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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疏影秋叶空落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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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绿仪早已拜倒在地,语气隐含心疼,似是满腹委屈:“刚刚湘妃娘娘听闻太子妃殿下身体抱恙,便前来请安,却听闻太子妃念念叨叨一个名叫叶孤绝的人。娘娘心有好奇,便多问了几句,不料太子妃杀心顿起……”
湘妃哭泣道:“若非殿下赶来,臣妾早已命丧黄泉,从此天人永隔了。”
他的目光闪烁,声音沉痛道:“太子妃,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摇头,业已泪光闪烁:“司徒槿,你明知不是我……”
司徒槿摆手道:“不要说了。传令下去,太子妃暮氏,妒心甚强,欲意谋害湘妃上官氏,特此禁足,直至大婚当日。”
我就这样被禁足了,湘妃依偎着司徒槿破涕为笑,神情轻蔑,轻轻对我说:“你斗不过我。”
我苦笑,在心里说:“我不是败给了你,是败给我自己。”
绣罗衣裳照暮春,椒房殿外恩正盛。疏影秋叶空落庭,花落人亡而不知。
禁足的日子,显得无聊却安宁。司徒槿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仿佛从那天以后,他就彻底忘了我,忘了暮朝颜这个人的存在。就连从边塞到吴国的路上,我也不得出入马车半步,亦不曾与他见过半面。
后来我才知道,我被禁足那日所停留的小镇,甚至是所居住的旅店,都是湘妃父亲上官綦所辖管的领地,怪不得湘妃突如其来出现在韶光楼,更是恃宠而骄,胆敢以一侧妃之介,轻易定夺我的罪过,不怕以下犯上,司徒槿对她的宠爱从中可见一斑。
只是我实在不懂,既对我不曾上心,何必在行程之初待我如此。他若硬要我治好他的病,在吴国,我也是无可奈何的。
自禁足以后,连带下人对我这名正言顺的太子妃的态度也变得极端恶劣。送来的饭菜,常常也是夹腥带馊的,令人难以下咽。
听紫苏讲,先湘妃那里每日自是人来人往,皆是些阿谀奉承之辈。正是盛宠之深,哪有不巴结讨好之理。就连司徒槿,也是日日留宿她房,更对身旁随从下官大加赞赏,道:“湘妃甚得孤心,举止行为恭肃有加,仪态端庄,文采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堪比太子妃。”
这番评价自是对上官婕萼极大的夸耀。自此朝中上下皆知太子妃并不受宠,而那湘妃,太子大有扶正之意。
就这样,一路遭受着旁人的冷眼嘲讽,却也到了吴国。像我这样未行大婚之礼,已被禁足的太子妃,无论是在吴国,还是子啊大周朝,都是史无前例的。
到了吴国后,我才知大婚是在太子东宫举行,一切礼仪皆是上等御制,全按皇帝大婚规格实行,日子定在五月二十六吴国国庆,全民皆欢。
吴国皇帝早在大周朝时已见过我,因此婚前并没有召我前去相见。这么一来,我被禁足的事,却是瞒了下来。
大婚前夜,我住在西宫的绦丝殿。太子身旁的仕女飘睢送来了大婚所需的凤冠霞帔。云锦楚宫腰,广袖宽袍,皆是一片琉璃之色。
我眼瞅着那大红衣身,金丝锦帛,皆代表着太子妃至尊的身份,可这身份我却不稀罕。在这悠悠深宫中,没有太子的宠爱,这日子自然会是刀光剑影,冷刀霜剑严相逼。
飘睢是司徒槿东宫中的司侍,太子一切吃穿用度的分配皆由她来管理,太子的近况,也是她最知晓。
“太子今晚去了哪个侧妃那?”我坐在绦丝殿的内殿,远远地问。
“回太子妃,太子今天晚上独居在东宫泰和殿。”飘睢揖了个福,“太子托奴婢把这个带给太子妃,请紫苏姐姐出来一下。”
我扬了扬头,示意紫苏出去。隐隐约约瞧见飘睢从衣袖取出了一张红艳艳的纸交给紫苏,流苏在风中飘动。
待飘睢走远,紫苏才走了进来,道:“飘睢说太子最近因准备大婚之礼身体劳累,‘天香’又有复发的趋势,还请小姐……”
“行了,”我一挥手,放下茶盏,“司徒槿到底托她带来什么?”
“这个。”紫苏把那张红纸放到桌上,“合婚庾帖。”
依稀记得很久以前,就在他许下娶我的誓言以后,我们曾经在一起写下一封合婚庾帖。当时窗斑剪影,午后的阳光似是那样灿烂。他执着我的手,幽幽龙诞香气掺杂着盛年男子的气息,蒸得我双颊泛红,无力再去想其他什么。
那样美好的岁月,似是终南山下杨过与小龙女少时的生活。杨过还未尝过绝情丹的滋味,而小龙女更是不食人间烟火。杨过眼中只有终年生活在古墓中,却在每日晨曦中对他展开笑颜的小龙女。小龙女亦只肯为傻徒儿展露最美的风姿。
终不及后来的物是人非。
我轻轻拈起那张合婚庾帖,岁月在它身上似留下了太多痕迹,纸张已经微微泛黄,但记忆之中的鲜红仍在。席面上是大红鎏金的喜字,见证着曾经青葱岁月中最真挚的情感,永垂不朽。
抚过已经有折皱的纸张,上面自己清晰依旧。司徒槿的自己苍劲有力,墨迹力透纸背。那些岁岁月月不相忘的词,缠绵缱绻。他轻握我的手,一字一句写下:
暮叶琴瑟在御
朝 孤永结同心愿:岁月静好
颜绝 白头偕老
我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却从齿间仍漏出了几丝颤音,只是压抑着,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彻底和我思断义绝吗?”
