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祀墨

22、贰拾贰

　　“阿邪，阿邪，醒醒！”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熟睡的吴邪不胜其扰，皱着眉翻了个身，一双温暖的大手随之覆上额头。
　　耸了耸鼻子，一阵淡淡的草木香飘荡在空气中，这是……
　　“师父！”吴邪一个激灵坐起来，只见养大了自己的清越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吴邪只当自己在做梦，眨了眨眼，清越仍在，不由得咦了一声。
　　清越见罢，不由得狠狠敲了一记吴邪的脑门，道：“臭小子，连你师父都不认得了，当真是我师门不幸啊！”
　　吴邪被这一敲，登时清醒了过来，顾不得疼痛立马扑了上去，就像小时候犯了错总会像清越撒娇那样。
　　清越嘴上说着都这么大的人了，手却不由自主地搂紧了自家徒弟，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听在吴邪耳中是百感交集，眼眶立马就湿润了。
　　“哟，这不是吴邪小师弟嘛，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只兔子了。”王盟笑嘻嘻地走来，吴邪松开清越，哼了声不理王盟，忽又想起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师父，我记得我不是在繁江城吗，为何现在却回到了灵枫山？”
　　“哼，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师父我神机妙算，知晓你此番前去妖界吉凶难料，赶去救你一命，否则恐怕你已成了妖界的一胚黄土，徒增肥料罢了。”
　　吴邪边听边皱眉，他只记得自己掉入了水中，被张起灵渡了口气，然后，似乎大家都上了岸，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你们还未休整好，就被那藤妖掳了去，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们一个活口都留不下来！”
　　藤妖？是了，是有这么回事，现在身子还紧紧有些作疼。
　　“对了，那和我一起的人呢？”
　　清越看着吴邪期盼的眼神，终是不忍地摇了摇头。
　　吴邪呼吸一滞，心口一阵绞痛，连带着指尖也疼了起来，他颤抖着捂上自己的胸口，对那里传来的疼痛似乎颇为不解。
　　“不会的，不说胖子，小哥那么强，怎么可能敌不过区区藤妖！”
　　“我赶到时，只见着你一个人。要说他们是生是死，只道是凶多吉少罢了。”
　　“那就是说他们还没死，我得回去找他们！”
　　“不准！”清越大呵一声，“你这破身子骨，连走到妖界都成问题，岂不是白白送死，你给待在这儿，哪儿也不准去！”
　　“师父，可是……”
　　“没有可是，我只知道我不能用我徒儿的命去换几个不知生死的家伙！我已经容忍你一次下山，我不会放任你第二次去送死。”
　　吴邪见清越一反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神情，知道今日是断定离不开了，只得低头不语。
　　清越见其如此，便知小徒弟心有不甘，叹道：“阿邪，师父这些日子天天替你担忧，我已经活了很多个春秋了，再也没多少日子好舒坦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就留下来，让我那颗提着的心放一会儿吧。人的命数是生来就安排好的，你的朋友若是命不该绝，就绝对不会有事。”
　　吴邪还欲反驳些什么，却见王盟在一边朝他摇头，他望向清越，这才发现在自己心中高大的师父不知何时两鬓已有了些许花白。
　　“我明白了，师父，我会留下的。”吴邪终究是不忍，退了一步，一来他知自己的身体的确元气大伤，已是强弩之末，不多加调理，不说救不了小哥他们，也只是让清越多十分悲痛，二来，他不愿拂了清越的意，这怕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
　　然而在吴邪想来，留下不过是缓兵之举，等到自己身体好了，便是刀山火海，那也要闯上一闯。
　　清越得了吴邪的许诺，心下大宽，道：“你身子还虚，好好休息吧。对了，那麒麟在不久前回来了，你若好些了，就去看看它吧。”
　　麒麟？
　　吴邪又惊又喜地看向巨野木所处的方向，他从未想过他和麒麟会如此早的再次相逢，思念和喜悦在一瞬间强烈得似要将他淹没。
