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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宛城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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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寿评曰:贾诩,庶乎算无遗策,经达权变,其良、平之亚欤!
算无遗策,对谋士的最高评价,纵观整个三国志,似乎陈寿只对贾诩一人作过如此评价,况且,以他的所作所为,能与二荀并列作传,可以想见陈寿对他的重视。
若问世人:贾诩乃何许人也?十个里面估计有八个会回答——“谋士”。
贾诩的“谋”已经同曹操的“奸”、关羽的“义”、孔明的“智”一样,成了人们眼中三国时期最有特点的性格特征。
“谋”是一个动词,也是一个名词,但谋士贾诩赋予了“谋”更多的含义。对于贾诩自己来说,“谋”是一种保护,对于他的主人来说,“谋”是一件武器,对于他的敌人来说,“谋”则是一把利剑,而对于现代人来说,“谋”是一种境界……
谋有五层境界,层次越高,谋略也就越深,而能达到第五个层次的人,我们就称之为谋士。
第一层境界:“谋”己 ;
第二层境界:“谋”人;
第三层境界:“谋”兵 ;
第四层境界:“谋”国 ;
第五层境界:“谋”天下。
三国里能做到这五层境界的,只有贾诩一人,纵然是二荀、郭嘉、诸葛亮,终其一生,也不能做到第五层,可见,陈寿为其作传,当得实至名归。
现在,我就要会一会这个传说中谋士,我所做的并不单单是杀死他,而是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向神所定的轮回轨迹挑战。
他在曹操的主帅帐篷内留了很长时间,金乌西坠,天色渐晚,灯火点起,从后面看,他的背影瘦而长,黑色长长的斗篷,乌黑的头发上是白色的幅巾,黑与白,分明得如同他这个人,我悄无声声息远远从后面跟上,为了怕他起疑,我特意选了薄底靴子,足落无声,身上只有外衫,并无其他御寒之物,寒冷的风刮在脸上,我却感沉不到冷,心底有如火烧,眼睛只是紧紧盯着他,没有随从,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胆识,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不让曹操疑惑,看来他的确很会“谋”人。
马儿的鸾铃声在寂寂黑夜中极其清脆,铃铃铃,不绝于耳,他似并不着急,只是慢慢带着缰绳,让马儿自己向前走,走了半晌,忽然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拔下塞子,往嘴里倒着什么,我处在下风头,一股浓烈的酒香从风中传来,光闻味道已是辛辣之极,呛得我眼泪直流,勉强忍住不打喷嚏,喝完后,抹抹嘴,似乎说了句:“好酒!”倚着一棵树,休息片刻,直起身来继续走。
前几日下了场大雪,积雪差点没到腰,此时是片黑黝黝的树林,黑色的林子下是皑皑白雪,马蹄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响。今夜有月无星,当空一轮明月高挂,清冷柔和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如银,似玉,只是银无如此洁白,玉无如此冰冷,一人一骑的身影在月光的照射下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孤傲绝尘。
一阵大风吹过林梢,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如雨,有的已经结成冰晶,打在脸上很是疼痛,有一个几乎打进眼中,身子微微颤抖,我知道在这样寒冷的夜里,以我的单薄穿着几乎是自找死路,但是观察了整个路程,只有这个林子是我下手的最好地方,我现在只要找到一个适当的机会,若是出了林子,就是一马平川,我再无机会。
几乎是我已经焦急不耐之时,机会出现了,似乎是他喝的酒起了作用,身子微晃,大袖遮挡积雪,似乎被雪打中身子,机不可失,我轻抬手腕,对准他,轻轻按下机簧,那是我费尽心力设计的精巧武器,体积小,重量极沉,因此射程极远,发出无声,而且上面有我精心粹炼的毒药,那是我结合现代的药物知识和手边可以找到的药材所制,其本身已经脱离了郭嘉所教,所以我不担心它的毒性为贾诩所也解,此药见血封喉,只要划破皮肉,大罗金仙也救他不得,他死了,我就可以安心了。
毒箭从他的后面射进,噗的一声,扎进去,身子一晃,在我预料之中摔下马来,那马似受了惊,咴咴惊叫,绝尘而去,我静静的躲在树后,静静的听着那马蹄声远远离去,直到再也听不到,又过了很久,林中除了呜呜的风声,再无其他声息,我长出一口气,从树后转出,轻轻踮足慢慢接近地上之人,他的脸上沾了雪,看不清面目,人若是还有气,身上定然是温热的,雪沾脸上必然溶化,他脸上的雪并未溶化,整个人如僵了般,注视良久,我从腰上抽出匕首,直直扎向他的胸膛,不管他死没死,这一刺下去,管定送他下黄泉。
刃尖快插入心脏时,他的眼睛猛然睁开,我一惊,但是手中匕首并未放缓,却在刚要接触到他的衣服时,手腕剧痛,几乎拿不住匕首,他的手指冰冷,紧紧掐住我的腕脉,半边身子一阵酥麻,吃痛之下,另一只手飞快扬起,就在护腕中的毒箭将发未发之际,似乎身上被点了几下,顿时全身僵硬,再也难动分毫。
举袖拭面,袖落之时,眼前现出一张极为清俊的面孔,三十出头的年纪,乌黑的眉眼,神清骨秀,只是看着我时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这让他原本飘飘如仙的面容染上了魔魅。
他就是贾诩,我第一次产生怀疑,但是看他的气度,又不像是装的,但是,据我所知,他应该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却为何如此年轻,看起来似乎比叔叔大不了几岁。
我冷冷看着他,全身的血液似乎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再也难动弹分毫。
“这似乎是你第一次被人点穴。”眼前人悠闲的摸摸下巴,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有些事情习惯了就好。”
唿的站起身,掸掸衣服的雪,雪花纷落如雨,手指撮唇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声,不过倾刻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林外传来,须臾,那匹刚才以为被吓走的马神气的出现于面前,他轻轻拍了拍马头,爱怜道:“下次记住了不要跑那么远。”
身子一轻,一转,已是横趴在马身上,随即身侧一暖,他骑上马,拍拍我的背道:“跟在后面那么久了,想必无趣极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马儿跑的飞快,若是骑在上面,会有一种飞翔的快感,可是被横放在上面,胸腹不停的与马背作亲密接触,那滋味就难说得很了。
在我几乎被颠得快要吐出来时,总算停下来,一座不大的院落,精致小巧,一木一石均是精心所选,他把我从马上提下来,脚不停的来到院中的一间小屋,推开门,一股陈年腐朽之气扑面而来,我迷糊的看着漆黑的屋子,不知他要拿我怎样。
双手被一根绳子捆上半吊在梁上,双脚微微踮起才能保持平衡,他的点穴手法与叔叔近似,只是功力更为深厚,手臂上似有万千小蚂蚁在噬咬,麻痒难当,不论他如何待我,从始至终,我都未吭一声。
哧,屋内一亮,烛火闪烁不定,正如他面上神色,阴晴难辨。
注视良久,他突然开口道:“好心计。”
我看着他的眼睛,并不答话,他如此待我,必不会下手打杀,只是将我带来此间,不知意欲为何。
“从曹营到宛城只有那片林子可以设伏,追踪良久只待时机成熟,下手狠毒,就算是死人,也不放过,绝不容情,够狠,够辣,够心计,好!好!好!”
