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樊缨

2、第二章

　　历年的账簿被允熙“啪”地撇到桌子上，声音震得桌前站着的两个刀笔吏一哆嗦。允熙一只胳膊杵在桌子上用手抚着下巴带着戏谑的笑，眼神在两人之间游走。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好跟着允熙傻笑。
　　“喂，你们笑什么！”允熙吼了一声站起身来平视着他们“这几本账簿之间的玄机你们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啊？”
　　本想就此吓住他们，想不到他们却放松了下来。倒叫允熙自己微微楞了一下。叫金根寿的刀笔吏讪笑着对允熙说：“早就耳闻大人是聪明人，才华横溢震动朝野上下。您放心，前几任能得到的一分也不会少给您。”
　　原来他们以为我是来讨油水的，允熙心说，没错张口要钱的人的确比那些琢磨不透的人好伺候的多。
　　“哼，”允熙冷笑，“我要的跟他们可不一样。”
　　“好，果然年轻人就是够大胆！大人放心，您敢要多少我们就敢给您做多少。”刀笔吏金河钧冲着允熙挤了挤眼睛，“保证天衣无缝。”
　　“好啊，”允熙点点头坐下来，两位刀笔吏也满意的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我，要百姓全部应得的粮食150万担，一分一毫都不可缺少。还有，要你们一年的俸禄补给百姓！”
　　“大人，我，我们不是听错了吧……”
　　“你们这些人的俸禄都是百姓们交上的税，吃着百姓的食粮心里想着的却是如何坑害百姓。你们从历代牧使那里赢得了多少油水，应该远远超过这一年的俸禄了吧？这是你们应该还给百姓的！”
　　见两位刀笔吏哑口无言，允熙站起身一脸的不屑“喂，你们，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拍拍自己的良心。”
　　“我的好大人，即使有心这样做，御史大人那里我们也……”
　　“大人，监赈御史姜大人要见您。”小厮进来通报一声就退了出去。
　　“好吧，”允熙暗自忖度一下，那双美丽却含着惊恐和憎恨的眼睛在心里挥之不去。“我先去看看，你们，在这里好好反省。”

　　允熙踱着碎步至监赈御史行馆大厅内，行了行礼，问道：“不知大人召下官前来所谓何事？”
　　“我且问你，今年的秋末放粮准备的如何？”姜承弼一脸严肃的盯着允熙。
　　“由于和往年相比会有一些‘不同’，还在处理之中，不过请大人放心，下官会努力将事情办好。”
　　“哦？”姜承弼抚了抚稀薄的胡须，露出略微满意的笑容“你倒说说看有什么‘不同’？”
　　“今年的粮将尽数交到百姓手中，一粒米也不会留在府衙之内。”
　　“哼，”姜承弼冷笑：“王上没有选错人，金大人果真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呢！那老朽就拭目以待了。哦，对了，最近城里闹飞贼的事情想必你也略有耳闻吧？”
　　“是的。”允熙慌忙答道。
　　“虽然这并不是你分内的事，不过为国为民就是我们官员的本职。今天京都的别监大人奉命来这边调查此事，你也陪我接待接待这位大人吧。”
　　“下官知道了。”允熙回答到。

　　怀着重重的心事，允熙换好迎接官员的正装向监赈御史府中走去。昨晚发生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当她向牧使府后墙望过去时看到的身穿夜行衣的女子。
　　“你，受伤了？”她迟疑着走过去。
　　“不要过来！”对方飞快的喝止她。
　　“不要担心，我不会喊人，我只是想帮你。”允熙停住脚步弯下腰看着面前人的眼睛，将自己隐藏于夜行衣之下的女子，不正和自己一样吗？如果不是因为生存又有谁会这样连地狱都必须要闯呢？
　　“好……吧，”女子并没有放松警惕，眼睛还是一直盯着允熙“请你过来帮我把这支箭折断。”
　　允熙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看到女子肩上插着一支箭，血已经将夜行衣洇湿了很大一片。她蹲下身来握紧那把箭快速发力将箭尾折下。
　　“你就是最近扰乱城里的飞贼吧？”允熙撕开女子的衣服查看她的伤势，好在并不深，应该是被射中的时候瞬间闪开了吧。
　　“你是新任牧使家的女眷？”由于失血，女子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
　　允熙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请跟我进来吧，我需要灯光帮你包扎。”说着她扶起坐在地上的女子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带着她缓缓移步。
　　“你不是普通的女子。‘两班’家的小姐们若是看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得手抖了。”她边走边说着。
　　“你也不是普通的女子啊。”允熙朝着她笑笑将她扶到油灯前的座位上。
　　“我叫孔妍熙。”
　　“金允熙。”允熙熟练的为她包扎好才抬起头仔细看着她的容貌。倒是个漂亮的人儿啊，大大的眼睛虽然此刻布满血丝却可以看出黑白分明，睫毛长到可以接住因为痛而流下的汗珠，虽然脸色惨白，但可以看出皮肤是白嫩的——无论怎么看都是位大家闺秀吧？
　　孔妍熙四处打望着这间极其朴素的房间，之后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散放在桌子上的账簿上。“那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允熙深吸了一口气，多亏了她才知道了那么多账簿里的猫腻。不知那位姑娘走了没有，明知道这不是作为官员应该期盼的，她还是在心中不住的期盼，千万不要被抓住啊，孔妍熙姑娘。

