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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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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桃花桃花几月开,二月不开三月开。
景国西北部有一处著名的桃林,地处赫连山下,绵延百余里,每到二三月间,白红淡粉闹成一片,格外讨喜。
谢渐青此时去桃林,却是为了查处几宗人口失踪案件。
天色将晚未晚,还未到桃林,谢渐青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剑气,同为剑者的热血多少被激起了一些,于是一阵风赶到赫连山脚下。
却见桃林前的巨石上,侧立着一个剑者,剑者使一口大剑,剑还未归鞘,剑气也还在空中弥散,掀起了漫天的花瓣。
剑者一个凌烈地转身,看到了呆立一旁的谢渐青:“喂,小子,这里不安全,赶紧离开!”
说罢一个漂亮的手势归剑入鞘,剑光映得花瓣更妖娆。
谢渐青礼貌地开口:“在下是景国繁京的一名刑官,领了命来查西北失踪之案。”
剑者“哼”了一声,索性坐到了石头上:“这不是你能管得事,回去吧!”
谢渐青不想再理论,看天色已晚,也不方便游赏园林,于是便行了个礼,准备下山找个地方住。
三月天竟也变换纷纷,谢渐青没走几步,天竟然下起雨来。他打开一把伞,回头又看了看剑者,只见他还坐在巨石之上,面带沉思之色,对雨水不躲也不避。
谢渐青忍不住问了一句:“晚辈想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剑者冷冷应声:“关山不二。”
谢渐青吃了一惊,原来是关山以北最著名的剑客,关山不二。这位大侠一向对江湖事务不甚关心,现在怎么倒关心起官府的事情来了?
谢渐青走着走着便眯起了眼来:哈,看来事情好玩啦。
天已经全黑,雨竟然不停。谢渐青身上已经半湿,心想着不如找个地方避雨。山路转角处像是有个石洞,谢渐青收了伞,钻了进去。
进山洞的那一秒,谢渐青心里便道不好,一股血腥之气,不会是进了什么蛇蟒之地吧。于是,当他感到有什么朝他扑来的时候,他手里的伞一动,便制住了对方。
另一只手擦亮微弱的火石,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手里举着一把闪亮的匕首。
还未等谢渐青看清楚,那人便力竭昏倒,就要扑倒在他身上,谢渐青不愿身上粘到血迹,一个前身,将人顺势放到在地上。
伤者伤在肚腹之处,谢渐青仔细看了看伤口:“嗯,是剑气所伤。”
谢渐青动手撕开伤者的衣服,以免血液凝固粘黏,撕开衣服后又抬起头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缓了缓神:“嗯,是个姑娘。”
等伤者醒来之后,看到了身上已经包扎好的伤。眼前的视线慢慢清晰起来,身边火堆渐渐让一个人影恍惚着清晰起来。漆黑头发被雨水打湿,一张清泠淡漠的脸上挑着双丹凤眉目。看起来像是个不会伸手救自己的人。
伤者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套着的不是自己的衣服,当下明白了过来。心里肯定是有些害羞气恼,但是脸色实在太苍白看不出一丝红晕,她只是长呼一口气,做出自己最落落大方的样子:“多谢出手相救。”
谢渐青摇摇头表示无需相谢,便继续枯坐。
伤者看了看依旧在下的雨,脸上显现出一些焦急的神色,于是冲着谢渐青抱了抱拳:“如有缘再会,定会报答。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谢渐青看了看雨势,将雨伞递了过去:“不必介意。”
伤者并不接伞,只是对着他感激地惨淡一笑,便一头扎进雨幕里。
谢渐青看着伤者的身影融化进深山雨夜里,摇了摇头:“伤得这么重,伤口又是刚包好,肯定是支持不了多久。”
迷蒙中她听到“噗噗”的声音,像是雨水打在了伞面上。她无力地睁开眼,却发现真有一方伞面帮他遮住了雨帘,她抬起了一直捂在伤口处的手,满手的鲜红,然后她透过染血的指尖,看到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眼。
正是刚才救她的人。但是这救她的人却只是静静地低头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她开口:“多谢少侠,一天之内,救了我两次。”
谢渐青这才拉她起来。她起身之后,趔趄了几下,却挣脱开谢渐青扶着她的手。
谢渐青问:“为什么不拿着伞,伤口遇水,情况更糟。”
她迎上谢渐青的目光:“少侠为什么不告知姓名,救命之恩,在下自当好好报答,怎能不必介意。”
谢渐青第一次看了她那苍白的脸,她的眼睛里竟然还含着一丝笑意。
“在下,繁京谢渐青。”
谢渐青报完了名号,双方之间竟然一时无言,半响,他才听到面前的姑娘,掩面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仰面看他,竟然脸上有泪痕:“原来是繁京谢氏之后,真是有趣。”
下一瞬间,她一出手打落遮盖在二人头顶的雨伞。
夜雨之中,二人对面而战,谢渐青不明所以,那姑娘朗声开口,语气中杀伐决断之意,脸上还是有些笑意,但是那些笑意却让谢渐青感到彻骨的冷。
“我竟然让谢家的人对我伸出援手!”
