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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十章
      黄记紫陌楼。
      夜晚的宪城便是那浓睡的美人又将胭脂重画,黛眉重勾连起来,慵懒懒打个哈欠,将香粉扑满胸怀,披红戴金,笑吟吟邀你十丈软红之中,一道儿醉生梦死。
      有些事情,人都不会拒绝,尤其是男人。
      黄记紫陌楼是陈国最有名的风月场所,老板姓黄,三十多岁模样,清瘦。穿一件深蓝绸缎长衫,外套一件黄底黑线绸缎马甲,见了来客,微微一笑:“您好,里面请。”便再也不多言语了。
      跑场的妈妈桑是她的老婆,也三十多岁模样,有些胖,穿一件鹅黄色衬裙,外加一件草绿披挂,见了来客,哈哈一笑:“三位好,进门之前我有言在先,妈妈桑我虽然做的是服务行业,但是别以为你们有钱就是大爷了,您要是不好伺候,就不要怪我不伺候了,您要是没带着一颗心,也就不要怪咱们没心情。是吧,大爷?”
      慕长生颇有兴味地应道:“是,是。”

      三人进了紫陌楼,只见中央大厅富丽堂皇,盘旋而上的朱红扶梯通向画满飞天图的楼上,大厅里除了有软椅桌凳以外,还有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小厮们穿着统一的黑色长衫,发式也梳成统一的样式。
      当然,更加引人注目的,便是穿梭其中的美人们了。
      慕长生纸扇掩口:“果然名不虚传。”
      言七弃一直是男装打扮,今天依然是一身短打,慕长生遮着右脸颊的伤口,凑近了言七弃道:“阿弃真是长大了。”
      谢渐青自从进了这黄记,心头便憋着一口恶气,想开口又怕知道答案,这时听慕长生这么一句,顿时有些薄怒:“阿弃,你要找的人,在这里吗?”
      言七弃环视四周几圈:“应该是在这里。”
      最坏的答案!谢渐青敛眉:“阿弃,你不要忘了,你是女孩子。”
      “这跟我是个女孩无关。”
      谢渐青拉弃言七弃的衣袖就往外走,慕长生一纸扇打开他的手,转身对言七弃讲:“阿弃,你不要听这个伪道士假正经的胡言乱语,他什么都不懂。”
      “你又懂什么?”
      慕长生刷一声抖开扇面,认真说道:“我是什么都不懂,但是你管得太多了。”
      三人正争执间,只听门人声呼啸,转身一看,原是一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捧了一个锦缎盒子,盒子里放了颗拳头大小的珠子,商人问老板娘道:“妈妈,这是我从东海带来的珠子,想见花家姐一面。”
      妈妈桑看一眼珠子,笑:“礼金是够了。要看她愿意不愿意了。”
      说罢,高喊一声:“阿错啊,下楼来了!”
      声音还未落,整个大厅奇迹般地静了下来,空气凝重,气压不稳。然后这种安静奇迹般的持续到了一分钟,妈妈桑抱歉一笑:“客人倌,算妈妈我替你节省了。”
      那客人悻悻将珠子收起。
      却又有一个小姑娘,捧着一坛酒上前来,害羞一笑:“我家是开酒馆的,这是我娘生我那年,我爹亲自酿的女儿红,本是要等我出嫁时当嫁妆的······妈妈,我明儿就要嫁人了,今天想再见见错花容。”
      慕长生吃了一惊:“咦,这姓错的是个男的吗?”言七弃摇了摇头:“这人奇怪得很,男人女人都爱他,我也没弄清他是男的女的。”
      慕长生闻言,又凑过头来对谢渐青咬耳朵:“你师妹她喜欢上一个不男不女的,怎么办?”
      谢渐青心想你刚才不是一副“爱情与性别无关”的论调吗,这会又来问我干嘛,于是他拿起一盏茶,并不理慕长生。
      说话间这小姑娘一惊将酒坛红封打开,瞬时间淳咧的酒香四溢开来。慕长生已然微醺似的摇头晃脑,刚要赞一声,却听半空中传来微微沙哑的一声:“好酒!”
