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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一节 銮舆迴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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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耸入云的龙腾台上,男人负手而立。台下万千臣民抬头仰视,破晓而出的旭日仿佛紧贴在男人身后,万千金光拂洒,丝缕穿透,照耀得那身赤金龙袍益发炫目,颀长身影笼在光晕中,变得朦胧,仿若天神下凡之姿。那景象,直慑人心魄。
在他身后几步开外,众臣俯首排开,静静地立着。
冷眼睥睨脚下琼楼玉宇、千阙重阁,那样的缕金错彩、雕梁画栋,檐角交错,犹如天上宫阙,还有那极目所至、尽收眼底的绿水青山,这一切,全都是属于他的!
属于他的东西,他绝对不会任人由他手中夺去!
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徐缓地吐出,羿君常望了望远处天色,然后跨前一步,将身子微微前倾,两手搭于石栏,凭栏俯视。
此时此刻,正对着龙腾台的升龙门大开,百余铁骑迎风挺立,排成长队,从龙腾台正下方一直延伸至升龙门外数里。
队伍前方是训练有素的铁骑兵,银灰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相隔一段距离,两辆金红相交的皇辇位于中央,前一辆金色车顶雕龙刻凤,车辇中的人是谁不言而喻了。后一辆则是刻着牡丹图纹,里面除了梅妃,同行的还有德妃。皇辇之后是五辆大红的车辇,是专为侍从女官以及随行的御医而准备。再来还有五车装载粮食物品。紧跟其后的同样是全副武装的银盔护卫,整装待发。另外,七辆车辇两侧也分别安置了数名骠悍骁勇的侍卫护驾在侧。
以出行来说,这样的队伍,已算得壮观了。
身为领队的将军大人做完最后一次检视,骑着一匹毛色乌黑发亮的骏马,慢慢踱至队伍末端,亦即龙腾台正下方,仰头望去,等待出发的指令。
“皇上,时辰到了。”龙腾台上,公公细声细气地上前提醒。
往下看去,他的目光与原子御对上,虽然距离甚远,可以说根本看不清彼此的脸,更遑论表情,然而许多事并不需要再多作言语或是提示,彼此早已能心领神会。
羿君常朝他点了点头,旋即开口:“起程!”
一旁的公公领命退后,将之往下传达:“起程——”
一个接一个,从龙腾台上传至台底的原子御耳中。
调转马头,他一手拽着缰绳,一手向天际一笔,朝着前方的队伍高声喊道:“出发!”浑厚的嗓音极具穿透力,直达最前方,队伍开始有了动静。
随即他扯动缰绳,迅速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带领队伍有序地前行。
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进,出了升龙门,过了御道,渐渐远离皇宫。
龙腾台上,魏全走到羿君常身后,阴恻恻开口:“皇上,臣等不明白,何以现在就起程?”
羿君常头也没回,眼睛始终注视着远处的大队,面无表情地说:“今年雨季来得早,唯恐大队遭遇泥石流。”
说者无意,听者无心,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一个借口。因此谁也没想到,羿君常此时的话会一语成鉴。一场大雨,成为引发千岁日后遭遇的引线。
当然,这是后话了。
*** *** ***
这里略作地理解说
整个赤仪划分六个州——天尧,地向,顺南,刃,曲铭,风虎。
赤仪首都——须黄,千岁等人现在位置,处于天尧。
赤仪西南为巍木,东南为白石。从赤仪到巍木,有两条路:
其一,直接南下入百姓,途经三州——天尧、顺南和曲铭。包括须黄在内,共十六城。进入巍木后很快便能到其首都上郡。
其二,先向东南行,近白石边境,再向西行入巍木。途经天尧和刃。只经过天尧州内两座城——青川城和东宛城,而进入刃之后多为山路。先抵达巍木边境,须再行几日才到上郡。
虽然山路行之不易,但为避免惊扰百姓,大队还是选择走第二条路。
*** *** ***
平稳前行的皇辇里,金丝银线缎面的软垫上,千岁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般一动也不动。
“岁儿,这样是没用的。”哭笑不得地看着千岁自欺欺人的举动。
没反应。
“岁儿……”
千岁眉梢抖了抖,面部轻微地抽搐。
“岁儿……”
刷地睁大眼,直视眼前二人,端坐的身子忽然一垮,满脸挫折,掐着嗓子用气声吼:“你们是想吓死我吗?”当她众目睽睽下登上皇辇,拉开车门看到里头竟多了两尊大佛,其中一尊还是见不得人的那种,她那叫一个心惊的啊!
公孙女汝无辜地笑笑,“有吗?”
瞪他一眼,“怎么上来的?就没人发现?”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了下。
“一开始就在了,赶车的自己人。”
“左右还有护卫在。”他们这么说话肯定会有人发现的。
“自己人。”这支百人铁骑,可是将军麾下数一数二的精锐。
“总会混有杂鱼。”百密终有一疏。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得满不在乎。
千岁翻翻白眼,想到许多麻烦问题,“那接下来呢?”吃喝拉撒睡,祥云也就算了,人小吃的少,两个人挤挤也就凑合睡了,只是解手会麻烦些。可公孙女汝这一个大男人的要怎麽解决?
“到了东宛城就下车。”跟着皇辇是为了掩人耳目以混出城。
“……理由?”原子御是说过,祥云不会被囚很久,但她没料到是要把她送出宫。要比安全,诛塔里虽然不好过,但至少守卫重重。
公孙女汝忽然收起嬉笑的表情,漂亮的眸子里有着少有的沉痛,“你也知道皇上派人去左府了吧?”