说罢将谢渐青的外褂脱了,扔在地上:“景晴自问还未低贱到此地步!”
自称景晴的女人怒目看他一眼,便转头欲走。
谢渐青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我不知你与谢家有何恩怨,但是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很想报仇。”
“是,我恨不得将谢家人满门斩杀,以祭奠天下忠臣英魂。”
谢渐青依旧抓着她的手腕,一边却弯下身来,捡起自己的衣服,披到她的身上:“那就好好养伤,谢家人等着你。”
景晴竟然一时无言。
谢渐青放开她的手,走到自己的雨伞旁边,重新执起。二人头顶,又是暂隔绝了一方天地。
“伞给你,你接是不接?”
景晴思量一下,颤巍巍伸出手来。
谢渐青回身往山洞走去。
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一句:“下次见你,不要怪景晴是恩将仇报之人。”
谢渐青不理会。
山雨不是冰冷,但却透凉。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悲恸的哀哭,声音回荡在山林里,似是百鬼夜哭。
人世间,恩怨纷繁。前缘既定,后果便莫问。孽缘苦果,兰因絮果,种种其它也由它。谢家世代公卿,仕途场上冤死的鬼魂,谁又能算得清有有几个?
谢渐青举目四望,山河寥落,却也是一片春色江山,自然值得有人去拥有。于是便有家仇国恨忧扰纷纷,其中更有多少血肉离散,儿女痴恨。
只怪这江山过分美丽。
谢渐青念及此,不由想起慕长生一句话来:“渐青真是冷情刻薄的人。”
也许吧。
“渐青真是冷前刻薄的人。”
“怎么能令佳人雨夜独自伤心?”
谢渐青惊然回目,凤目微张。
慕长生正高举着一把伞,笑盈盈地看着他。
“慕长生!”
谢渐青一把打落慕长生手里的雨伞,凤目流怒:“这两年来,中原业火荼毒之事,是你做的!”
慕长生皱着眉头,将伞捡起,又高高执在二人头顶。
“师弟,我们三年未见,你怎么见面便失礼?”
谢渐青慢慢回复过神色:“我定在一年之内捉你归案,为师父清理门户。”
慕长生苦恼着摇摇头:“渐青,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有余,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就是因为太了解你了,所以才怀疑你。”
“哎呀,有个太过了解自己的人,真是不好呢。”
“哼!”
慕长生举着伞,二人漫步山野之中。
“师弟这次前来,是为了西北人口失踪之事?”
“是。”
“这事儿有点邪乎,你不要管。”
“哼。”
“前路漫长,师弟一切小心。”
“不劳你挂念。”
谢渐青说完,便步出伞外,慕长生却拉住他的衣袖:“雨还在下,渐青把伞拿着吧。”
谢渐青却不言一词,步出这把直径不过一抱的保护之外。
伞外是潇潇冷雨。
慕长生的伞是自己做的,白倾擅手工,慕长生便跟着白倾学做伞,白倾总是在伞面上画着几尾或簇簇芦苇,慕长生不爱那种格调,便画些猫脸狐狸脸儿之类,当然,有时也画一些奇怪的生物。
他今天的伞上画的是在在几片桃花间飞舞的蝴蝶。
“也不怕被雨水打折了翅膀。”
谢渐青刚才说。
谢渐青一身青衫,又被雨水打湿,玄色一片,似与黛青山色融为一体。慕长生只是眨了眨眼的间隙,谢渐青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唉,师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