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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番外 春归人面(一) ...

  •   番外春归人面(一)

      待到花期来临之时,楚凌真回去过宅子里摘了数枝含苞待放的月季,细心剪了尖刺,打算在瓶子里养到开花就给母亲送去。

      园子里只有园丁老何一直照看着,今年春季较以往湿冷,花期亦比去年晚了些,何况这里的主人不常住,园子更显得一派清冷,早晨时分也只听见修剪枝叶的声音“咔嚓”作响。

      楚安易与老友聚过一场后又去了别的地方休养,临行前叫他回宅子里。楚凌真过年时并没有回去,过去他故意端着姿态,不过是想要林杏难堪,这次却是真心倦了,连应酬的心思都没有。楚安易近来的态度让他捉摸不定,他有些猜不透,便应了声,挑了个周末过去。

      晨时天气不好,楚凌真中午时分才去的,却不知楚安易在园子等他。那边摆了套洛可可风格的桌椅,看上去纤巧精美却浮华繁杂,在寒风肃杀的园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远处便是大片月季丛,楚安易就坐在椅子上端着杯红茶看着,听到脚步声又转过头去,示意他坐。

      楚凌真不知他为何要挑这个地方来说话,以前多是在书房,今次也不知他是兴了甚么闲情逸致,独自在大冷天对着空荡一片的枝杆沉思。他拉开椅子坐下,脱了手袜放在桌上。

      楚安易却打量了他一番,斟了杯红茶推到他面前,还有丝丝热气散到空气中,想来他也坐了不久。

      “只穿这么几件,够暖了?”

      楚凌真倒是没想到他的开场白竟是这个,愣了下才说道:“外边不冷。”

      他穿得不多,只在衬衣外套了件羊毛马甲,又仗着自己年轻,再套一件大衣挡去寒风,也不觉得冷。只是他坐下来平了气息后,忽然觉得那股冷意钻进大衣里,也不好说是冷或不冷了。

      楚安易让人拿过一条披肩过来,和他说道:“披上。平日里少回来,都忘了家里不比外边,需多穿些才暖吗?”

      楚凌真有些怔忡,也不答话,端过红茶喝了几口后拿在手上,沉默地看向还未到花期的花丛。

      父子两人一时无话,楚凌真亦想不到要说些什么,便紧了紧厚实的披肩,低低咳嗽了几声,却惹来楚安易的问话:“怎么回事?”

      “扁桃体发炎。”

      太过简洁的回答让楚安易看起来有些无奈,楚凌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有些奇怪他父亲今天的神情怎的与往日不同,心里觉得怪异,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楚安易说道:“进去吧,这边太冷。”说着走了几步,又停下等他跟上来。

      楚凌真愈发觉得诡异,回过头去看桌椅,仍是那样繁杂浮夸,色泽鲜红的茶汤荡着金黄色的光圈,一切都十分正常……也许这也十分不正常。毕竟,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说过话了。

      屋内林杏却不在,庄姐见到他笑道:“真少爷回来啦,厨房里还热着炖汤,要不现在端出来,你趁热喝了?”

      楚凌真朝她笑了笑,还未说话,那边已经说道:“也好,等会儿送到书房去吧。”

      于是楚凌真便在父亲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舀了勺热汤,搁在炖盅边缘晾凉了,一室的静谧让他有些无措,只能装着不在意,垂下眼睛小口小口喝下去。他身体僵硬,食不知味,分了神去留心别的动静。

      楚安易看了许久,那炖汤已经下去泰半,见他脸颊被热气蒸得发红,才说道:“还是没有你王姨做得好,是么?阿简那天和我说,你大约是不习惯别人的手艺,所以不常回来住着。”

      这十来年,他也不是经常回家,王姨的手艺比之旁人,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差别,不过是做菜的人不同,感情不一样罢了。习惯不习惯,还要两说。这话问得怪异,像是闲话家常,又像是试探,楚凌真分辨不出了。

      “……大概吧。”

      楚安易沉默了片刻,想起了之前楚凌简和他说了些话,又想到自己许久不曾和大儿子真正闲聊过,现在两人说着也是死板僵硬,气氛古怪,加之前些时候他也说了些绝情的话,也许伤了儿子的心,此下话语艰涩难行,更是一时无语。

      “阿真……”

      楚凌真放下汤勺,对着他正坐,安静等他说话。

      “过几天我和你阿姨再到别的地方去,阿简他也不在国内,你平日就回来住着,养养身体。觉得远的话就雇个司机,这里人多些,总比你一个人住着好。”

      “我知道了。”

      楚安易看着对面冷淡答话的人,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又说道:“等月季开了,你帮我摘一朵……送过去吧。”

      楚凌真猛然顿住脚步,嘴唇动了动,却仍是没有说话,这次连一声应承也不说了,只觉得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痛,又觉得委屈。二十几年也只不过是嘴上一句,要真是送到母亲面前,难道要她再痛上一痛么?

