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向谁去》灰原

7、第七章

　　当我们到了峨眉山脚下的时候，天早已黑了下来。周芷若拉着我连夜赶往下一个镇子，因为明教的人就在峨眉山下投宿。当我终于躺在客栈的床铺上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后半夜。身体像背了块巨石般沉重，倦极而眠。醒来的时候，脑袋发胀。心里明白，昨天在崖边吹了一天的风，着了风寒了。
　　“你醒了？”朝着说话的人望去，周芷若正坐在床边看着我。
　　“你已经起来了？”一定是自己睡过了时辰，周芷若过来叫我起床了。我连忙起床，却被周芷若伸手按下。
　　“你着了风寒，已经睡了一天了。你且躺着吧。我去叫大夫来给你看病。”周芷若伸手给我掖了掖被子，准备起身。
　　“不用了，周姐姐。”我忙拉住她，“我哪里那么娇气了。小小风寒就要卧床不起了。”
　　“平常确实不要紧。”周芷若扭头看着别处，“反正也没有什么急事，何必抱病赶路。你躺着罢。”
　　不一会儿，周芷若叫来一个大夫，把了脉，开了方子，自去了。周芷若拿着方子看。我看她一副郑重的样子，觉得好笑：“周姐姐，你也懂医术么？”
　　周芷若抬起头朝我笑笑：“不懂。不过是白看看。我给你倒碗水吧。”
　　喝了水，我把碗递给周芷若：“周姐姐，我想躺下睡一会儿。”
　　“好，那你睡吧。我去抓药。等我熬好了药，上来再叫你。”周芷若点点头，扶我躺下，闭上门出去了。
　　我面朝里躺着，闭目，任由眼泪流淌。
　　有一次我陪着张无忌去明教的分舵处理教中事务，不慎染了风寒。当时张无忌恰好不在身边，明教中人为我叫了大夫来看病。结果病情缠绵数日，一直不见好。后来张无忌回来，要了大夫的方子，才发现是大夫的诊断有误。周芷若刚才的神情就像当时张无忌拿着药方研究的神情。想及此，心里仿佛被硬生生撕裂开般疼痛。真是奇怪，即使是亲耳听见张无忌向周芷若求亲的当时也没有怎么难过，怎么现在反倒难过起来了呢？想起我故意向张无忌撒娇耍赖不肯吃药，张无忌温言细语哄我吃药的情景，再也忍不住，转身将头埋在枕头中，痛哭失声。哭完后，心里的难过仿佛减去一点，可是头更加痛了。全身软绵绵的没力气，干脆睡了过去。
　　醒来时，房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一天又过去了。转过头，冷不防吓了我一大跳，床边坐着一个人。是周芷若。

