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梦无萦》镜墨斋

9、第八章

　　这场病来势汹汹，一连躺了多天，拖拖拉拉的，到了四月中旬才好全。这样还是错过了康熙四十九岁的生辰。
　　最近德妃的心情不错，前几天皇帝来永和宫，当面夸了十四有改进，而十四也确实没再欺负我，经过这次风波，我们都有所收敛，似乎一切都走回了正轨。
　　早上温环出去帮德妃办事，一早就不见人，而秀画前几天也被叫了回来，此时正陪着我用午膳。
　　困了大半个月，今天终于能出来松松筋骨。下午的时候，我撇下秀画，一路向南，东拐西拐，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只感觉整个人都被阳光晒得软绵绵的，一身轻松。
　　片刻，待我回过神来，已经走到毓庆宫门口。
　　毓庆宫，太子的地方。
　　听说太子胤礽是康熙发妻孝诚仁皇后赫舍里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所以康熙宝贝的很，他将对先皇后的感情全部转移到胤礽身上，自幼便亲自抚养，感情与诸皇子不同。所以就养成了太子过分骄纵和暴戾的性情。在这个皇城里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无论好坏，只要他想，康熙就一概包庇。真是公认的二皇帝！
　　这可是一个不好惹的主，我摇摇头，赶紧往回走。
　　“站住！”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怪了，哪来的太监？
　　我回头，一群阴阳怪气的太监，中间还站着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三十岁左右，锦衣华袍，不逊于康熙，我心中顿时了然了几分。
　　“哟，这是谁啊？看打扮也不像宫女，怎么见着面生？”男子笑眯眯地朝我走来。
　　我立马俯身行礼：“奴才，见过太子爷。”
　　“谁啊，把头抬起来，给我瞧瞧。”
　　无语，真感叹自己的时运怎就如此之差，我只好依他的话抬起头，还略微朝他笑了笑，却见他俯身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我的脸，半晌，才幽幽道出一句：“叫什么名儿啊？”
　　“回爷的话，奴才李卿。”
　　他“嗯”了声不再看我，道：“李煦的女儿。”
　　“是。”
　　“起吧。”
　　“谢太子爷。”
　　我起身，正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就很突然地转身，没给我任何预兆的走了，带着一大帮子人气势浩荡地进了毓庆宫。留我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我看了看他来时的方向，应该是刚从乾清宫过来，此时太子风头正盛，还是不要惹他为好。
　　我想了想，转身快步离去。
　　也不知道今天是撞了什么邪，一口气，我跑到了西六宫之一的翊坤宫门口，心想着，这下总够远了吧。还未待我缓过气来，一回头，看到老四从养心殿的方向缓步出来，两人老远打了个照面。这个距离，要我打招呼，还是太远，难道扯着嗓子硬喊；不打招呼吧，又好像没有礼数；逃跑也不行，因为已经被看见了。我正纠结着要怎么做的时候，老四已经缓步朝我走来。
　　电视剧告诉我们，这个未来的雍正帝和之前的太子爷一样，都不是好对付的主，我在惊魂甫定的状态下立马向他行礼，道：“四贝勒吉祥。”然后抬头偷偷瞄他，暗叹自己悲剧性的命运。史书上说雍正生有异徵，天表魁伟，举止端凝。‘生有异徵，天表魁伟’，我是没看出来，‘举止端凝’，还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起吧。怎么火烧眉毛了？”依旧淡淡的口气，居然在和我开玩笑。说实话自从住进德妃宫中倒是很少见到他，一方面他住在宫外，另一方面他们母子关系冷淡也是事实。
　　我起身，低着头，他不说话，没叫我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退下。
　　半晌。
　　“病，可大好了？”
　　我一愣，想起他所指，赶紧点点头，道：“嗯，好了。”
　　“十四年少，不知轻重，你需多担待。”
　　谁能告诉我他是什么意思？
　　我赶紧回道：“奴才不敢。”
　　和他套近乎？我确实不敢。
　　“嗯。”
　　又是半晌。
　　“爷，若是没什么事儿，奴才先回了。”
　　我实在承受不住他的低气压，战战兢兢的开口问了。
　　“去吧。”
　　我如临大赦，赶紧掉头就跑。