      “……我不会帮你送的。这样的敷衍,她不稀罕!”

      他十分失望,又觉得自己太过天真,这种期待早该在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就扼杀殆尽,他怎会一遍又一遍去期待他会去祭拜一次,说些好话?只是说尽了好话又如何,左右都是骗,说真话却又伤尽人心。

      楚安易叹口气,看他脸上有些悲痛,心里更是纠结。

      楚凌真的性格不像他,更像他的母亲,认定一件事就变得有些痴气,倒是楚凌简却像极了他……他又想起小儿子那天回来和他长谈许久,直接要求他别插手他们之间的感情,让他怒极。

      阿真对感情极是认真,他从前对不住他母亲,这件事上他是想要补偿的,他若是不喜欢名媛那就不要好了,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回来,能够弥补他失去多年的亲情也是好的。

      偏偏阿简却说——

      “女孩子?赵南祁和我说他根本就不想结婚!他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男人套上对戒,也只是默默祝福,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接受一个和他生活一辈子的女人!他现在连面对感情都有障碍——”

      楚凌简沉沉地看着他,“现在,你还想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吗?这些年你欠他的还不够?”

      他欠他的……

      楚安易瘫坐在椅子里,闭着眼,只觉得十分沉重。

      楚凌真在几天后接到他的电话,里面简单说了说接下来的行程,而后一段长久的沉默,最后说道:“阿真,照顾好自己,有些事情你依自己心意去做就好……”

      楚凌真听得糊涂,只当做他是为前些天的事情作解释,“嗯”了一声便挂上电话。

      只是到园子里剪月季,心里总是惦记着楚安易那句话,狠狠心也多剪了一枝,却故意不剪尖刺,只用旧报纸裹了几层,也不给插进瓶子里,就那么放了几日,才赌气带去了墓园,放到母亲面前。

      他刻意不提那枝有些残败的月季,就那么扔到旁边去,只是鹅黄淡白交错,偏偏旧报纸里那朵冒出几片花瓣来,煞是惹眼。楚凌真解了开来,各分一旁,自语笑道:“他就像这带着刺的,好看是好看,可是怎么也不会为你收了去,哪里像我贴心……不过总比没有好……”

      湿润的山风拂过他的头发,他忍不住眯起眼睛笑,又认真对着那张黑白照说道:“好吧,我不说他坏话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将月季收拢成一束,斜倚在上,楚凌真站起身来,看向隔壁郁郁葱葱的山头,沿了阶梯走下去。

      明冬青也觉得他的神色变得更柔和了些,偶尔还会莫名地笑起来,一时好奇便问道:“怎么,最近心情又这么好么?”

      楚凌真“啊”了一声,像是才回过神来,微微倾了脑袋听他说话,嘴角仍是嚼着一抹笑,“是啊,长久以来的阴雨收了,天空放晴,怎么能不好?”

      明冬青却觉得不是。他听说楚凌真与赵南祁走得有些近,以往赵南祁挺喜欢到楼下的咖啡厅坐坐,有几次他去吃饭也碰上了,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熟悉归熟悉,却更像是好友之间的感情。

      “真的不是因为赵小姐今天过来么?”

      “啊,要说因为是她也可以。”

      明冬青眨眨眼,心里差些漏跳一下。

      楚凌真看他那模样,便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她说赵世伯最近都在和她说公司的事,她快要被赶鸭子上架了,这几天急得上窜下跳,正想找些什么挡一挡。”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明冬青松了口气,说道:“那也该去的。”

      又说了些事,明冬青出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后来又觉得大概楚凌真应该知晓,也没有再进去告知一声。

      楚凌真的好心情也就暂时因为这件事而到头了。

      这天等安排好过几天的工作,整个公司里也只剩下几个加班的人,楚凌真关上办公室的门就到停车场去。那里有些凉,他边穿上外套边往前走,一抬头却看到有人站在他车旁。

      那人温柔地说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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