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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永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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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却没有等太久,在他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音。他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走过来,他仔细看,虽然天色黑暗,天狼却肯定这是白兰,他感到了白兰的气息渐渐浓郁,他仰头努力看,想看清白兰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否露出了吃惊或者高兴的神色。
他一骨碌爬起来,站好。
就听白兰问他:“你此时为何会在这里?”
天狼说:“我在等待,等待你,等待你念起我的虚幻,我的真实就可立即出现。”
“你怎知我会不会念起你的虚幻,即便我念起你的虚幻,却未必想要见到你的真实。”
“不论你念与不念,我只在这里等待,你若想见我的真实,便可立刻找到;你若不想见,请忘记我的真实在这里等待。”
“然后呢,我既已来到这里,我们的真实相对,你却又想做些什么”
“任何事,你若不开心,我扮鬼脸讲笑话;你若想交谈,我陪你聊天;你若愿倾诉,我静静聆听。”
“可我俱不需要,我只为达成既定的目标而存在,帮助我达成目标的我都会自己去做,阻碍我达成目标的我俱会亲手铲除,其余均不关心,纵然充满世间,亦不曾活在白兰的世界。”
“请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无须在意我的存在。即便我的等待于你是无物,我亦会在这里等待,等待你我每一次相遇的降临。在相遇的时刻,我会去做任何一件你想要我做的事情。如此,让我感到无限喜乐。”
“那请你一定记得,相遇的时刻,一切需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否则,我会亲手将你铲除。”
“相遇的时刻,我会一切按照你的要求去做,满怀欣喜。”
“此刻,就请你呆在这里,不要说话,不要做任何其他事情。”
“我会,呆在你的身边,只是,呆在你的身边。”
白兰在草地上坐下,看着夜色星空,此刻天狼也在这里,近在咫尺,她并不是一个人。
刚刚她在黑暗的房间里闭上眼睛,保持不变的姿势,期待入眠,然而过了很久都没有,身体有些麻木了,意识却非常清醒。尝试变幻了几次姿势,仍然无法入眠,于是她决定起来去别处走走,但此时此刻,除了黑暗的夜色,她要到哪里去,她想到了这里。
在光线充足,视物清晰的白天,她没有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珠玑巷的一草一木以及皇宫里的一草一木有何不同,映入眼中的是一样的枝干绿叶,伸展蔓延;但在这样的夜晚,万物着上统一的黑色,目不能辨,同样的树木却形象各异起来。皇宫和珠玑巷的草木在浓重的黑暗中彻底隐匿掉了,只在人的记忆中模糊存在,而这里的树木散发着某种不能被黑暗吞噬的气息。白兰想起有次曾在一条荒僻的山野小路上经过一间破庙,破庙里的弥勒佛像栩栩如生,两眼弯成月牙,嘴角上翘,带着普渡众生的笑容,虽然无人参拜。
白兰到这里以后,看到天狼,心里不能说不惊诧,好似执行任务时,大院里突然多出一个不在名单列表上的人,她想幸好他只是多余地出现在了她的世界,她只要阻止他出现就可以了,如果天狼在皇上的世界横冲直撞,她就不得不抹杀掉他真实的存在,那个无时无刻不在等待她的真实。
而在这样的夜里,天狼在她身边安静坐着,不声不响,却充溢了整个山谷,白兰开始疑惑,她在这样的夜晚,期待着遇见的,这山林散发的独特气息究竟是来自草木还是来自天狼呢?
天狼坐在白兰的身边,一动不动,心里是轻盈的安静,他在此刻停泊,脚踩大地,手触天空。人生是一段写好开始和结束的旅程,时光短暂,却又漫长,他渴望在平安喜乐中度过,所以他生活在空中,天空与他心底的深渊相接,供给他源源不断的力量,让他轻盈快乐。他抛弃一切让他感到滞重的行囊,拼命拍打着他的翅膀,想要离天空近一些再近一些,他不想失去他的平安喜乐。现在他没有振翅,心却在高空飞翔,与苍穹相接,获取无限力量。
两人就在黑暗中相依而坐,思绪万千,然而黑夜总会过去,太阳再次升起,日光下,万物清晰,有他们应该生长的轮廓形状,在黑暗中无限弥漫的虚幻此刻都缩回了它们真实的外壳,形状各异,彼此独立。有可以触摸的外表,却没有纠缠相依的理由。
天狼和白兰此刻看清了彼此的摸样,白兰是一贯的冷漠无情,天狼是一贯的跳脱不羁,他们的交集只有练剑而已。
当练剑也结束的时候,两人再次告别,天狼转过身等待白兰的气息渐渐消散,他想离别是新的开始,应该满怀喜悦的期待。白兰一步也没有回头的离开,她想她是为了提高技艺来到这里,现在这里的使命已经结束,应该从白兰的世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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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再次回到拥挤熙攘的城市,他将脑海中白兰的虚幻封存成美好的符号,想起来会面带微笑,但却不去看音容相貌。
他在朝大江胡同一步步走去,人群中有些人慌慌张张地跑动,好几次要撞到了他。
当他到胡同口的时候,看到小翠蹲在墙角哭泣。
他走上前去,轻拍小翠的肩膀:“小翠,怎么了?又有人唤你包子不成?”
