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暮枯》流年指间

4、第三章：联姻

　　吴国皇帝来访。
　　此时已阳春三月，夕素的孩子已死去半年，她已改嫁晨御史，她把孩子葬在了风景秀丽的河畔。
　　听说那条河能引着亡者冤魂前往天国。

　　我不知道父皇把我叫去干什么，长长的礼服穿在我身上。
　　正和殿外，吴国皇帝正出来准备回国。他瞧见我，便笑道：“这是娴阳公主吧？”
　　我温婉笑道：“不必见外，可叫我阿颜罢。”
　　吴国皇帝点点头，坐进轿辇里。

　　父皇正在龙椅上坐着，见我便说：“阿颜，坐。”
　　我规规矩矩坐下，等候父皇开口。
　　父皇抚了抚额。最后叹了口气，道：“朕想让朝露嫁去吴国。”
　　我手一颤，茶杯落在了地上。
　　“你不知道，吴国太子患有隐疾，寻遍名医都医不好，听闻你们姐妹俩医术高明，便想到这个方法

　　。”
　　我小声反抗：“可叫朝露去吴国小住一段时间，不必嫁过去。”
　　“吴国有意与我们结盟。”
　　我原以为的那段亲情，全部在一瞬间碎成虚情假意。
　　原来真相，是这样不值一提。
　　“其实吴国皇帝更欣赏你，而非朝露……”话音戛然而止于我的下跪，“阿颜，你这是干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我愿代妹妹嫁去吴国。”
　　父皇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阿颜，父皇知道你懂事。”
　　我俯下首，一字一句地说：“望父皇成全一事。”
　　“但说无妨。”
　　“求父皇赐婚妹妹朝露与池太傅之子池川！”我的声音掷地有声，“需与我同日出阁，我才能安心

　　远嫁！”
　　“这……”父皇一脸为难，“池太傅位高权重，他儿子……”
　　我心下清明，抬头正色道：“我和朝露有‘绝情’和‘柔准’，逃出去不是难事。”
　　父皇一震，沉默良久，终于说：“朕……准婚。”

　　接下来的事宜准备得很快，因要在清祭前大婚，日子便定在了五月十五，不过月余后，时间很深。
　　大周朝近年内忧外患，北边有匈奴进犯，西面领土荒芜，大闹粮灾。南边是千年雪山，东面就是吴

　　国。我知道与吴国联姻不但可以了却父皇的一桩心事，还可以收进一批价值不菲的聘礼来充填国库。
　　为了表示大周对这桩婚事的重视，我的嫁衣特地用皇家祖传的冰蚕丝制成，是千年难遇的珍品。嫁

　　妆之中更是奇珍异宝无数。
　　还是没能瞒过朝露，朝露在接到赐婚旨，听说了联姻的事后，明白了前因后果，直奔我的华宜宫。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朝露走进来。一下跪在我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暮朝颜，其实应该是我

　　嫁去吴国的，对不对？”
　　我猛地后退一步，从小到大，朝露一次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一直都是“姐姐”、“姐姐”地叫。

　　仿佛是十五岁时还在朱雀门上修习，我和朝露在溪边嬉水。幼稚的她把我们的鞋袜叠在一起。
　　曾经是那样亲密无间。
　　我强自镇定，脸上浮起了微笑：“不要乱想，朝露，没有的事。”
　　这种回答显然是在掩盖事实，朝露跪在地上没动，看我的眼神里是深深的怀疑。
　　我有些慌张，蹲下去扶朝露：“朝露，你起来。”
　　朝露躲开我的手，侧过脸去。
　　“秦朝露，你给我起来！”
　　朝露没有动，固执地跪着。
　　我只好作罢，叹了口气，定定地坐在床上：“朝露，我希望你幸福。”
　　她闭了眼摇摇头，再睁开眼时已是泪光闪烁。
　　“姐姐，你不必这样，我可不与池川长相厮守。”
　　我再次去拥抱她，朝露身上的温热让我安心：“朝露，我明白你的心。只是这次父皇早已有此意，

　　我们之间总要牺牲一个人。”
　　我按下朝露正与再开的口：“你听着，母亲早死，我唯一的亲人只有你这一个妹妹。坐在德诚宫金

　　銮殿上的那个人我从未当作父亲。我这辈子不能给你什么，唯有帮你寻个好人家。我最怕两件事，一是

　　像夕素那样嫁了个待你不好的人，二是生生拆散了你姻缘。我没有心上人，无牵无挂。池川待你那么好

　　，你嫁给他，我很放心。”
　　她伏在我的肩上低声啜泣，泪水染湿了我的衣襟。依稀记得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受了伤便到我怀中

　　来哭。她那样不成熟，像个孩子，又是幸好有池川。
　　我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晚上留下来和姐姐一起睡吧。”

　　开元二十一年五月十五，大周朝娴阳公主与襄阳公主同日出阁，喜庆的红绸绵延了数十里长，横贯

　　了整个皇城，举国欢庆整整七天七夜。
　　我的婚礼在下午，朝露在上午出嫁。
　　出嫁前，按照大周朝的规矩是娘家女子亲手未新娘开脸。我与朝露的母亲早逝，长姐如母，是我为

　　朝露开脸。
　　用水洗净脸颊，用丝绒一一绞尽脸上鬓边的汗毛，再用鸡蛋轻换脸部皮肤，使肌肤看起来光洁润泽

　　。一步步有条不紊，我在宫中嬷嬷的指导下位朝露开完了脸。
　　我端详着朝露未施脂粉的脸，微笑着说：“朝露，你什么时候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我眼

　　前一直是你五岁的样子。”
　　朝露紧紧握着我的手：“姐姐，朝露一直都没有变，依旧依赖着你。”
　　我玩笑似的轻拍一下她的脑袋：“小淘气，你这么依赖我，不要夫君啦？”
　　她登时红了脸，别过头说：“姐姐莫要取笑我，阿川，阿川可是要我呢。”
　　门外华宜宫的宫人已来催促，我又得赶回去开脸，匆匆告别了朝露。

　　一进香居殿，宫婢们便为我脱下衣服，拆下发簪，沐浴了一个时辰，开脸的人已在门外等候。
　　“楚大娘！原来是你！”我激动地冲了上去，一把把住了她，而后细细打量。一年不见，她的气色

　　红润，病似乎已好了许多。
　　“阿颜？果真是你！”原来你就是娴阳公主，“老身，给公主……”楚大娘不可置信，急忙要行礼

　　。
　　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楚大娘，别见外，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她乐呵呵地笑着，说道：“今日是你和小露的大喜日子，我能为阿颜开脸，真是好福气啊！咦，小

　　露呢？”
　　我一面引着她到梳妆台前，一面说：“朝露不和我住一处，她住在西槿宫。”
　　楚大娘点了点头，手脚麻利地为我开脸。

　　一整套的足金首饰都由吴国打造，以表诚意。沉甸甸的太子妃凤冠戴在头上不由头重脚轻。换上流

　　云缎丝百蝶穿花图样的火红嫁衣，点上胭脂，披上百花绸罗金丝云锦，镜子里那人的容色的确倾国倾城

　　。
　　我想朝露也必是这样，很奇怪，我与朝露的容貌一模一样，却从来没有人认错我们。
　　一出宫门，头上凤冠的凤凰口衔一颗翠玉蓝宝石镶明珠便在我眼前直直晃我眼。我只得紧紧握着楚

　　大娘的手，向下走去。
　　走到一半，背后似乎有人推了我一把，险些掉下去。楚大娘紧紧揽着我，防止再次有这样的事发生

　　。
　　很明显，有人想让今天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