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舞剑器动四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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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我们欢谈许久，玉堂不知从哪里带来了一桌酒菜，我们痛痛快快共饮一宵，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舒服。不日就要宴赴琼林，玉堂特意派了白福来告诉我那日他会入宫当值，我托白福将那日我在空阶前折下的玉兰花所做成的签子送给他。想想也好笑，居然送朵干花给玉堂。只是那般清丽洒脱的气质时时挂念在我心，难以忘怀……
琼林夜宴，中举的才俊一个个着意梳洗，赴宴皇城。天子宫苑处处金钉朱户，画栋雕甍，巍峨壮丽，光耀溢目，持械的兵士护卫御驾森严，气势惊人，尽显皇家威仪。我等殿试时是在崇政殿，但此次宴会并没有同以往一般安排在集英殿，而是选在了靠近东殿边的凝和殿，这里背靠杏岗，处处茅亭修竹，还有玉英、玉涧两座楼阁，三季有花、四季常青、季相丰富，景色别致。新科进士们整整齐齐地站在殿外，排班等待见驾赴宴，众人都是第一次到皇宫偏苑，难免紧张。大殿里摆设齐整，无数宫女太监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四下可闻悉悉索索的步行声。
我的目光一直搜寻着，想寻到那潇洒闲适的熟悉身影。
“皇上驾到。”一声唱礼，所有人跪拜在地，恭迎圣驾。待抬起头时，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美目正注视着我……玉堂……他站在銮驾旁，端正肃穆，雍容大度，一派华贵之气！我微笑着向他致意，他也心照不宣的回应着我。
随着喜公公一声“开宴！”所有人轻轻落座，席间响起丝竹歌声，一飨尽欢时。官家高坐宝座之上，含笑望着新科举子们频频举杯。
突然官家开口，“今年的琼林宴定在凝和殿，卿等可知为何？”台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自然是没个答案。
官家笑道，“今次要改改规矩，探花郎自然是要的，但朕已藏了一件宝贝在这东宫的群殿中，能寻到者倍加恩例。”众人都激动起来，官家行赏果然出手不凡。
众人推举，我和另外一名新科进士金陵王显仪成为探花郎。我二人披上月白百蝶团花图案的披风就往御花园而去。今夜这身衣服就像是一块通行的腰牌，不但御花园，整个皇城宫苑也任由我二人来去。
悬赏固然吸引人，但是我更愿意将这个荣耀的时刻同玉堂共享。王显仪却不满足于采得花魁，嘴里一直念着那“倍加恩赏”，拉着我在皇城里兜来转去。眼见月娘西移，宝没寻到花也没采到，他才终于怏怏的同我往御花园走去。那里正有几名同科进士指指点点，似是品评哪株花为上品。
“诸位同年，请了。”王显仪此刻神采奕奕的稳步上前，同大家打招呼。见过礼后，一位略微年长者问我们，“二位年兄可曾寻到圣上所藏的宝物？”
王显仪大声悲叹，“谈何容易啊！这偌大的皇城可到哪里去寻啊！”
另一人笑道，“你们若是再不回来，我们就要采了花魁回去复命了。”
“别别别，”王显仪急急的摆手，“请各位手下留情。我还好说，我们的新科状元要是挨了责罚，传杨出去岂不损了面子？”
这个人啊……明明自己怕受责罚，却拿我说事，虽然相处时间很短，其为人我已略知一二。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突然感觉一阵风拂过衣袖，回头望去发现玉堂正站在不远处的假山下，见我看到了他便隐进了假山的阴影中。我知他不愿意被人看到。寻了个理由离开他们，往玉堂处行来。