小翠抬头看他,却哭得更盛了,满脸涕泪,不成样子。
“小翠,谁欺负你了?哥去教训他。”
小翠只是摇摇头,避开天狼的目光,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天狼看到那个乞丐从胡同里走出来,失魂落魄,眼神失去焦距,对他视而不见,一直喃喃自语:“死了,死了。”
天狼看向胡同里面,挤满了人,汇聚成厚重的难以停于天空的乌云,每个人都像双脚被栓上数十斤重的镣铐,挪不开脚步,偶尔几个跑动着的,却是不见了魂魄的躯壳。
此时,小翠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埋着头,低声抽泣着含糊说到:“哥....大娘她们....虎子他们.....都...死了.....”
胡同里的人群也发现了他的到来,他们互相小声提醒着,一起看向了他,好像看一尊摇摇欲坠的雕像,又好像在看巨大暴风雨前漆黑的天空,他们犹疑不定,不知是该去搀扶欲坠的雕像,还是躲避暴烈的风雨,然而事实上他们身体的重量已全部凝固成一点,沉沉地落于地面,难以作出任何动作,而灵魂的虚幻占据着整个身体,带着黑灰的颜色,每个人都必须面对一样的结局,平日可以视而不见,但当直接地呈于面前时,却又如此触手可及。
天狼扶起小翠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他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不会的,他们不会离去”
小翠哭泣着说:“真的,天狼哥,真的。”
天狼说:“不,他们不会离开,没有人会离开”
天狼站起来,走进胡同,沿着那条闭着眼睛也可以找到正确方向的巷道前进,两边的人群为他让开道路。
他面带微笑前进,他想:“世间没有所谓消失,一切都是永恒的存在,没有人会真正消亡。”
人群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难于反应。
天狼继续前进,看到泪流满面的大婶,他给予安慰的笑容,他的心此刻飞在空中,天空告诉他:“母亲他们正停留在空中注视着大家,她不想看到大家为她如此哀恸难耐。”
有惊慌失措的人奔跑中撞到他的身上,他将他扶起,他想:“前路并非未知,无论是什么样的风景,都可以染上自己的颜色。”
他微笑着跨过大院的门槛,他想:“我回来了,这里过去是家,现在是家,将来也会是家,是我想起来就会感到温馨的家。”
他转身关上院落的大门,他想:“请你们暂时离开,我要为家人祝贺新的开始。”
他走进每一个房间,家人都在安眠中离去,虽然有血迹,却没有痛苦挣扎的表情,他把安儿的手放进被褥,把他最心爱的积木放在枕边;他给青儿理好头发,她最爱臭美;他摸摸虎子的脸颊,他在睡梦中的笑容也是傻乎乎的;他走进父母的房间,把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他走进小姨姨夫的房间,让他们面孔相对。他布置好一切,又每一间房重新查看一遍,拉拉被褥,整理衣衫。然后他从柴棚取出所有干燥的木柴树枝在每个房间堆放,拿了一根树枝引起火把,把房间里的柴火逐个点燃。
他坐在院落里饮着家里仅有的一坛酒,每天小酌一杯,是父亲最大的爱好。
他高举着酒坛对天空说,干杯,向口中倒灌,酒水从坛子里哗啦流出,浇湿了他的脸颊。
火焰燃起,金黄的火苗越攒越高,树枝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有烟尘向天空飘散。
在火焰的包围中,天狼感到一阵暖意,他想起再小些的时候,曾今和弟妹一起,在同样温暖的阳光下绕在母亲和小姨的膝边,听她们轻柔的哼唱歌谣。
“门口有个雪娃娃,张着嘴巴不说话。
我拿苹果去喂它,叫它不要想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