千岁点点头,“那是为了保护左家其他人。”
“其实,皇上派的人到时,左府里已经没有活口了。”灭门。
震惊!“这么大的事,宫里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封锁。那些派去的士兵仍然守在左府外,明为监禁,实则严加封锁。不能引起民众恐慌。”其实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这么做不过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所以,左家只剩下……”千岁说不下去,看向软软靠在一角始终未置一词的祥云,苍白憔悴的小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红肿的双眼显得空洞。
“没错。”左大人是目前唯一能帮他们指正魏全叛国通敌的证人,巍木之行,目的就是让左大人指认那几个和魏全接触过的巍木人。而对左大人来说,如今最大的弱点就是这个仅剩的女儿了,因此必须将她送出宫,送出赤仪,送出某人的势力范围,决计不能让对方抓住作为人质。
“祥云……什么时候知道的?”那天在诛塔,她应该还不知道。
“在你去诛塔之后。”是去而复返的子御告诉她的。
“左大人现在在哪里?”原将军说过他没死。
“在——”正要说出口,感觉到衣服下摆有股力在扯动,低头看去,祥云的手颤抖着揪住一角,阻止他未尽的话。
“云姑娘……”这个称呼是她要求的。
“祥云……”
“什么?”柔弱细微的声音里毫无生气,祥云咧开嘴,扯出一抹比哭还糟的笑,眼睛却没有看向千岁。
千岁眼神一黯,“不用说了。”祥云的心情她能理解,她的不信任……她也能体谅。面前坐着的是导致左家惨遭灭门的元凶的女儿,饶是圣人也无法无动于衷,遑论要她说出唯一至亲的下落。往好的方面想,祥云没有一见着她便扑过来已经算好的了,换作是自己,大概早就拿着刀子朝对方扑过去了吧。她明白的,祥云的反应,她是明白的。
然,明白归明白,她仍然被伤到了。
公孙女汝抿了抿嘴,双眸牢牢地锁着她却没说什么,千岁回视他,笑笑。
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是什么?百条人命如此轻贱,转眼成百缕冤魂,而她,竟也是关系者。
闭上眼,身子靠向车壁,千岁不再说话。
车舆中充斥着窒人的沉重和哀伤,三人各据一面靠着,没有人说话,沉默地只听到车轮转动的轱辘声和马蹄乱中有序的踏地声。
很快,车外有了骚动,百姓的议论和惊叹断断续续地传入车中。“几时能出须黄?”千岁幽幽地开口问,没有睁开眼。
“……”
没有回应。
疑惑地睁开眼,公孙女汝那张美得过分的脸近在眼前,“两个时辰。”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将身子挪回去,靠回车壁。而祥云还是那样靠在另一边,双眼睁得老大,没有焦距地看着车顶,似乎一直没合眼。
不解他的举动,千岁挑了挑眉,也没打算多问,又敛下眼睑继续假寐。
僵硬的气氛在车内持续……
*** *** ***
午时,一行人出了须黄,上了官道后没多久,队伍停下,随行的宫女们开始准备午膳。
可惜这个时候车舆里头的三人根本没人有心情吃饭,因此当彩蝶在车外唤她用膳时,她以马车晃得没胃口为由打发过去。
皇后不用,其余人自然不敢多耽误,整支队伍只停留了约摸半个多时辰就草草解决了午膳问题,之后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日暮时,队伍快要抵达青川城。原子御派了两人快马前往城中清出一间客栈。
当他们抵达青川城外时,两人刚好回来,向原子御禀报几句后,他留下大半侍卫驻守城外,点拨了一小队人马随自己护送几车女眷入城。
“娘娘。”他驾着坐骑来到皇銮边,隔着车窗布帘道:“今夜就委屈娘娘前去城中的客栈一住。”
“……好。”迟了些许,千岁有气无力的声音才传出,听得原子御眉头纠结起来。
她很没精神?
车里有些谁他是清楚的,这样的声音不该出自她的口。是疲于车行还是……担心车里的人,他下意识地加快速度。
车子驶停在惊鸿客栈门口时,掌柜的还有店小二已站在外头战战兢兢候着,见着来人惶恐地赶忙跪地叩头。
千岁没等人来扶自行下了车辇,然后看到素梅和德妃以及一干宫女陆续下了车辇。侍卫们早已将客栈周围团团围住。
原子御让小二带他的人去马棚,朝着几辆车的车夫说:“带下去给马喂食。”说话时特别向驾驶千岁那辆车的车夫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点点头,故意留在最后走。
随后他大步跨入客栈内,仔细地打量了里头,才让众人进去,迅速安排好各人的房间。
“哎呀,这种地方能住人吗?啧啧,瞧瞧这桌子,油渍都没擦干净!”在场全部人里,恐怕只有德妃是唯一一个真正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了。
一个搞不清状况、不会看场合说话的女人。
原子御淡淡地瞥她一眼,“回娘娘,这里只有这样的住处。再过二日,就连客栈也没有了。”
“你——”颠簸了一天,本来就骄纵的德妃,脾气明显更差,找着机会就想发作。
但是,某人心情更坏,她的无理取闹无疑是在给某人火上浇油。千岁走到她身边,冷冷的吐出四个字:“胸大无脑。”
说完,径自上了二楼厢房,“我累了,晚上不用膳。”
“噗嗤——”素梅嗤笑一声,然后冲德妃妩媚一笑,也上了楼,“我的也免了。”
其她想笑又不敢笑的宫女们赶紧跟着自己的主子上楼,只留下羞愤得涨红脸的德妃和伺候她的可怜的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