　　未听进清越的那句交代，吴邪早已朝巨野木而去，清越瞧见，恨恨地道：“这小子，见着自个儿师父的时候怎么没那么激动！”
　　王盟在一旁偷着乐，满脸嫌弃地道：“师叔，您和那只麒麟争个什么劲，都几百岁的人了，嫌不嫌丢人。”
　　这一段插曲，吴邪自是不知的，他还未到巨野木，就已远远地看见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站在高处庄严地凝视远方。
　　它比分别之前更加耀眼，更加威武，阳光照在身上，仿佛焕发出五彩的光芒。
　　有一瞬间，吴邪被它身上所带着的威严压迫地心神一滞，停下了步伐。
　　这还是他的麒麟吗？经历了人世沧桑，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然而下一刻，麒麟已跃到吴邪的身前，略带不满地咬了咬他的指尖。
　　吴邪回神，那阵压迫感已然不见，他用双指指腹轻轻划过麒麟的额间，只道：“好久不见。”
　　麒麟用金色的双瞳看着吴邪，只淡淡四字，却似乎能感受到背后道不尽的情绪，它清吟一声，侧头一挑，便将吴邪抛到自己背上，踏着五彩祥云翱翔于天地之间。
　　它自分离那日，看遍世间千山万水之时，便早已想着有这么一天，和这么一个人，一起遨游这浩大的天地。
　　想到那日匆匆一别，心底生出些许怨怼，不禁质问道：“为何不辞而别！”
　　吴邪正沉醉于重逢的喜悦之中，被突如其来闯入脑海中的话语一惊，茫然地环顾四周，可神兽麒麟所在之处，又岂会有其他生物不识好歹，放眼望去，除却茫茫天际，再无他物。
　　麒麟久等不得，颠了一下背上的吴邪，又道：“为何不辞而别！”
　　吴邪一惊，抚摸着麒麟颈部的毛发，喜道：“原来是你在说话？”
　　麒麟鼻哼一声，算作回应。
　　“当日，当日事发突然……”
　　对这推辞似乎颇为不满，在高空盘旋一回，凌空一踏，又上了一个天际。
　　“不准再离开！”
　　吴邪摇头：“不，我还有事要做……”
　　“不准！不准！”麒麟在吴邪脑海中命令道。
　　“他们还在等我。”
　　“他们已经死了，你去了也是徒劳。”
　　吴邪心神一滞，随即坚定地摇头：“不，他们还活着，我可以确定。”这是一种无由来的感觉，吴邪不知这种想法从何而起，却没有丝毫怀疑。
　　沉默半饷，麒麟侧首蹭着吴邪的手背，眼中带着无限的眷念：“你不要走，请你不要走。”
　　那放低姿态的语气让吴邪不由两眼一酸，这是他一手带大的麒麟，本应高傲地翱翔于九天之上，受众人敬仰，为何现在会如此低声下气地对着自己。
　　不，凌驾于众兽之上的麒麟不该在任何人面前伏低，即使是自己，也不可以。
　　“好，我不走。”吴邪咬牙下了这个对自己来说万分艰难的决定，面对着此刻露出欣喜模样的麒麟，其他的一切都似乎显得不再重要。
　　吴邪拍了拍麒麟宽广的背部，示意他是时候回去了，他已经感觉自己的身体到达了极限，再不好好休息，能不能维持清醒的意识都是问题。
　　恰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刀风划空而来，吴邪发现时早已躲避不及，好在麒麟天生敏锐，一个跳跃堪堪躲过刀风，嘶吼着怒视不速之客。
　　“小哥？！”吴邪惊讶地叫喊出声，原先已是有些涣散的精力因眼前散发着修罗煞气的故人而振奋起来。
　　“你没事？太好了，胖子和悯川阿松呢，他们怎么样了？”
　　张起灵乌黑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一人一兽，不作回应，右手握刀一转，风驰电掣般袭来，麒麟背着吴邪，在空中左右躲闪，因着速度上略胜一筹，看准时机从张起灵背后欲咬断他的脖子。
　　一时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惊变的吴邪此时才有所反应，大喝一声：“住手！”
　　在一刹那，麒麟身形一滞，不甘地收回攻击，拉开与张起灵的距离。
　　吴邪看着兀自巍然不动的张起灵，不解地问：“为什么？”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刀指麒麟，道：“我若说这不是你的麒麟，你信不信我？”
　　吴邪闻言，身形立时僵直，麒麟感觉到背上之人的不自然，很是不满地从喉间低吼一声，眼神中已满是怒意。
　　见对方只是静默，张起灵已知答案，当下不客气地挥刀砍去，麒麟迅速躲闪，一人一兽回首间已过招百来回。
　　因着背上多了一个人，麒麟大多躲避为主，张起灵却毫不客气，下手越发狠戾，两方交手速度极快，吴邪本就有伤在身，这一折腾险些吐出血来。
　　似是察觉到不妥，麒麟翻腾而退，拉开与张起灵的距离，张起灵却是毫无顾忌，招招致命，高下立现。
　　麒麟贵为神兽，自幼被灵枫门上下敬重，何时被人如此欺凌过，当下怒火中烧，目光如炬，四蹄踏火，隐隐有火星围绕在四周。
