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流年》锦曦忆

3、泉湖初晴

　　贞观十六年正月，泉水湖边。
　　泉湖镇地处长安城外，处在绵山怀抱之中，这里干湿适度，温凉宜人。是一个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的好地方。长安城内的贵族们非常喜爱到此踏青探险。
　　镇里有一湖名曰泉水湖，此处朝霞夕晖，朗月疏星；薄雾轻霭，细雨晴光。

　　和煦的春光柔软的垂下，大地仿佛笼罩了一层透明的轻纱。寂静的山路上，突然响起了一串脚步声，透过层层花丛，引入眼帘的，原来是一个清秀书生。

　　“小姐，山上路滑，慢点走！”一个急促的男声响起。说话的男子，身着青色衣衫，手里握着玉辔，身后跟着一匹马。这马膘肥体壮，毛色发亮，鬃毛尾巴整齐的梳好，在配一副上好的马鞍，一看就是长安城内的有钱人家。
　　前面那个清秀的书生打扮的男子跑得很快，东躲西藏，原来他似乎有意把身后的男子甩开。

　　“嘘！唐哲修！”
　　清秀书生张口说话，竟然是一个声音如银玲的女子。
　　“大管家，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这么打扮怎么还能叫小姐呢，你是存心不想让我在外面玩得开心是吧！”女子调皮的说道。
　　“小姐对不起，”男子脱口而出，随即发现自己又叫错了，赶紧闭了嘴，生怕小姐又发起脾气。
　　顿了顿，男子还是忍不住开口，“公子爷，咱还接着在泉水湖边上逛么，老爷吩咐了今天……”
　　“老爷吩咐了今天不能玩太久！”女子接过他的话，忿忿地说道。
　　“爹每次都这么说，难道他对这山水美景就一点兴趣都没有吗？我就知道，你也很期望我早点犯事，早些被爹爹抓回去是吧。行啦行啦，我知道你整天这么跟着我也很累的！放心吧，我的大管家，今天我一定会很听话的！”
　　管家低着头，不在说话。

　　两人默默走了一阵，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湖边的翠微亭。男子怕小姐累着，于是提议：“公子爷，前方就是翠微亭了，要不我们去那里稍作歇息？”

　　“大管家，我们来做个游戏吧！”
　　虽不知道小姐又要耍什么花样，唐哲修还是按照小姐的吩咐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说话，就不要睁眼噢。”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哲修觉得自己只能听见微风的声音了，不免有些担心，轻轻的叫了声，“小姐！”没有回应。