“五弟怎么来了？”一转过假山我便紧紧抓住他。
他拉住我的手往后苑走，“自然是来助哥哥一臂之力。”
“你不用伴驾吗？”若没有准许，他如何脱身？可玉堂又是个惯会出人意料的主儿，我生怕他在这个日子里再犯下什么无心之过，徒增烦恼。
“哥哥有所不知啊，圣上派我来，原是为了让我做那先于探花郎‘截花’的人啊，哈哈哈哈哈。”
我无奈的摇头，“派你来截花，还是派你来助阵啊。”
他噗嗤一乐，“他若知道了你我是结拜兄弟，我还如何出来助哥哥一臂之力呢。管他是派我来做什么，反正我帮哥哥尽快找到所藏的宝物便是。”
“你们俩在这里干吗？”突然一人的声音插进来，是王显仪。玉堂的眉头立刻拧在一处，我知道他最讨厌此等行径，况且此人态度浮华，处处掐尖又事事不爽，玉堂很是看不上眼。
“没什么，我向白护卫请教这宫苑中什么花可担花魁呢。”我随口扯了个谎打遮掩。
“有这等好事，年兄竟不想着我？真是薄情！”王显仪假意责怪着，上前来，向玉堂深深一辑，“如此就请白护卫成全则个吧。”
我看他举止轻浮，意有讨好还状做调侃，非常好笑。玉堂却极是不耐，“切莫问我，问我只怕事情要糟了呢！”
王显仪看看玉堂看看我，很是不解，“白护卫此是何意啊？”
“我是陛下钦点的‘护花使’，专要在‘探花郎’之前劫走花魁的。”
此时那几位同科进士也转来后苑，玉堂一看心下更烦，王显仪却同那几人絮絮叨叨起来，作势还要拉着我离开。玉堂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面色不善道，“鹤庄栅外的樱花正盛，各位不去寻，却在这里絮絮叨叨，要等天明吗？”
众人皆道妙，要去观瞻。王显仪却看向玉堂，似乎很是犹豫。我知他怕是玉堂先行一步抢了风头，回头还要受责罚。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快去，“各位年兄先行一步，我与白护卫还有些事情要请教。”
王显仪以为我是要拖住玉堂，接口道，“哎呀，好好好~这样我等也可免于受罚了呢。”几位同年也齐齐称好，恨不能立时去鹤庄栅折了花。
玉堂深以为鄙，冷哼一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让在场的几人都能听个清楚。大家尴尬起来，王显仪讪讪的说，“颜年兄既然还没找到宝物，就快快去寻吧，我等先行回去复命了。”言罢，几个人匆匆行礼，一起往宴春阁方向去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深深叹口气，“五弟此番要受责罚了。”
“哈哈哈哈，什么责罚？还能上夹棍下烙铁不成？无非是些个文人的玩意，真要是官家责罚，我自有对策。哥哥放心！今日这寻宝才是重头戏，也是哥哥博个头彩的好机会。弟弟自当助一臂之力。”
“五弟……”
“哥哥不必再言，我们快去吧。”
“好！”我不再多言，只想快快找到东西，和玉堂回去大殿。
转过云归亭，到了翠保阁，我才知道，原来那藏宝的地方居然还有人看守。一个不起眼的老嬷嬷摇着扇子，笑意盎然的对我俩说，“探花郎就是厉害，这么快就找到老身这里来了。现在就请探花郎亲自取走那宝物吧。”
“东西我已找到，但是还要哥哥自己去取。”我明白玉堂的心意，这头柱香必须我自己点，不然玉堂的好心也就白费了。
望着藏宝的暗格，我有些为难，那里太高了，又没有什么踩脚的地方。若是有玉堂那般高来高去的本领倒是不难，落到我这书生的头上就难上加难了。旁边那老嬷嬷还在絮絮叨叨，“年年都有青年才俊啊，想不到今年这么俊啊，探花郎快些拿了宝去，老身还要复命呢。”
我正犹豫间，就见玉堂一撩衣袍，单膝跪地，仰起头对我说，“哥哥尽管踩着我的肩膀上，站稳些，别摔了。”
