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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向日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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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好冷,全身仿佛堕进冰窟,仿佛连头发、呼吸都已被冰冻,热,热得让人发疯,熔炉般的炙热,热得仿佛全身都被烤焦,冷与热不停交替,争夺着我身体里仅存的能量。
俊美的眼睛,冰冷的眼神,温柔与噬血不停变幻,不要,骥,不要离开我,是我杀了你的哥哥,但是我爱你啊,我用我整颗心在爱着你啊,不要走,骥,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不离开我啊。
眼前的男子转过头,温柔的眼神,明亮如星,轻柔似水,是曹昂,为什么会是你,你为什么用那么哀伤的眼神看着我,也许我的潜意识中早已察觉到,虽然骥与你并不像,但是,那种难言的熟悉却是一模一样的,你们都是那么温柔的人啊,只是,我不希望你再度哀愁下去,甄小姐死了,可是我会保护你,爱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是我最尊敬最亲近的人,只要你不要再流露出这种哀伤的眼神,我不会打扰你,只要能让我远远的看着你,看着你平安喜乐,看着你健健康康,哪怕是用我的生命去换,也在所不惜,只要你快乐。
为什么你的眼神更加悲伤,不要难过,看到你难过,我的心好像是被撕成片片碎片,那种感觉,很痛苦,也很奇妙,只是,为了你,再多的痛苦,我也甘之如怡。
一股甘美清凉的水流注入身体,潺潺流过我的身心,所过之处,冷与热慢慢溶为一体,转为暖流,缓缓抚慰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那温暖好像骥的怀抱,躲在那里可以让我这艘小船避开外面的一切风雨。
轻如微风吹拂的叹息声在耳畔响起,只是我太累了,太累了,无边的黑暗迅速包围了我。
啾啾,啾啾,清脆的鸟鸣仿佛在耳边,好像我是在家中的床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暖阳,想着该如何赖床。
神经像一艘在风浪中上下起伏的小舟,忽上忽下,无法定住,身体也如坐船中,起伏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掀翻。
眼前似乎亮了许多,习惯性的想抬手遮挡,一股剧痛袭来,如同夏日的惊电劈开脑中的重重迷雾,霍然响彻脑海。
眼皮千钧重,直想就这么睡下去,咬咬牙,勉强睁开干涩的眼睛,一道光线袭来,一时间还不太适应,乍然接触光亮,眼睛有些微刺痛,歇了歇,再度睁开,有了前次的防备,此次适应多了。
这是个不大的山洞,粗糙的灰色山壁,没有人工雕凿的痕迹,我的身下软软的,铺了层厚厚的草垫,幸好是秋季,山中秋草倒是吸饱了阳光,卧在上面,还可以闻到草叶的芬芳,几条染血的布条凌乱的丢在旁边,有白有青,仔细看去,那白布的花纹倒是挺眼熟的,滑软的布身,如少女的皮肤,柔滑无骨,只是上面的血迹触目惊心。
我的眼睛再度回到洞顶,忽然浑身一僵,血液仿佛都被冻住,手指尖不由自主的颤抖,喘着气费力的在身上摸索着,得到了答案后,心里没来由的一紧,苦涩由心底浮上心头。
他,终究是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待我。
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想闭目装睡,却是大睁着眼睛看着那个青衫人影走进洞中。
“你醒了!”惊喜溢于言表。
身有血迹,衣衫破烂,头发脸面却是干干净净,双眼虽有些红丝,却是奕奕有神。
“嗯,大公子……”我的声音嘶哑,有如破锣。
“别动,你失血过多,只能静养,不可妄动。”
“可是,你,你的伤……咳咳”情急之下伤口牵动,我咳出声。
“我的伤本就无碍,当日若不是你舍身相救,只怕我已经葬身他处了。”
“可是,若不是,若不是因为我,你,咳咳,你又怎么会,咳咳……”
