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岱妾》千秋尺

10、回山

　　这是一个诡异的夜晚，劫后余生的无双城一片寂寥，黑咕隆咚，时候虽然尚早，但街上并无一家店铺开门，更别说夜市小摊，只有凉风习习，野鸟几只。

　　在如此特殊的意境下，从黑暗中远远走来一对身影，不疾不徐，悠然自得。两人之间隔了约莫一臂的距离，真可谓以礼相待、自由自在。

　　岱妾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夜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满脸黑线。偷眼望了望身边的人，那人依旧挂着招牌的亲和笑容，心情似乎大好的样子，完全没有在意到眼下他们所处的环境有多么怪异。

　　憋了许久，岱妾终于闷闷地开口：“公子，傅城主说，无双城夜晚很热闹的~”

　　怡然脚下步子未停，只是漫不经心地接过话头：“唔，本该是如此的，但是城里刚刚发生过瘟疫，这夜市自然不会如往常一般。”

　　岱妾咬了咬嘴唇：“公子早就知道？”

　　“是呀。”

　　岱妾加快脚步，挡住怡然的去路，抬起小脸道：“公子既然知晓街上无人，为何还要带我出来？”

　　怡然低下身子，凑近眼前的女子，清秀的脸上带着些许忿忿，一双眼睛大而明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亦回望，平静而淡然。

　　明明是愤然而激动的目光，在怡然温和的目光下，渐渐变得静默而纯然。良久，怡然直起身来，淡淡道：“街上有人或无人，都是这条街，并没有什么不同，再说了，有公子我陪着岱妾，岱妾还觉得不满意么？”

　　像是心底的最深处突然被人拨了一下，岱妾唬了一大跳，连忙挑开两步脱口而出：“自然不是。”

　　怡然笑笑：“那便是了，走罢。”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岱妾，小姑娘正十分无助地站着，小手无意识地抓着衣摆。低不可闻地叹口气，他轻轻握住了女子的手。

　　岱妾浑身一震，下意识抬头，对上怡然似笑非笑的眼睛，脸上登时烧了一片，自己有些凉的手被男子宽大的手包围，温暖而平静，她的手因为常年做粗活有着一层薄茧，男子的手却保养得十分良好，修长有力的手指没有任何瑕疵，柔软平滑，岱妾一颗心跳得飞快，低下头默然不语。

　　于是乎，两人继续往前走，夜风依旧凉凉地吹过，却带了不知何处而来的花香，野鸟们还在叫，却似是对歌一般，满是浓情蜜意，街道仍然空空荡荡，却似乎空得恰到了好处。

　　怡然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丝毫没有在意身边人的心理变化，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良久，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姑娘，状似无意地开口：“岱妾。”

　　“恩。”低低的声音。

　　怡然斟酌着措辞，慢腾腾开口道：“你可有想过他日修成正果？”

　　“啊？”岱妾不明所以，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恩，你也知鄞山之内，并非俗世，大家都在努力修行以成正果，你，可有想过，他日也能功德圆满？”

　　怡然的这一番话有些个颇为艰深的词句，说实在的，岱妾并不知晓所谓正果，或是功德圆满为何物，但还是明白鄞山与清平村的差距的，她低头想了想，道：“我是个人，和你们不一样的。”

　　怡然笑：“妖与人其实并无多少差别，妖亦会死，只是寿命比人长些罢了，妖可通过修行得道，人也是一般，轮回转世乃是大苦大悲之事，若是潜心修行，便可脱离苦海。”

　　岱妾想了想，抓住了其中一点，便盯着怡然光洁的下颚道：“你，不会老的么？”

　　怡然低笑：“我跳脱轮回，自然不老不死。”

　　“可是你说妖怪也会死的。”

　　“我也说过，妖怪可以修成正果的。”

　　所以说，怡然是个已经修成正果的妖怪，所以不会老，不会死。

　　怡然以一种诱惑小孩的口气柔柔道：“岱妾，你若不修行的话，很快便会长大，变老，然后死去，忘却一切你所珍爱的，重新堕入轮回经受磨难，那是永远无法逃脱的劫数。只有得道，你才能摆脱这一切，逍遥自在。”

