而总把她当做小妹妹看待。不想，她竟是如此地心思细密。

　　“玉佩……是清染让你给我的？”景霎微微皱眉，还是问出了口。虽然那答案，她早已心中有数。

　　看景霎如此，顾艳辞也收起了一副笑眯眯的可爱模样。担忧与遗憾，在她如水般的双眸中浮动着。“是。霎姐姐，只是我不明白，你与姐姐明明相爱，又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若是因为父母亲的关系，姐姐她……”

　　“并不是因为你爹娘。”景霎打断了顾艳辞的话。她看向顾艳辞的眼睛，那里有深深的不解。于是她叹息道：“是因为我的关系。是我以前太不专一，轻易喜欢一个人，又轻易地将一份喜欢抛去。清染若是以为我对她只是一时兴起，我也无话可说。”

　　原以为那小姑娘会站在自家姐姐这边对自己进行一番批判，没想到顾艳辞鼓了鼓脸颊，极可爱的模样。“这样看来，倒是姐姐也有一半错了。既然互相喜欢，何不拼着这一份喜欢，看能不能赌一番未来呢。”

　　景霎怔忪，随即苦笑。“若是艳辞与你有一般的想法，我也会不管不顾地带她走。”

　　“你也有不是之处！”小姑娘调转了方向又来批判她，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顾艳辞，听她连珠炮似地数落：“若是姐姐不信，你就要想着法子让她信呐。她要嫁人，难道你便由着她嫁？她说要分开，你难道便由着她分开吗？我认识的霎姐姐似乎不是这样的人呐！我认识的霎姐姐，认定了什么事都会去努力争取的不是么？”

　　小姑娘越说越激动。她还依稀记得，初见景霎时那种张扬的，不惧世事的笑容。这样的景霎，面对情人竟也畏首畏尾么？

　　“行了，行了。”景霎笑笑地制止了顾艳辞继续说下去，脸上的表情是感激而疑惑。“这是我和清染之间的事，为什么你却表现得比我还要着急，恩？”

　　“因为姐姐不幸福啊。”刚才还激动着的顾艳辞这会儿突然安静了下来，再抬头，眼角分明是带着泪痕的，而这种表情，带给了景霎深深的震动。

　　顾艳辞抬手拭去眼泪，眼眶还是红红的。“霎姐姐，你不也不幸福么？既然不幸福，当时为什么要放任它发生呢？”

　　“……我……”平时伶牙俐齿的景霎，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顾艳辞说得对。明明知道会造成不快乐的结局，当时为什么还由着它去发生，而不是想尽办法挽回呢？

　　“总之，你们都是大傻瓜！”顾艳辞恨恨地说完，便转头走了。

　　留下景霎在原地发愣。望着顾艳辞红衣单薄的背影，又望望宁府门口象征喜事的大红灯笼，终究是喟然一叹，又倚墙慢慢地吹起箫来。

　　清染，清染，我们竟还不如你的妹妹执着么？

　　你曾说过，我的箫声最是好听。如今，我当为你吹奏这最后一曲，当做别离之礼。景霎虽有千般万般不舍，但毕竟不是日夜纠缠之人，那便就此别过。明日，景霎会启程去远方走走，兴之所至，只是再也不会回头了。

　　也许日后，浮生碧落，怕是再也不相见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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