“放心吧,从那么高的崖上掉下来都未死,可见老天也在眷顾我们,别担心了。”
“倒也奇怪,为何我们平安无事?”喘息片刻,我还是吐出疑问。
原来我们掉下悬崖,本来是必死无疑,却不想,崖下是片原始沼泽地,那沼泽如同一个大大的厚毯子,减缓了我们的冲击力,虽然沼泽可怕,可是只要不动,即可无事,曹昂更是借着沼泽的缓缓流动,最终来到了岸边,找到了这个山洞,当时,我已经昏迷,失血过多是我昏迷的主要罪魁祸首,好在他随身带着刀剑创药,及时为我止了血,我这才捡了条命。
算下来,我已经整整晕迷了三天了。
到得晚上,因为失血,我的身体寒冷异常,脸却红如滴血,烫得惊人,而他,则抱着我一整夜,为我拭汗,为我喂水,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我。
“大公子,我骗你,是我的不是,请你原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并无意去窥视,只是形势逼人,说起来,你要原谅我的鲁莽,在那种情形下,我也是不得已。”
“那没什么。”
“只是,我无意冒犯你的清白。”
“我知道。其实从我出生起,就注定要这样生活下去,叔叔哥哥们虽然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
“为何?”
“出生之日,父亲听一相士之言,言我的命格奇特,才将我女扮男装,当男儿养大。”
“难不成,你就永远如此下去吗?”
话在嘴边,强咽下去,摇摇头,“也许这就是我的命也未可知。”
“相士之言岂可尽信。那孙伯符……”
“他和我在颍川书院中一同读书。”
“我是说,他知道你的身份?”
点点头,“上次我家破人亡,恰巧路上遇上周瑜周大哥,同他去见了孙大哥,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他已全部知道。”
“那他对你……”
我抚脸苦笑,“孙大哥是人中之龙,桥大小姐是人中之凤,他们二人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正如那一曲‘凤求凰’。”
“可是,我看他对你似乎有情。”
我以手掩目,“呵呵,男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世间哪得情比金坚,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纵有‘凤求凰’般的恩爱时刻,却也敌不过‘朱弦断,明镜缺’。”
良久没有听到声音,我挪开眼上的手掌,却看到他注视着我,眼中浮动着莫名的情绪。
“大公子?”
一语惊醒他,慌忙站起身,“你歇歇吧,我从溪中捉了几尾鱼,去烤了来给你。”
阵阵烤鱼香味飘进鼻中,肚子倒真是饿了。
他的手艺还不错,虽然缺油少盐,倒也是味道鲜美。
吃了半条鱼,由他换了药,重新包扎,一番折腾后,我已是筋疲力尽,软软的靠在他的身上,半点力气也无。
“你好好歇着吧,我在洞外面,有事叫我。”
洞中再次剩我一人,那种寒冷的气息慢慢侵袭而来,我不禁缩缩身体,张口想呼唤,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下去。
不是不想得到他的回应,只是我知道那是绝不可能,曹昂那似水的温柔是我做梦也得不到的。
曹昂虽是出身大家,想不到对于摘果捕鱼此等谋生小计倒也并不陌生,每每打到猎物,他总是细心的剥洗干净,在火上仔细烧烤。
那日,我扶着藤萝慢慢活动,眼角余光发现一株植物生长在洞边不远处,小小的花盘里满是褐色的种子,因为过重,压得花盘微微下弯。
手指轻抚着这不起眼的小小植物,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回响:“你喜欢sunflower?”
“你喜欢葵花?”清朗的声音蓦的在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是,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儿。”小心的抚着□□,微微起刺的径身轻轻搔弄着我的指尖。
“世间女子多爱香气馥郁、形状美丽的花朵,你却偏爱这种花。”
甄洛爱水仙,而她本人则象是朵在水上飘舞的水仙花,清丽脱俗,在她的屋中长年都是水仙,曹昂更是为其多求名种栽培,可惜,伊人已逝,思之黯然神伤。
“你知道它还有另外的名字吗?”
