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聂明）》战国西颜

5、四 大侠

　　聂大叔跟在张良身后走进来了。他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我知道，他在想事情。

　　我注意到，他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看着伏念，伏念也看着他，神情肃穆而冰冷，他们看起来像是本来就认识。

　　“伏念。”

　　“盖聂。”

　　他们果然是旧识。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差不多有些年了吧。”

　　一把是天下第二的名剑渊虹，一把是天下第三的名剑太阿，他们的主人如今终于相见了。我想。啊，不对，渊虹已经断了，被卫庄给弄断了。

　　“我今天来并不是叙旧的。”

　　“我知道，我们也无旧可叙。”

　　我从来没见过除了打架的时候跟别人这样针锋相对的聂大叔，他从来都带着一种沉默的温柔和冷漠的安静，不假辞色也不喜辩解，任凭别人对他攻讦侮辱。我喜欢这样的聂大叔，我愿意为他打抱不平。我也喜欢现在的聂大叔，我愿意为他喝彩。

　　我笑嘻嘻的望着这样的聂大叔，满心满意的崇拜。聂大叔，太帅了！

　　于是言归正传。

　　我有些饿了，肚子从刚才开始就咕咕个不停，我揉着肚子，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猛觉地点不对，慌忙停住了动作，用手掩住嘴巴，不好意思再看向坐着的众人。他们一定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认为我不争气，不适合做墨家的巨子了。

　　“天明？”

　　“嗯，大叔？”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事情商量好了我们再告诉你。”

　　我心中一暖，顿时笑了。

　　“不累，大叔，我能坚持住的！”然而话音刚落，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十分的响亮。我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哈，哈，你们一定听错了听错了，不是我的肚子在叫……”

　　大家笑了起来，僵硬的气氛顿时一松，我也抓着头发笑了。少羽一直正坐，这会儿也在一边笑歪了身子。

　　“子明，你小子实在是活宝，太可爱了！”

　　“叫你管！”

　　“天明宝贝，还是听你聂大叔的话，出去吃点东西吧，我看你在这干坐着也没意思，都打了半天的瞌睡啦！”

　　我看向聂大叔，他微带笑意的看着我，“去吧，天明。”

　　我点了点头，看向少羽，少羽笑嘻嘻的，装作不懂。我气恼。

　　张良忽然站起来，懒懒的伸了伸胳膊，笑着说道：“走吧，还是我带你去吧，免得你一个人出去惹得大家担心。小圣贤庄里可没吃的，饭点还没到，丁掌柜不会来的。”他看向大师公伏念，“师兄，接下来的计划就拜托你和诸位再看看了，有什么不足，回头我再修改一下。”

　　伏念点了点头，又冷冷的瞧了我一眼，我没再敢瞪回去。

　　我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试图将自己完全缩成众人看不见的一小团，悄无声息的溜出去，只可惜，直到我出门去，张良将门给拉上，我仍旧能够感觉到他们带着笑意的视线，这让我有些恼怒。尤其是最后少羽的眼神，那其中的嘲笑和戏谑让我几乎想要狠狠地揍他，郁闷的是，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子明，走吧。”张良拉着我的手臂，慢慢的朝庄外走去。

　　下午的太阳温温暖暖，照在人的身上，懒洋洋的。我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树木的海洋波浪翻滚，草木生机勃勃，鸟儿翻飞鸣唱，唧唧有声。在这些热闹的边界处，就是繁华的齐鲁街市。小圣贤庄凌驾于这些平凡的市井之上，超凡脱俗，俯视众生。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些美丽的东西，终不会长久，就像当初的墨家机关城一样。

　　“三师公，这里为什么叫做小圣贤庄？难道还有大圣贤庄？”我问。

　　“呵呵，当然没有大圣贤庄。我们儒家的创始者是为孔子，孔老先生功德无量，被人们尊称为圣人，这就是‘圣’；孔子当年有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这就是‘贤’；合起来就是圣贤了。我们儒家尊者有五，是为天、地、君、亲、师，天地为大，君王居其中，父母和老师是为恩者，小圣贤庄久居齐鲁，已经不复当年的鼎盛，所以才是‘小’了。”

　　“真复杂。”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你们都是读书人，为什么要练武呢？每次剑术课我都被他们欺负，我以为我的武功虽然打不过子羽，跟他们比起来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没想到连他们也打不过……”

　　“这就是你不努力了。你根骨奇佳，天资聪颖，只是跟你聂大叔学武时间并不长久，当然比不过我们这些儒家弟子从小练就的剑术了。我们认为学武不是为了逞凶斗狠，而是为了强健体魄和保护自己，所以六艺里面才会有‘射’和‘御’这两项户外身体活动。”

　　“哈哈。真是越听越有意思了，和聂大叔讲的有些不一样。聂大叔说，成为剑客就是为了保护弱者，守护天下苍生，力量越强，责任也就越大。而我必须要成为强者，成为保护别人的人。”

　　“和我们儒家是不一样。盖聂是鬼谷传人纵横天下的大家，是出世之人，看法自然比我们入世之人超脱。你聂大叔是世人敬仰的大侠，言出必行，教给你的就是他的信念，他希望你也成为像他那样的人。这样很好。”

　　“嗯！我自己也希望成为像聂大叔那样的强者，成为像荆轲那样的大侠！”

　　“哦，你也知道荆轲？”

　　“当然，当年的天下第一剑客谁不知道啊！”我得意的说道。其实我也只是在那次墨家禁地里看了壁画听少羽说了之后才知道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听不见后面的几个字。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

　　我晃了晃脑袋。当年荆轲刺秦王失败，然后被聂大叔……所杀……我站住了。

　　“怎么了，子明？”

　　“呃，没什么。”

　　我加快了脚步。荆轲是大侠，聂大叔也是大侠，他们都是我崇拜的人，可是，聂大叔为什么要杀了荆轲？大家都说嬴政是天下人的敌人，为什么聂大叔会在他的身边当那么久的第一剑客？聂大叔后来又为什么叛离秦国，还带着我？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愣住了，因为跟着聂大叔这么久了，我还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