紫苏在旁踌躇,劝道:“小姐,飘睢说……太子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是什么意思?!”
“太子意思是,望小姐念在前尘往事上,放下这三年岁月,重归于好。”
我的手猛地僵住了,不敢置信回头看紫苏:“他……不是有想法吗,为什么……”
紫苏叹了口气,道:“小姐,明日大婚,你就明白了。”
五月二十六,吴国太子大婚,又是在国庆日,双喜临门,吴国上下无不喜气洋洋,大街上皆是一片张灯结彩之象。
我坐在丝绦殿中间,头顶九舞凤阳大金彩冠,沉甸甸地让人不舒服。太子妃的大婚礼服因是按着吴国的礼制来作,所以腰卡得特别紧,勒得让人喘不过气。四更时我便起来开始准备,此时的精神不济,眼前已一片眩目。
“姐姐,姐姐,你醒醒!”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喃喃念道:“朝露……”
等等,朝露?!
我睁开眼,果真看到了朝露那张熟悉的脸。我伸手,抓住她的肩,再次喊道:“朝露?”
她应了一声,抱住我,声音哽咽:“姐姐,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朝露指指门背后,又啜泣道,“姐姐,我知道你在吴国过得不好,我们这次一起走,离开这儿。”
“疯话!”我听闻这话,一把捂住她的嘴,低低说道,“不要乱说,这是吴国皇宫。这次走了,且不说被抓回来会是怎样。单是现在逃跑,我们又能跑到哪去?吴国与大周朝,怕是都容不下我们。”
朝露双眼含泪,又咬牙摇头,道:“我和池川已在南疆南汉置下产业,身份也已办妥。待会儿会有人接应我们,在天黑前我们可以出城。出城之后我们向乡村走,可以到达南汉的。”
我微微有些动摇,却仍否决,道:“即使你安排得天衣无缝,但是还在大周朝的池老丞相呢?池川全家老小你不顾了?这一走,不知要连累多少人呢!”
“长姐不必担心,家父早已告老还乡,不日前已举家前往南汉。”池川从门后出来,“多年执政,位高权重,家父早已蒙生退意,我与朝露大婚后皇上便批准了家父回家养老。”
“这……”我沉吟着,却被朝露抓住手臂:“姐姐,你如实回答,这个地方,你想不想呆着?”
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如今对着司徒槿毫无柔情的脸,只会徒留斯人悲伤。湘妃时不时的挑衅刁难,冷嘲热讽,我受不起。湘妃的故作清高,千娇百媚我学不像。宫中的日子没有宠爱,皆如上之鱼,任人宰割,即使拥有至尊的身份也难免孤苦终生。
“我……”话甫一出口,项后就猛地一阵阵痛。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只看见妹妹跪在我面前,哽咽道:“姐姐,对不起……”随后我就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只听见马车的轰隆声,与马儿的嘶鸣。“这是……”我挣扎着睁开眼,却见紫苏安静地凝视着我,手里端着一碗散着苦味的中药。“小姐,您醒了!”见我醒来,她显得异常高兴,忙唤马夫,“去前边告诉二小姐,就说小姐醒了!”“是。”
经过不知多少时间,马车缓缓停下,车门吱呀一声开了,“姐!”朝露欢快的扑进,趴在我膝头撒娇,“姐,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呢。吓死我了,我也不知道池川会使那么大的力气。”“傻朝露,我知道你和池川都是为姐好,我怎么会怪你呢?”朝露喜极而泣,眼泪簌簌而下。“姐……”我抚慰似的拍拍她的肩,微微笑道:“朝露,我们现在在哪?”“距南汉五百里的地方,估计马车还要行三天三夜的光景,当然,为了能够使我们提早到达南汉,池川和我决定让姐先乘快马到达南汉,父亲在那边会亲自来派人护送姐姐到池府,姐姐毋须担心。”朝露语速极快道。“既如此,很好。”我轻轻颔首。
我扬扬手,示意紫苏上前,紫苏忙说:“小姐有何吩咐?”“把太子的合婚庾帖拿来。”我身体还未恢复,因此说话感到有些有气无力,紫苏忙从袖口中取出那张大红色的纸,双手递到我面前,我颤抖地伸出手去,拿住那张泛着岁月痕迹的东西,“喀拉”一声,合婚庾帖被我撕成两半。紫苏大惊失色,道:“小姐,不要撕啊,这可是你和太子之间唯一的牵绊,您不能毁了它啊!”
我惨淡答道:“撕了就撕了,我离了这吴国,就不是他的太子妃了。这个太子妃的头衔,我已经厌烦了,没了它,更好……,朝露,以后姐就只有你了。”朝露也双目含泪,很低应道,“姐,只要朝露在一日,你就安心在南汉过一日。”“好妹妹。”我绽开笑容,紧紧拥住膝头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