　　岱妾心里猛地一跳，如果不修道的话，自己终有一天会老去，可身边的男子却芳华依旧，那时便是更加遥远的两个人了，望着怡然嘴角那一丝充满蛊惑意味的笑容，岱妾觉得自己几乎要心动了。

　　然而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于是，在沉默了良久后，岱妾讷讷开口：“公子，我想考虑一下。”

　　怡然低笑：“也好，你仔细想想。”

　　夜凉如水，空荡荡的庭院里树影婆娑，怡然负手站在阴影里，垂目若有所思。

　　月湄站在他的对面不远处，盯着正光明正大走神的人，他今儿个穿了一件，恩，相当有趣的袍子，那花那草倒也算逼真，只是这似乎是该绣在姑娘裙摆上的，月湄不可遏止地抽了抽嘴角，娇笑道：“公子最近手头可是有些紧？连衣服都置不起了。”

　　“的确，公子离开鄞山的时候，湄儿可并未为我准备什么银两。”

　　“公子可随湄儿回庄去拿呀。”

　　怡然嘴角的笑容一顿，变成了一丝浅浅的苦笑，低声道：“影儿身子怎样了。”

　　“尚可罢，伤得不算重，又有公子的灵药疗伤，已然好了大半。”

　　“你此次便是被她打发来的罢？”

　　月湄叹气：“公子果然神机妙算，这小妮子躺在床上都不忘记这些个劳什子的烦心事，她让我告诉公子，红鸾节将近，公子再不回去，西海小公主一来，非淹了鄞山不成。”

　　怡然笑：“我以为影儿是担心我，原是怕鄞山大大小小为我遭罪，宁可折了我，也不肯损了鄞山的花花草草，委实叫我伤心。”

　　月湄美目之中闪过一丝光芒，抬头望着怡然道：“公子看人看事一向通透，影儿的心思，公子难道不明白？”

　　怡然收起嘴角的笑容，低不可闻地叹气：“她明明知晓~”

　　月湄笑：“众人都知晓，影儿知晓，敖雪妍知晓，那人也知晓，还不是一般飞蛾扑火？”月湄咬了咬嘴唇，我也知晓，也同样义无反顾。

　　沉默良久，怡然才淡淡道：“你回去罢，我明日回去。”

　　“公子。”

　　“恩？”

　　“我刚才早就到了，你却不在。”

　　怡然柔柔地笑笑：“所以~”

　　“我看到了。”

　　“然后呢？”

　　月湄双手握拳，手心里全是汗，半晌才鼓起勇气道：“公子也许是喜欢那丫头，但公子不可误了修行，再说了，便是不论修行，人和，也是殊途。”

　　“湄儿如今是在揣测我的心思么？”

　　“湄儿不敢。”

　　“湄儿，你可知妄言妄语的后果？”

　　月湄心里一惊，立刻跪了下来，恭声道：“湄儿知错，请公子责罚。”

　　怡然低低叹气：“你不必惊慌，你不明就里，会误会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你要明白，也许你的一句话，会害了你自己，害了岱妾，害了我，甚至害了鄞山和天下苍生。”

　　月湄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湄儿知错，绝不会再犯。”

　　“恩，起来罢。”

　　“谢公子。”

　　“她不过还是个孩子，何来男女之情。”

　　月湄垂目：“湄儿明白，湄儿告退。”

　　怡然点点头，不再去看娇艳如花的女子，转身进屋。

　　月湄的眼角有点涩，深深看了一眼那颀长的身影，挥袖离开。

　　第二日清晨，岱妾走进大厅的时候，傅九叶和怡然已经坐在了那里，一个做丫头的，反而起的最晚，这实在不合规矩，岱妾低头吐了吐舌头，小跑两步在怡然身后站定，招来原本站在怡然身边服侍的丫头白眼一记。

　　傅九叶笑笑：“岱妾快坐。”