      他抬头一看,顿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似有仙人从画壁上的飞天图破壁而出,微曲的白发及腰,头顶带一青玉配饰,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装饰,头发间掩着巴掌大的一张脸,五官精致有雕琢之美,眉毛不似一般女性的柔美,尾部竟然不屈地翘起,与长长的睫毛交映生辉,眉间一道朱红火焰样的印记,衬得眼睛如紫玉葡萄,清澈如冰。面上含笑,带七分天真无邪,嘴角却微微下垂,带三分任性的不耐烦。
      慕长生在心里暗自喟叹:美人啊,确实是有不耐烦的特权啊。
      谢渐青看到她时正在喝刚端到手里那盏茶,喝到嘴里不觉什么,到喉间才觉得火烧般滚烫,烧得他五章六腑都错了位,心想这八成就是师妹看上那一位了,于是回头去看言七弃,果然,她正瞬也不瞬地盯着美人的脸。
      美人停在了脚步,坐到了栏杆上,对楼下喊道:“老板娘,把酒扔上来!”
      妈妈桑胳膊肘一捣黄老板,黄老板便将酒坛接过,扔向楼上。
      美人一个错身接住了酒坛,提起酒坛便喝,喝罢一气儿,又转身对着楼下的姑娘,眉开眼笑:“你明儿就要嫁人了?”
      这一笑,便冲淡了脸上的不耐烦,只剩下十足十的天真。小姑娘红透了一张脸,点点头。
      喝过酒得嗓音愈加沙哑,如抖落的天鹅绒在夜色中摩擦纷纷:“我没有什么好送的,这个你留着吧。”
      说罢,便将酒坛一放,于栏杆上轻轻站立起来,将身上的红色纱衣一脱,扔向楼下的姑娘。
      这一脱,谢渐青听到了身边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音。
      小姑娘捧着纱衣,竟然哭了。
      “愿你嫁个如意郎君。”这句说起来,带着几分落寞。
      黄老板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明天就是大日子,我送您出去吧。”
      那姑娘再抬头看一眼歪坐在栏杆上的人,低着头跟着黄老板啊走了。
      人群中又骚动起来,有女人尖叫,有男人呼喊:“我出白银千两,你再脱一件如何?”
      栏杆上的人嗤笑一声没有作答。
      又有人捧着一件毛色晶莹的狐皮披肩:“这是我花重金买的狐皮,美人,只有你相配。”
      那美人“忽”地一下子从栏杆上跳下来,献毛皮的人心头一喜,却见美人怒目相对:“本人最热爱小动物,就连老鼠都要比你可爱地多,愚蠢的人类!”
      献毛皮的那位脸上挂不住了,将马脸一拉:“你这贱人不要,自然会有别人要!”
      老板娘冷笑着开口:“那就去找别家的贱人,黄泉,给我送客。”
      黄老板躬身送人,而此时谢渐青却听门外有马蹄飞驰的声音,哒哒的声音破门而入,只见一江湖中人打扮的来客,骑在一匹还在喷鼻的枣红马上,倒提着一把银枪,银枪上挂着一个包裹。
      慕长生认得此人正是江湖中人称红马银枪的赵括。赵括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在错花容身上聚焦,一开口便带着江湖肃杀之气:“错花容,我今日将杨木亭杀了。你再也不要想着他了,跟我吧。”
      众人皆是一惊,赵括将银枪上得包袱甩到地上,一个血迹斑斑的人头四处滚动。
      慕长生连忙用纸扇遮住鼻孔,谢渐青想到他上午还晕了一次,悄声问:“你没事吧?”
      慕长生虚着声音:“你上午怎么不问我?”
      谢渐青这才知道,他原来还是记着仇的。
      “上午的事是我不对,抱歉。”
      慕长生睁大眼睛望他一眼:“我跟你说着玩而已,根本没有怪你。”
      “你怪不怪是你的事,我做错了事,是一定要道歉的。”
      慕长生突然换手捂住了口鼻,纸扇在谢渐青头上重重一拍:“渐青太认真,真是不通人情!”