　　唐哲修着急了，也不顾小姐之前的吩咐，睁眼一看，发现小姐早已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急得大声呼叫，“小姐！”心想不对，赶紧改口，“公子爷，您等等小的啊！”
　　刚向前跑出两步，就跌了一跤，原来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在柱子上了。
　　银铃般的笑声从唐哲修身后传来，“大管家，你就在原地等我就好啦！”
　　唐哲修努了努嘴，想起昨天的一幕，还觉得惊心动魄，当时小姐在野外闲逛，突然遇上了一个贼匪，自己赶紧上前想给几十贯铜钱破财消灾，谁知，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对贼匪不屑一顾，非要逞能，“哼！就你这小喽啰，还想抢我王柳萱！”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小姐就已经出招了，没想到两三招内匕首就伤到了小姐，要不是自己当时及时甩出烟雾弹，只怕凶多吉少。
　　“小姐你身上还有伤啊……”一阵微风浮起，将唐哲修的自言自语吹散在风中。
　　此刻正直早春时节，泉水湖边却早已没有了凉意，俨然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蓝天湛湛，微风徐徐，夹杂着阵阵花草和泥土的清香，让人迷醉。远处，碧浪翻滚，花影重叠。
　　突然一下明白为什么小姐总是爱往外跑，她整日待在深闺之中，可不是会空虚寂寞么？泉水湖山清水秀，也不能怪她整天惦记着出门游玩。
　　哲修叹了口气，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呢。别说小姐，就是老爷，贵为中书侍郎，官正三品，在朝上也会遇到不顺心的事，免不了回家阴沉着脸。想到老爷，耳畔突然响起了老爷的交代，“哲修啊，柳萱生性顽劣，在外就劳烦哲修多多费心了。”
　　唐哲修心里不免暗自伤感，“完了完了，这次小姐不仅受了伤，还自个儿跑了，回去不知道还得挨多少责罚呢。都怪我没看好！”
　　转念一想，小姐这么鬼灵精怪，只要她愿意，有的是办法把自己甩开。可这泉湖镇周围的群山之中不乏豺狼野兽出没，该如何是好呢？
　　柳萱沿着湖边小跑着，一路不停回头张望，就怕唐哲修解开绳索跟过来。她没有注意到脚下，一下就被小石子绊倒在地上。手臂一疼，估计昨天的伤口被蹭到了，爬起来拍拍泥土，正要自己抱怨今日真是运气不好时，一抬头，却见眼前团花锦簇，金星点缀，枝条婆娑，迎风飞舞。“哇，没想到这泉水湖边花都开了！”柳萱暗自叹道，在凑近一看，原来是一簇一簇的迎春花，“不愧是‘雪中四友’之一，不畏严寒，正所谓‘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
　　看到眼前这景色，柳萱推测，这应该就是传说中泉水湖里灵气最为旺盛的剑心岛了吧，这花朝节还有一个月呢，没想到泉水湖边已经绿叶葱葱，春意傲然，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这么远。
　　思绪一下就飘到了去年，花朝节后，便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宁妃的生日，父亲和很多大臣都奉旨到宫中为宁妃庆生。
　　皇宫中的奇花异草并不少，让人眼花缭乱，只是那些精心修剪过的花型和身姿，缺少的正是泉水湖边这种浑然天成的美，他们只是开出让所赏花之人愿意观赏的造型，按照人们的意志生长着，修改自己的生命路线，虽说花为悦己者开，但谁有能说得清楚这符合他们的本意呢？泉水湖边的花，如此怒放，却没有多少人能有机会欣赏，真是不与群芳争绝艳，尚余身姿与人道。但这份隐于室外桃源的闲适，不正是自己一直所向往的么？
　　‘一沙一世界 ，一叶一菩提。’柳萱想着自己每日困于深闺之中，也就能听听管家讲的离奇神秘的故事，而在世上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又会上演着怎样惊心动魄、丰富多彩的事情？世上又有没有一个人，能做我王柳萱不能做的事情，却又承受着我所想象不到的痛苦呢？正想得出神，却没注意到一条色泽泛红、浑身被鳞的蟒蛇，无声无息得游了过来。
　　等柳萱反应过来时，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虽然从小胆大，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性格，但唯一害怕的就是蛇。
　　她惊恐滴睁大双眼，一动不动，不敢叫出声，怕惊吓了这怪物。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记小石块飞来，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蛇的眼睛，蛇一惊，哧溜一下就消失在草丛中了。
　　等柳萱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才发现衣衫已经被冷汗侵透了，手臂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又渗出了血渍，料想必定是刚才把唐哲修甩掉时太着急跌的一跤，使得伤口又裂开，而血腥味又招来了蛇。
　　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处在这花海之中，周围却笼罩了很多未知的危险，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虽对这美景恋恋不舍，但不敢驻留，当下小跑着原路返回。
　　“公子爷，这么快就回来了？”看到小姐无恙归来，唐哲修特别开心。
　　“恩，管家，我们快回去吧，晚了又要挨爹爹骂了。”小姐边说着，边解开唐哲修身上的绳索，但唐哲修总觉得小姐有点怪怪的，仿佛有什么事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却也顾不上多想，只要小姐肯早点回去，怎么都好，于是赶紧扶柳萱上马。
　　忽地起了一阵春风，霎时填满了天地间的空隙，好像要把他们融化在这初春的温暖中。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远，四周又恢复了初时的寂静，剑心岛的一场虚惊，仿佛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