　　岱妾望了眼正在对付一个白菜水晶胶的怡然，没说话也没动。

　　怡然举筷子将白菜水晶胶丢进嘴里，低柔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你这丫头，叫你坐，你便坐，弄得好像公子我欺负你似的。”

　　于是，岱妾坐下，和两大美男共进早餐。

　　“岱妾，明日便是红鸾节了，这些时日来无双城一直十分萧条，不过明日城里还是会有庙会，毕竟红鸾节对年轻男女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傅九叶微笑看着岱妾，，“虽不比往年，但依旧十分热闹，想不想去看看？”

　　没什么见识的小村姑对新奇的事情自然是感兴趣地，更何况是庙会这般时新的词儿，岱妾几口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笑道：“好呀，我还没瞧过庙会呢。”

　　傅九叶笑着眯起眼看了看对面的怡然。

　　“岱妾。”怡然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开口。

　　“恩？”岱妾兴高采烈地回头，在看到怡然精致的面庞后又突然想起昨晚的事，小脸不禁一热，有些羞涩地低了头。

　　“我明日有事，今天要赶回去。”

　　岱妾楞，抬眼看怡然。

　　“我刚刚已经和傅城主谈及此事，岱妾如果想看庙会，可以留在无双城，相信傅城主会好生照顾你。”

　　“那你呢？”

　　怡然温柔地笑笑：“我自是要回去的。”

　　所以说，现下的情形，怡然是不要她了，昨日还说要助她修成正果，今日便要将她丢在无双城，自己回鄞山去了？这个人，果真是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啊。

　　见岱妾低头默然不语，傅九叶看了坐在那里云淡风轻的怡然一眼，道：“怡然有事，才先赶回去，岱妾留在无双城，几时想回去了，我亦可送你回去。”

　　岱妾默默地坐在那里，半晌站起来道：“有人或无人，办不办庙会，街都是同一条，并无什么不同，我已经瞧过城里的大街了，和公子一道回去也是一样，我去整理包袱。”说罢，再不看厅里的二人，迈开小腿奔了出去。

　　大厅里一片静默，怡然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嘴角的弧度不自觉拉大，有时候，欲擒故纵要用得恰到好处才好。

　　离开的时候，岱妾还当真背了个小包袱，怡然哟些奇怪地问：“我们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怎的现在多了个包袱？”

　　岱妾嘟了嘟嘴，扭头道：“反正是我自己的东西。”

　　傅九叶没有让别人来送，估计是知道怡然并非凡人，怕腾云驾雾的吓坏了别人，他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岱妾道：“岱妾下次可要再来无双城，我定然好生招待。”便也走了。

　　怡然伸手拎着岱妾的背，两人便轻飘飘地飞了，并保持该姿势一路回了鄞山，岱妾对于自己做了一路小鸡的事实，无语地直翻白眼，却无力反抗。

　　这个鄞山山主倒还是做得煞有其事，当怡然抓着岱妾从天上晃悠悠下来的时候，月影月湄各带一队小妖，站在宅子门口，恭恭敬敬道：“恭迎山主回山。”

　　怡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这是哪门子的玩意儿？”

　　月湄娇笑：“自是为了迎明日的贵客预备的，拿公子试试手。”

　　“你们两个，真是。”怡然无奈地摇摇头。

　　岱妾这下明白了，怡然为何会赶着回来，原来是传说中的贵客终于要来，再看这宅子里，上上下下已经被人整理了一遍，显得既精致又典雅。怡然出门大半月，有许多事要与月影月湄商量，便一同去议事了。岱妾便孤零零地提着自己的小包袱，回了慧蝉院。

　　倒是在慧蝉院门口撞见了红雪，她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看见岱妾回来跳起来道：“笨丫头，回来啦。”

　　“恩，红雪姐姐。”岱妾作乖巧状。

　　“笨丫头倒是会说话，怎么样，明天红鸾节，我们一起罢。”

　　“一起什么啊？”岱妾不明所以。

　　“嘿嘿，红鸾节鄞山大狂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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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卡文严重地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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