      这是慕长生在合虚迷谷常教训谢渐青的话。
      这短短几日的相处,往日的师门情谊,似乎又回来了。
      二人任命般地相视一笑。
      人群还在为那颗人头而惊动着。
      人群之中只听错花容朗声开口:“赵括,我跟你只不过萍水相逢,跟杨木亭也是点头之交。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错花容收起了脸上所有笑意,陡添了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他朝黄老板那方微微颔首,问道:“黄老板,阿错这些日子赚得钱,够抵得上当初的价码了吧?”
      黄老板点点头。
      错花容也点点头,朝老板娘道:“紫姑,多谢收留了。”
      老板娘不明所以:“阿错,你要做什么?”
      错花容脸上那带着三分不耐烦的笑容又起,朝着众人微微一笑,当真妖娆万分:“你们这些人,都爱错花容这张脸吧。”
      说着,往离她最近的慕长生身上一靠,慕长生直觉将她一搂,她飞天舞蹈样地一翻身,半躺在了慕长生的怀里,一只手抬起了慕长生的下巴:“真英俊的一张脸,怎么有道伤痕?”
      慕长生无奈地一笑:“多了一条伤疤,便多了很多的英雄气。”
      错花容笑得花枝乱颤,突然又问谢渐青道:“这伤疤,你喜欢吗?”
      谢渐青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因为是自己闯的祸,便扭过头来硬撑着:“喜欢!”
      话音刚落,错花容用一个回旋,离开慕长生的怀抱,走到众人视线中间,抬手时,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在握。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银光闪动,错花容的右脸颊上,从嘴角到眼角处,一道血肉外翻的伤痕,鲜血直流,外翻的嫩肉还在轻轻颤动,映得错花容脸上的笑容都狰狞起来。
      众人仍是“啊”地大抽气。
      错花容似乎感觉不到疼似的:“你们还喜欢这张脸吗?”
      又独独转向了谢渐青:“你喜欢吗?”
      谢渐青只剩下骇然,心里只想着这人的言行太过偏激,终归有日会受伤,便又想到此人已经受伤:“包扎伤口吧。”
      错花容像没听见一样,悠悠然要出门,众人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赵括突然仰天长笑,笑似呜咽:“错花容,你不爱我便是不爱,何必如此极端!”
      慕长生小声补充一句:“我看你们倒真般配。”
      赵括又道:“既然你如此厌弃,赵某发誓,只要你愿意,便不再你面前出现。”
      说罢,喝令□□马匹转身,对错花容道:“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便到长沙刀子岭来找我,只要我还活着。”
      却又看了错花容一眼:“只怕我这一生都等不到你来找我的那一天。”
      赵括飞身远走,街道上回荡着他的一声哭嚎。
      错花容连眼眸都没有抬一下。
      众人眼睁睁看着错花容离开了紫陌楼。
      慕长生与谢渐青还在兀自傻眼,言七弃却一道剑光似的追了出去。
      谢渐青:“要追吗?”
      慕长生:“咱们还是不要管这么多吧。”
      一会儿又道:“可惜啊可惜,美人啊美人,那抱在怀里的感觉,软香玉暖,就算是脸上结了道疤我也要啊········”

      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并没有人多往错花容多看一眼,乱世浮生,看惯了流血,更是看淡了流血,谁都活一日不是要过得快乐,干嘛去看你那张丑脸。
      错花容乐得轻松。
      可是言七弃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错花容。”
      声音低沉,可是他还是听得出是个姑娘,要温柔对待女性,这是错花容一贯的行事方式。于是他回过头来,却看到一身男装打扮的人,他手指抵在左嘴角,上拉到微笑的弧度:“爷,错花容这张脸,你还想要吗?”