我急忙伸手去才搀扶他，他一把握住我的手，“习武之人这算什么？哥哥快快拿了宝物，咱们回去复命吧。”他眼神坚毅，不容拒绝。我只觉心中一片难以言喻的暖意，不再推辞，踩上他的肩膀，攀住暗格，将宝物拿出。
黄陵段包裹的一个楠木小方匣，玉堂笑道，“哥哥说，这是不是个印匣啊。”
“瞎说，印匣何等重要，怎会轻易拿来做戏耍之物。”
他看着小木匣微笑不言，我挽起他的手，同他一起折返凝和殿。
回到大殿时，众人已经坐定，就差我们俩了。诸位进士正在联对作诗，丝竹乐舞细细鸣响，官家坐在大殿之上，两边宫娥婷婷，卫士威武，端庄严正，气派堂皇，自是一派皇家威严！
“呵呵，两位卿家回来了？回来的这么晚，若是没有所获，必然重重责罚！”官家一脸笑意的望着我们俩。
我和玉堂行过大礼，起身回话。
“回陛下，微臣已经寻得了。”旁边的小公公立刻走过来，将我手上的黄缎锦匣接了过去，奉上给官家。官家看来有点意外，却颇为高兴。
“哈哈，好好好。取今春进贡的御酿，赐予新科状元颜查散。”
旁边的喜公公忙端上御酒，白玉杯盏金御酿，我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盏时，视线划过玉堂，他盈盈微笑，满殿的摇曳的烛光落在他的眼底，光彩流溢，露出喜悦神彩。我心下一窒，有什么满满的荡漾开来。玉堂，是真的希望我好。
我正轻梳心事，突然官家开口。“此情此景，众卿家谁能赋诗一首啊。”圣上明着说这话，眼神却是瞟着我。刚刚进来之时，大家即在对联作赋，那这次自然是要由我来做。未及开口，一人突然出声。
“陛下，臣得了。”
是王显仪。
官家饶有兴趣的瞥了一眼，漫漫的一抬手道，“王爱卿说吧。”
“东风御苑物华新，吉日游观命近臣。金瓮特颁千日酿，玉盘兼赐八珍淳。谁饮翰林深涧水，待看群贤添正声。朝天大道当龙驹，柱石擎天国太平。”
四下一片叫好声、附和声，一时间称颂躬逢盛朝喜托明君的赞美之辞溢满圣殿。官家但笑不语，微微颔首。王显仪意气风发，很是自得。我倒没多想什么，自古山川丽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时不应时应制，更待何时。可是玉堂是不耐烦这些的。果不其然，就听到他低声咕哝，“拍个马屁还要抬抬自己，算盘打的真是精到啊。”
忽然官家开口，却是对着玉堂，“白护卫啊，你可截得花魁？”
玉堂微微垂首朗声道，“臣未得。”金音玉振，朗朗动听，一丝遗憾的意思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官家大笑起来，似是得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那你如何同朕的新科状元一起回来啊？”
“是臣忽于职守，适才同状元郎请教起辞赋，受益匪浅，不觉错过了寻花之时。请圣上责罚！”言罢，玉堂深深低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哈哈哈，连一向恃才傲物的白护卫都如此说，今年的新科状元还真是难得之才了。”
“臣惶恐。”
管家笑意更深。从桌上拿起一支娇艳盛放的樱花，一位公公恭恭敬敬的接过，递于玉堂。玉堂微微抬头，鬓边几缕发丝飞扬，满室光辉的映照下莹莹溢彩。
我已明白圣意，笑着对玉堂说，“琼林宴向来有此风习，于进士及第者之中取年少华美者，为探花郎，寻取园中之奇巧花木，献于宴上。一献于圣上，一奉于状元，最后赠场中任意一人，令得花人饮酒行令。”
“哈哈。虽然今夜才俊济济，但若说年少华美者，这席宴间恐怕没有人能胜过朕的白护卫吧。”言罢，官家哈哈大笑起来，“来，白护卫既然没能抢先摘得御花理应责罚，而今这花又落到你手里，你是跑不掉的了。”
“圣上说笑了。”
“那么白护卫要如何行这个令啊？”