“想我贾诩相人无数,纵横半生,一直想找个良材美质之人传我本领,今见你,当真是千载难逢的好苗子,有我的调教,不过数载,当可名动天下,如何,我这样的师傅可是难见之极。”
“贾公言重了,想我不过一介小子,如何当得贾公之言,我是无此等福气的。”
贾诩并不生气,唇角笑意更深,眸子如珠,圆润分明。
“当然,奉孝之才不亚于老夫,你如何会看得上。”
“原来贾公早已知道了。”我不急不徐道。
“想来你已经知道我和奉孝的关系了,所以才不吃惊。”
“略知一二。”
“好,不愧是奉孝调教出来的人。”
一只手轻轻托起我的下巴,手指修长洁白,指甲浑圆粉润,如玉生润,端详我良久,他的眉毛忽然一动,虽是细微变化,已入眼底。
“原来是你……”
良久的沉默,眼中的玩味,我蹙眉不语,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你要杀我,可是奉孝的主意?”
“这事与旁人无关,是我自己所为。”
“不错,他已伤重昏迷,况且他纵是神智清醒,也断不会作此不智之事。”
“你知道了?”我忍不住反问道,心中忽的一惊,“难道叔叔的伤是你……”
“聪明,我喜欢聪明的人。你可是叫郭翾?”
我扭过头不去理他,心底却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
“嗯,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你认识我?”
“当然,从你出生之日起我就认识你了,说起来,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天下间有此面相的,我只相过一人而已。”
我的心咣当一声被一记重锤重重击落,是他,那日的所谓相士就是他所扮。
“当日,我恰好从那里经过,一道红光闪现屋宇,我在好奇之下打听才知是太守家有孕妇生产,看到你的面相,我就知道你非池中物,男装只是将你的光芒遮掩,否则若是女儿家,到得及笄只有嫁人一途,又哪来的母仪天下。”
“所以我现今的一切都是拜您所赐?叔叔至今还昏迷在床也是您的所作所为?”我冷然道。
“不可以这么说,这只能说是你的命,他的命,我只是旁观者。”
“用你所谓的‘命运’之说来杀人,这太可笑了。”
“从小我学什么都是一学即会,渐渐的我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即便是杀人也不能给我带来丝毫快感,但是后来我又找到了生命的快乐。”
“你是恶魔!”
“郭翾,你信命么?”
“命?”
“不错,自我学成之时,我一直在研究‘命’,为何有人贫穷有人富贵,为何有人生来高高在上有人命如草芥,为何人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想改命?”
“不,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何妄想改变,但是上天给我智慧让我可以思考这些,我不得不去想,既然我会知道一些人的命运,为何不能顺应天命,顺应人心,作出些许推动。好似郭汜李催之流也能成为将军,哈哈哈哈!”
“你是人,不是神!”
“但是凡人可以行使神的权力,这不是天大的诱惑么!”他几乎是兴奋得溢于言表。
“你想怎么处置我,悉听尊便。”我已经不想再和他说下去了,这个人,让我从骨子里害怕。
“处置,说得太重了,我只是想让你在这里几日,就几日,过后,自然会有人放你出去。”
“你就不怕别人找到这里么?”
“谁?曹昂么?”他笑了,微微摇头,“我劝你莫要再想他了,因为到那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突然冷笑,道:“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就可劝动主公么,我叔叔早已对此作出对策。”
“若是奉孝在此,我也许还有些顾忌,他不在,凭那句进言又能耐我何。”
“主公非是不智之人,你以为会得逞么!”
“呵呵,若是曹公是蠢钝之人,我的说辞便起不了作用了。这个计策原本就是针对他而定。”
“你要杀任何人我都不管,但是,但是,我请求你放了大公子!”
嘘,他的手指轻轻放在我的唇上,轻柔笑道:“好孩子,他非是你命中之人,想亦无用,还是静心在此几日吧。”
啪,贾诩将门掩上,一人恭敬的侯在门外,略略吩咐即退了下去,天上明月当空高挂,空气干冷,他轻吁了口气,整整衣襟,笑了笑,是时候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