“不知,我从未注意过,愿聆详情。”
“葵花,又名向日葵,关于向日葵,曾有一个凄美的传说。克丽泰是一位水泽仙女。一天,她在树林里遇见了正在狩猎的太阳神阿波罗,她深深为这位俊美的神所着迷,疯狂地爱上了他。可是,阿波罗连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就走了。克丽泰热切地盼望有一天阿波罗能对她说说话,但她却再也没有遇见过他。于是她只能每天注视着天空,看着阿波罗驾着金碧辉煌的日车划过天空。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阿波罗的行程,直到他下山。每天每天,她就这样呆坐着,头发散乱,面容憔悴。一到日出,她便望向太阳。后来,众神怜悯她,把她变成一大朵金黄色的向日葵。她的脸儿变成了花盘,永远向着太阳,每日追随他,向他诉说她永远不变的恋情。”
曹昂的眼神温柔明亮,如水泽,如晨露,闪着如雾似幻的光芒,“这个故事真是感人肺腑,不过,其中的神人名字颇为奇怪,似乎并非汉人名字。”
“因为告诉我故事的人本就不是中土人士。”
沉默良久,风儿吹过,我觉得有些冷,扶着山壁慢慢向回走。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朵向日葵啊。”风中似乎传来阵阵如呢喃的低语。我忍不住站住,倾听良久,再无半点声音。
也许是我听错了也未可知。
一日后,我们就被寻来的人找到了,一个月后,我的伤已无大碍,叔叔和哥哥们相当欣慰。
在这洞中的几日想来会永埋我记忆深处,再也不会去想,只当是一场梦。
曹昂在我养伤期间不断探视,人参等珍贵药材倒是送了不少,他并未对别人说起我的秘密,只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少了很多,对此我只是微笑而过。
小喜长高了不少,曹丕对他收敛不少,很少打骂呼喝,在我受伤后,小喜偷偷跑来看了我几次,一见到我就免不了号啕大哭,弄得我每次都要尽全力安慰他,倒像是他病了般,弄得我哭笑不得。
曹丕最怪异,说到怪,并不是说他的人,而是他送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古怪,直教人摸不着头脑,只能暗中大叹这未来的魏文帝小小年纪已是让人揣摩不定。
第一次,是一对恩爱的兔子,因为我伤后无力,而侍女姐姐们则腿脚迟缓,让一只兔子成功脱逃,留下爱侣,最终爱侣郁郁而终。
第二次,是一对相濡以沫的乌龟,我一见之下不由得感叹,这曹丕莫非看过《龟兔赛跑》,乌龟倒是不会跑,只是因为行动太过缓慢,被不知情的三哥抓去为我炖了大补龟汤,我望着香喷喷的汤苦笑不得。
第三次,他满脸冷意的送来一对红嘴绿羽的爱情小鸟,在我满头冷汗下用冻死人的语气嘱咐侍女姐姐好好喂养,胆战心惊的侍女自然是颤抖着接过去,他则看也不看我,扭头就走,我大叹,他也许是提前进入了青春叛逆期也未可知。
不过,这对爱情小鸟令人费解万分,在一起时互相撕扯,分开又分外哀怨,经过对鸟类万分入迷的四哥一番仔细的观察,得出一个令人沮丧万分的结果,这是一对BL,啊,我无语问苍天,惟有泪千行,忍痛下,只能将他们放出笼子,任其在天地间自由遨翔。
一日清晨,我从梦中醒来,发现身边放着一个花瓶,瓶中插着几枝金黄灿烂的向日葵,我笑着抚弄那娇嫩尚带露珠的花瓣,将脸轻轻偎向那开得开欢的花朵,心中有着暖暖的感动,时已近深秋,他却是从何处得来的这花,无论他心里究竟待我如何,这分心意总是难得,窗外的阳光渐渐照进室内,照在向日葵上,照进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