“今日天朝才俊济济一堂，白玉堂不过江湖草莽出身，怎敢班门弄斧，不如让微臣以花为剑献舞一曲，以助酒兴。”这理由说的冠冕堂皇，可我心中明白，若是让玉堂同那王显仪一样做些应制的诗体，还不如要了他的命！歌功颂德趋炎媚骨岂是白玉堂之所为！
“好！”官家点头，看来甚为满意，四下一片附和的叫好声。
玉堂微微一拜，撩衣起身，下到殿前观花台，敛装行礼，站定身姿。夜风徐徐，拂起他的衣，挽起他的发，一切庸庸繁碌是非嘈杂统统退去，只有那一身惊采绝艳的桀骜风华漫漫绽放！
“叮。”一声筝起，玉堂执花当胸，一个慢慢的启势。花枝缓缓抬起，其式未然其意已至，突然玉堂手挽一个剑花，纵而翻身，凌空飞下，光华四射，花意绽然，如万千星辰当头铺洒！
我知道玉堂是惯用刀的，没有想到他以花为剑，用起剑势也是如此曼妙。看着玉堂与展昭斗过几次，说是兄弟间的切磋，却也是高手过招，意境高远！我虽是外行，时间久了也看的出一点门道。剑走灵动重在其意，刀行雄霸重在其势！玉堂以刀势运剑气，用的又是娇弱的花枝，当真是刚柔并济动静结合了！约过了十几式，我看出他用的乃是展昭的招式，他们过招时我曾看到过。玉堂身形展动，一式“彩蝶穿花”，轻灵意动，花贴身走，身随花行，果然神形兼备！
忽然“咚”的一声鼓响，却是官家拿了个牋子轻敲花鼓。鼓点如雨敲落，点点滴滴，节奏明快。玉堂若游龙行云，天风海雨，越行越坚。鼓声越来越快，节节攀升，玉堂的身形也越转越疾，电闪虹飞，花影闪烁不定，八面缭绕，疾如旋风将其包裹其中。
众人屏息凝神，正看得眼花缭乱。忽然群响毕绝，玉堂倏地定住身形，却是气息不乱，一枝鲜花莹莹艳艳在他手中完好无损。刚刚的疾风暴雨如同梦幻一般，刹那间掠过所有阑珊灯火，又消失于空茫……众人气息稍舒，这才回过神来，无不喝彩。
“哈哈哈哈，白护卫还是如此灵动洒脱，不让‘御猫’。”
此言一出，玉堂脸上微红，“圣上说笑了，微臣已经……”
“哈哈，”官家摆摆手，“白护卫武艺高超，来人，赐其春酿御酒。”
玉堂饮了金酒，依然站定在官家身旁，行其护卫之职。我随众人一起举杯，杯盏滑过唇间，我向玉堂微微颔首，而他也眼含笑意轻轻还礼。殿上人多眼杂，我们心照不宣。
官家望向我调侃道，“白护卫一向才情甚高，却折服于朕的状元郎。今见白护卫的武艺，新科状元可有什么要说？”
我望向玉堂，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玉带黄袍坐正衙，再领花宴侈思华。疑是飞仙朝帝阙，留得天香袖上存。”玉堂一双明目清亮，笑意盈盈。
“好，不愧是新科状元，果有过人之才。”官家点点头，旁边一位小公公捧着先前我们取到的那个黄缎锦盒来到近前，殿内微微喧哗。
“今日筵宴之前，朕就说过，谁寻得宝物可以倍加恩例，朕现在就来揭晓这个恩例。”
瞬间一片寂静，众人再次屏息，静静等待。我稍稍意外，按照一般恩例无非布帛锦缎金银马匹，我原以为无非是多领点此等钱帛，不想官家却另有安排。
“颜查散，真将这个锦盒赐予你如何？”官家接过
“新科状元颜查散接旨。”我赶忙出列，跪地接旨。
“擢升新科状元颜查散为齐州知州，吉日赴任。”
“谢主隆恩！”
“颜查散不要辜负朕的厚望。”
“臣定将殚精竭虑，为圣上分忧！”
殿内喧哗又起，声音不大，嗡嗡的指指点点。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坐回位上，仍觉恍恍惚惚不敢相信。真的让玉堂言中，果然是一枚……官印。莫不是他早就知道？我抬头看去，玉堂却不看我，只是将一张侧脸于我，笑意盈盈，如梦似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舞剑器动四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