　　她已经买药回来了。
　　“你醒了？”周芷若的声音有点怪怪的，鼻音有点重。不会是被我传染了风寒吧。
　　“周姐姐，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是也得了风寒啊？”我稍微动了动身子。一天一夜没有下过地，骨头都疼。
　　“没事，”周芷若的声音真是一如既往的淡淡，“刚刚熬药的时候被柴火熏的。”
　　“周姐姐，真是麻烦你。”我握住她的手。她贵为峨眉派的掌门却要亲自熬药。忽然想起张无忌也为我熬过药。能让明教教主和峨眉掌门为我熬药，就算现在死了也算值了。我不由笑了起来。
　　“不妨事。你现在还是觉得很难受么？”周芷若一边说话一边起身走到桌子边点亮了蜡烛。
　　“还好，就是睡得太多了，头昏脑胀的。”看着周芷若的侧脸，心里感叹人是很漂亮，就是有点冷。可是，其实她也很温柔。
　　“我去把药端上来，你先喝药罢。”周芷若转头看着我。
　　“好姐姐，我都一天没吃饭了。我现在饿得很。咱们先吃饭吧。”我笑嘻嘻的看着她。
　　“哦，”周芷若好像心里有事的样子，“好，我去叫小二送饭上来。”
　　吃饭的时候，我一抬头，看到周芷若漫不经心的拿筷子拨着碗里的米饭，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周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赵敏，”周芷若抬头看着我说，“我今天出去买药的时候看见了玄冥二老。”玄冥二老？他们是来找张无忌的么？虽然心里狐疑，我也不想周芷若看出什么，只是往嘴里送了一口饭。
　　“我功力差玄冥二老太多，所以没有跟上去。”周芷若继续说，“我只看见玄冥二老跟着一个蒙古人投西去了。”西边？那不是峨眉山么？现在明教众人正在峨眉山下呢。他们果真是冲着张无忌去的么？我不由停下来。
　　“你要回去看看么？”周芷若看着我。
　　我要回去么？不。“张无忌身怀绝世武功，玄冥二老奈何不了他。况且明教中的高手都在他身边，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再说，”我笑笑，“张无忌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芷若却不答言，只是说：“快吃饭吧。我待会把药端上来，你喝了药躺下休息，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了，整个晚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必是那碗药起作用了。梳洗过后，我走到桌子前正要梳妆，发现桌子上摆着一盒胭脂。峨眉掌门这次和我结伴同行委屈不少。这还没上路呢，就又是熬药，又是买胭脂。周芷若肯定在心里说我摆郡主架子。拿起胭脂在嘴上抹开，嗯，比起平常用的粗糙许多。以后大概是再也没机会用皇后赏赐的胭脂了。
　　和周芷若出了客栈，投北而去。今天出来得很早，路上没几个行人。因为没有要事在身，所以我们走得并不快。“赵敏，你既然不放心，回去找他好了。”我扭头看着周芷若，她并不看我，面无表情。
　　我踌躇一会，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下了决心：“我回去悄悄看看，如果张无忌没事，我们就走。”
　　周芷若嗤笑一声：“你那么担心张无忌的周全，除非时时刻刻呆在他身边。”是了。我自然知道即使这次张无忌没事，以后也保不定出事。只是，已经知道玄冥二老去找他。。。。。。罢了，我心里暗暗发狠，现在张无忌和我有什么关系，既然他已经决定了不和我在一起，我又何必纠缠不清。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抓住周芷若的胳膊问她：“周姐姐，其实张无忌并没有找我，是不是？他既然觉得我回去找我父兄是好事，又怎么会派人找我呢？”
　　周芷若站住：“我是听下山买东西的峨眉弟子说的。她们看见丐帮的人在打听你。连丐帮的人都在找你，明教又岂会无动于衷。”
　　是么？我略一思索，也明白了：张无忌没有派人找我，可他的属下却怕我回去找他。所以他们瞒了张无忌来找我，想要阻止我和张无忌见面。哈，这些人为了张无忌的前程和声誉还真是不遗余力。我已经很努力的和这帮江湖人物交好，看来他们并不领我的情。是我自己在一厢情愿。
　　“走吧，周姐姐。”我挽上周芷若的胳膊。
　　“你不回去看张无忌么？”周芷若站着不肯动。
　　我笑笑：“不，从他上峨眉山向你提亲开始，这个人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周芷若的脸上忽然流露出怜惜的神情。她伸手握住我的胳膊：“心里忘不了张无忌，嘴上说得再狠有什么用？何必为了置气拗着自己的心意呢？”
　　和了解自己的人做朋友固然会消去孤单，可是却也让自己的一思一想无所遁形。我无奈的叹口气，向她解释：“是，我是忘不了他。可这也并不是说我的心意没有变。即使现在我回去了，又和他在一起了，我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喜欢他。”苦笑了一声，我继续说道：“况且，我已经明白，我们中间的很多东西是无法跨越的。我不能跟着他做汉人，他也不能放弃赶走蒙古人的大志。在我和他的明教兄弟之间，张无忌也不会选我。我不想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你们汉人有句话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想，这是对我和他都好的结果。”
　　周芷若终于不再说什么。我无视掉心脏又被撕裂的疼痛感，悠悠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