　　一大步跨进门槛，我微微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回头看看，不见老四身影，才缓了口气，发现自己竟为了躲他，慌不择路跑进了翊坤宫。而这里似乎住的是良妃。
　　良妃卫氏，原姓觉禅氏，满洲正黄旗包衣，因罪降入辛者库罪籍，历史上皇子母家身份最低的妃子，也是有名的八贤王胤禩之母，曾经以绝世容貌宠冠后宫。
　　这样的身份境遇也应是个传奇，宫中传她心性淡漠，与人无争，东西十二宫中鲜有关于她的传闻。想来是一个平静到刻意要被人遗忘的女子。
　　突然间，我就对这样的女子产生了兴趣。该是怎么的惊鸿一瞥，才能让阅尽名花无数的皇帝在辛者库这种腌臜邋遢的地方驻足不前。
　　我静悄悄地行走在这方安静的宫苑里，四周围连个宫女太监也见不着。像是另一个世界，我想，所谓的“冷宫”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在这个浮华虚假的皇城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被它的主人熏陶的，有一丝清华不染。
　　“外面是谁啊？”一个清脆的声音，分不清是宫女还是良妃本人。
　　我一愣，赶紧对着殿内回道：“良妃娘娘，奴才李卿，前些时日才进宫的，一直病着，不曾有机会来拜见，今日路过，想来给您请个安。”
　　“姑娘有心了，娘娘身体不好，不方便见客，您的心意咱们领了。”
　　“哦。”我心中一阵失落，转身正欲走。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茗儿，让她进来吧。”

　　我跟在那个叫茗儿的宫女身后，走进殿内。
　　掀起珠帘，一股子檀香味混着药香甚是好闻，一个青衫女子倚在贵妃椅上静静地翻着佛经，窗户半开，微风拂来，有青丝划过脸颊。
　　良妃的美，胜在澄净醉人。
　　远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天香国色，倾国倾城，但是，却叫人心疼。
　　她安静地翻着经书，见我进来，只微微一笑。
　　“奴才给良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起吧。”良妃放下手中的经书，示意我坐下。
　　“在哪当差啊？”她温柔的看着我，目光如水。
　　“永和宫。”
　　“看你的打扮不像宫女子。”
　　“回娘娘的话，奴才身份尴尬，德妃娘娘，并未要奴才做什么。”
　　良妃点点头，道：“德妃一向待人宽厚，你能跟着她也是福气。”说完，又翻弄手中的经书。
　　德妃也爱礼佛，但绝对是两种境界，求心静，求平安，求一切所求，只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罢了。而眼前这位，似乎心如止水。
　　“娘娘也信佛吗？”
　　良妃笑笑：“闲来无事，打发日子罢了。”
　　“有所求吗？”
　　“无所求。”
　　我点点头，道：“这是好事啊，娘娘，无欲则刚。”仿佛受了她的蛊惑，我的语气也变得轻柔起来。
　　良妃笑笑，低头，略显无奈。
　　突然想起，徐志摩的一句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
　　她的落寞，我能不能这样以为：面对自己的男人即使不爱，心中也还是计较的。良妃的那句无所求，怎么听都透着一股淡淡的哀愁。难怪后来，八阿哥要处心积虑谋求帝位，这与他出生低微的母亲，和从小就有的自卑感不无关系。在这点上，康熙无疑是自私的，他给了心爱儿子博大包庇的溺爱，却又对别的儿子刻薄至斯。我笑着摇摇头，继续陪着良妃说话。

　　天色将晚的时候，我辞了良妃，离开了翊坤宫。
　　永和宫在东六宫，翊坤宫在西六宫，中间隔着一大片建筑就是乾清宫。在两边跑个来回是很要命的，因此，闲来无事，两边的宫人也不常交际。
　　我回到永和宫的时候，守门的小合子正在寻我，见我回来，急忙上前。
　　“姑娘可算回来了。”
　　“什么事儿啊，瞧你急得？”
　　“十四爷找您！”
　　十四？我心中疑虑：“他有说找我做什么嘛？”
　　“没有，姑娘快些回去，十四爷眼下还在您那等您呢！”
　　“哦，知道了。”
　　我慢悠悠的晃回去，琢磨着他是不是又要找我茬？
　　才到门口，就有人走出来，我一没留神，已撞上来人，竟是十四。
　　“哎哟，你这么风风火火的干什么？”我嚷道。
　　“你不说自己走路不看路。”十四没好气的回道，“去哪啦，老见不着影子的。”
　　“我出去溜达溜达，你也要管啊。”
　　“我才没空管你，诺，十三哥叫我给你的，我先回去了。”说着将手中之物塞给我，然后转身非常潇洒的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真是个别扭的十四阿哥，打开手中的袋子，竟是一把玲珑剔骨的檀香扇。
　　我回到房中，见秀画一脸如临大敌又惊魂甫定的样子，想起十四刚才在这，立刻明白她的尴尬，我假装不见，问道：“十四爷来了多久了？”
　　“好一会了。秀画回道。
　　我微微一笑，翻弄着手中的玩意儿，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