　　张起灵目光一冷，做出防备之姿。
　　一刹那间，麒麟周身火光大声，以千军万马之势袭来，吴邪只觉周身焦灼的空气不断扭曲，心知这一招下去，张起灵避无可避，必遭灰飞烟灭之劫，却见那人仍挺拔地立在原处，动也不动，仿佛脚上生了根，心下只叹真是个笨蛋。
　　吴邪不作他想，作诀唤出长剑，挥剑而出，只闻一阵地动山摇的悲鸣声，本向张起灵而去的麒麟忽然从半空落下，轰得一声将一座山砸去山峰。
　　张起灵心念吴邪，急速往那烟尘弥漫的地方而已，待得清风带走满目尘埃，只见麒麟侧倒在地，一柄长剑贯穿颈部，随着麒麟艰难地喘息而微微颤动，湛蓝的剑身上红色的血珠更显触目。
　　跪坐在一旁，满身狼狈的吴邪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挡住脸庞，不知生死。
　　张起灵皱眉，欲上前查看。
　　“别过来！”
　　步伐一顿，最终选择退回原地。
　　吴邪那一声看似强硬，实则已无多少气力，片刻过后，稍积累了些体力，才强撑着站起，拔下麒麟身上的长剑，终是终结了它残喘的生命。而后坚定而又缓慢地朝张起灵一步步走去，却没再回头看一眼。
　　吴邪走到张起灵跟前，呲牙咧嘴地笑了笑：“你这小哥，难得我能见到我儿时玩伴，想温存片刻都不成，偏那么早来捣乱。莫不是我在眼中就是个累赘？”
　　“……不是。”
　　“呵，这是哪里？”
　　“梦境。”
　　“我猜也是，其实你若晚些来，我也不定就会陷进去，我早觉得不对劲了。但冲你这份舍身相救的用心，吴邪就无以为报。”
　　张起灵原想说无需回报，但见吴邪灰扑扑的脸上两道泪痕显得额外明显，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得默默不语。
　　在吴邪来说，哪怕明知这麒麟是假，但他与它之间情分是真，以至于自己亲手铲除，却仍觉得痛彻心扉。倘若他孤身一人，许是会好好享受一番从前的光景，再动手不迟，此时张起灵闯入，容不得他因私情而连累他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手刃麒麟。
　　可那泪痕在张起灵看来，却是格外让人愉悦的，因为吴邪心里有他也有麒麟。随即张起灵开始疑惑，这份愉悦从何种感情而来。
　　未等他想明白，吴邪一掌拍到他肩上：“此地不宜久留，我担心悯川和阿松。”
　　张起灵点点头，手掌覆上吴邪的头，一阵微光亮起，吴邪便倒在张起灵身上。
　　吴邪再醒过来时，头顶一片郁郁葱葱的高木，他侧头思考了一番，确定自己已从梦魔中回到现实无误，这才环顾四周，小哥在一旁抱胸望天，再远一点是胖子呈大字状躺在地上睡死过去，悯川和阿松蹲在一边，时不时戳一戳胖子，显是极感兴趣。
　　吴邪一动，全身骨头咔咔作响，像是被大力碾压过，酸疼不已，顿时一个踉跄向前载去，亏得小哥眼疾手快，拉着衣领才免遭出糗。
　　“这是怎么回事？”
　　“藤妖。”
　　经这一提点，吴邪才记起当初他们一上岸，还未对另一番景色有所赞叹，便觉脚下一紧，被一路拖到丛林深处，数根藤蔓一绕而上，缠个死紧，生生将人疼昏过去，想来是小哥将他们救了回来。
　　吴邪原想开口道谢，却咽了下去，大恩不言谢，何况小哥多次相救，岂是一句谢谢能相抵的，转而道：“胖子怎还没醒？”
　　“迷香，入梦者会在梦中被吸尽精气而亡。”
　　吴邪走到胖子跟前，原想怎才能叫醒胖子，却见胖子一脸色相，嘴中不住喊着“姑娘，给胖爷香一个~”弄得人哭笑不得。
　　悯川听了，好奇地问：“吴邪哥哥，什么是香一个？”
　　面对悯川无邪的眼睛，吴邪眼眸一沉，手中夹着三根金针，直直朝胖子扎去。
　　一阵震天响的嚎叫过后，胖子一跃而起，颤抖着的手掌上三点殷红醒目异常，胖子还未叫疼，又是哎哟一声倒下，怒骂道：“谁不识好歹扰胖爷的美梦，爷刚刚抱着美女还没过瘾呢！哪个没种的趁胖爷睡着了揍我呢，有种的明着来！”
　　“哼，你再睡下去，命都没了！”
　　胖子一看是吴邪，这才停下骂骂咧咧的话，躺在地上直喘气，慢慢倒理清了思路，问：“接下来该怎办，那藤妖就不好对付。”
　　悯川望着三人一筹莫展的模样，道：“这有何难，九头蛇柏乃是我妖界负责看守连接人妖两界通道的，只要有妖气，它自会乖乖放我们进去的。”
　　“那以往误入妖界的非妖族类会如何？”吴邪问。
　　“打昏了扔回去。”
　　吴邪叹气：“我若猜得不错，它已被控制，恐怕不是如此能轻易进入，否则我和胖子便不会被抓走吸取精气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没写完，先放着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