      言七弃沉声道:“爷从来没下想要过。”
      “哈,那就恕奴告退了。”
      “戏演完了,当然要散了。”
      错花容摸摸脸上的伤口,手上一片鲜红:“爷,这可不是演戏哦。”
      言七弃冷笑一声:“错花容,十二玉楼龙点头,你拿到手了,当然要闪人了。”
      错花容脸上的表情凌了凌,又马上娇笑起来:“爷,您知道地可真多。阿错真是佩服。”
      “错花容,十二玉楼那地气,你消受不起。”
      “爷又能消受得起?”
      “我无份消受。只是十二玉楼要是落到了你的手中,陈国堪危。”
      错花容眨眨眼睛:“与我无关。”
      言七弃缓慢拔出腰间的间来:“可是与言七弃有关。”
      落尘剑出春风寒,错花容脸上的笑容也变冷:“爷要是想玩,阿错便陪着您玩。”
      言七弃不再言语,只是挥剑出招。

      黄记紫陌楼外,凤旒剑又一次自鸣匣中。
      慕长生与谢渐青迅速找到言七弃,加入战局之中。三对一。
      合虚迷谷的家训是:不问情况先护短,打赢回家辨是非。徒弟们一直很好地执行着。
      错花容支持了三十几招之后,败在了谢渐青的一剑秋水凌天之下。
      错花容左肩受创,眉心紧锁:“三个爷们,也下得了手吗?”
      谢渐青道:“不要以为谁人都会因你的美貌疯魔。”
      慕长生:“更何况你现在已经毁容。”
      言七弃道:“错花容,将十二玉楼的龙气交出来!”
      错花容静静扫视了言七弃的脸庞,笑道:“我说呢,原来是那晚的那位爷,您可真厉害。那晚的阴风啊邪风啊,可大着呢。”
      言七弃上手抓起错花容的衣领,这一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他微微皱眉,却轻笑不言语。
      慕长生掩着口鼻,喂他吃了一粒药丸。
      错花容:“什么毒药?味道不错。”
      “不是毒药,是止血药,我闻不得血味。”
      “原来是位药师。”
      “不是药师,是用毒的人。你要是不说,我用毒让你说,你要是说,便省得你受这一层苦了。”
      “我说。”
      “就像这位爷说的,那地气哪是我这种人消受得起的,东西是我弄到手的,但是送了朋友。”
      “送了谁?”
      “不说。”
      “那你是要尝一尝我的作品了。”
      “便来吧,既是朋友,怎么能说呢。”
      慕长生从衣袋里又摸索出一粒药丸来,谢渐青却制止了他。
      “你朋友,要龙脉地气何用?”
      “不知。”
      “是为了陈国王位?”
      “他不稀罕。”
      “哦,你朋友是个淡泊之人?能得你如此相待,想必是个好朋友。”
      “好说。”
      谢渐青对慕长生道:“师兄,我们带着这人行走,如果他朋友真正在乎他,一定会出现。”
      又对言七弃说:“阿弃,不要操之过急,我们一路行一路观望,说不定就会有线索。”
      言七弃点点头,慕长生却笑:“渐青,妇人之仁。”
      谢渐青冷冷瞥他一眼:“得了吧,你真有让人吃了什么话都说的药?”
      众人连夜便要出城。因为言七弃的门禁还在,于是众人选择翻墙而行。
      慕长生:“在合虚山林奔跑了那么多年,终于有点用处了。”
      言七弃翻身上行,衣袂飘翻之间飞到中间高度,慕长生也飞身到此处,悬浮着的慕长生托着她的脚底助她翻至楼顶,自己翩然而下。
      这次换抱着错花容的慕长生先行,行至中间处,谢渐青住力一把,行至楼顶时,因抱着一个人的缘故,慕长生气力有些不支,幸好在楼顶的言七弃伸手帮忙。
      三人都已经到达了城门顶,漆黑城墙角下只剩下一个谢渐青,他心知今次并无助力,于是长舒一口气,再气运丹田,准备翻墙。
      往上看时,不期然却看见慕长生与言七弃齐齐伸出手来。
      笑意不期然在脸上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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