　　“大人，别监大人到了。”
　　“李大人，别来无恙吧？”姜承弼看见随着小厮身后走进来的人便迎了上去。
　　“下官拜见御史大人。”
　　“哎呦，贤侄不要这般客气。令尊身体还好？”
　　“多谢大人挂念，家父一切都好。”
　　“大人从汉阳赶来调查飞贼一事，可见王上已经为这件事很头痛了，我们做臣子的真是失职啊，失职……”姜承弼说着恨不得捶胸顿足，“不过，我倒是为大人准备了一份大礼呢！金大人……”

　　当“别监大人”走进屋子的一刻允熙全身就僵住了，是李善俊吧，怎么办？当年像逃亡一样逃离了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准备的重逢却是在这种场合之下，怎么办？好想逃开。可是脚却根本挪不了步伐，眼睛根本离不开他，想再看一眼，只剩下这样单一的想法而已。
　　“金大人！”
　　“哦？哦。下官……”允熙感到心在痛，每看他一眼心就会痛一下，可是对这种痛楚却无比依恋，就好像这是她唯一可以为他做的。
　　“下官与这位金大人是同届的儒生，不知大人为何将他叫来？飞贼之事并非牧使所管辖，此事应该与她无关吧。”李善俊故意避开了允熙的尴尬。
　　“并非如此，大大的相干。来人啊。”姜承弼唤到。
　　“是，大人。”柳昌益从厅外走进来，“禀大人，小的们昨日追赶飞贼并用箭射伤了那贼人，追寻他的血迹谁知那血迹是通向牧师大人家的。小的们今天早上去牧使大人的府上搜时不见飞贼却搜到了这件血衣。”柳昌益展示出孔妍熙昨日所穿的夜行衣。令允熙倒吸了一口气，居然忽略了这一点……她不自觉的望向李李善俊，发现李李善俊也望着他，她冲着他摇了摇头。
　　“小的大胆猜测莫非牧使大人您自己就是飞贼？”
　　“无礼！我乃出仕之儒生，怎能容你如此污蔑！”允熙赶忙否认。
　　“金大人，他们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刚刚他说飞贼有伤在身，证明大人的清白只要你脱下衣服一看便知。”
　　允熙不禁护住衣服“大人，同朝为官怎可如此失礼。”
　　姜承弼不依不饶道：“此刻人证物证具在，大人要是如此推脱难免底下人有所非议。同为男子，若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何不肯证明你的清白？”
　　“不可以！”允熙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李李善俊。
　　“姜大人！”李善俊叫道：“我与金允植在成均馆时是同房儒生，他的为人我很清楚，他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走过去忽然举起允熙的手，允熙挣扎着想抽回来“这双连弓箭都拿不稳的手又怎么能当‘飞贼’呢？”
　　“那么这血衣又如何解释？”
　　“这……我，我昨夜确实救了一位受伤的女子，可，可是我不知道她是飞贼，只道是一介女流许是被他人逼至如此……”
　　“我看并非那么简单吧！来人，叫牧使府的两个刀笔吏来。”
　　金河钧和金根寿走上堂来向三人行了礼。姜承弼问道：“你们二位平日里和牧使共事，有没有发现他有勾结乱党之嫌？”
　　“大人，此话严重了！”李善俊说道。
　　“禀大人，金大人他一向是独来独去的平日里不会和我们一起。所以我们不知道大人和什么人来往。”金根寿说。
　　“不过他今天和我们对话时却透露过他想要这次全部的粮饷。小的愚钝，不懂这其中有何隐喻。”金河钧附和道。
　　“不对，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金允熙辩解道。
　　“那么就把被你救的‘一介女流’的去向告诉我们！”
　　“我，我不知道……”
　　“一定是被你匿藏在家中！”
　　“没有，她昨晚就走了！”
　　“往哪个方向走的？”
　　“不知道……”
　　“那么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她的同伙？”
　　“我不是！”
　　“李大人！如何处理由您来决定！”
　　允熙看着李善俊，她认识的李李善俊从来不会让她失望，从来不会让她受伤，她这样相信着。可是，你还在考虑什么，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还看不出吗？
　　“金允植，我就以钦赐别监之名暂时除掉你的官职，好好在家休息吧。一切还要等王做最终的定夺。”李善俊深吸一口气说出这句话。
　　“什么？真正有问题的是他们，这群吸食百姓血汗钱的自私鬼。喂，李善俊，你的原则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没人看啊。。。还是要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