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陌屋博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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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琮帝国。
正逢一年一度的花元节。刚刚经受战火洗礼的义更城早已没有了往日作为都城的繁华富丽。□□的伤口尚且需要一段时间去愈合，何况是一座沦陷的城池，一个战败的国家？
烧荒草的味道还未退去，腥风血雨后的狼藉还依稀可寻。大多数义更城内的百姓都选择了深闭户门，战战兢兢的缩在家里，企求暴风雨后的宁静遍及大地。
“嘭！”那震天的爆声破空而起。
有按捺不住心头疑窦的人壮着胆子探出头来张望。
“嘭！”又是一声炸响！随即而来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那璀璨的流光在夜空中绚烂的绽放，在那一触即发的绚烂中，夜的柔媚，融入每个角落。
那是更恢弘的流光溢彩，那是更夺目的华丽光芒！
街道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他们都仰头看着如墨的夜空中不断绽开的烟火。那震耳欲聋的炸响掩盖了他们忐忑的心。这毕竟是人们翘首以待的花元节。
不远处，鸯廷站在涵碧阁的顶层，望着下面慢慢沸腾的人群。身后是照琮帝国奋勇的功臣。
恍若隔世。那些曾在战争的水深火热中饱受煎熬的百姓，却在灭国敌人所赐予的璀璨下啧啧惊叹。
“这些对亡国没有感觉的麻木百姓，真是可悲。”一旁手里捧着铜爵的武将鄂豁轻蔑而不屑。
“鄂将军此言差矣，太固执的百姓对我们而言并非好事。”另一旁的端木俍噘了一口小酒，别有深意地说。端木俍不仅是文将，更是鸯廷极为信任的军师，几次漂亮的胜仗都亏得他缜密的设计，其心机之深令人咂舌，可偏生他生得眉目如画，虽不似女子柔媚，但也细致有余，极难想到这样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人在战场上却步步制敌，不留余地。
可鄂豁本来就对这个书生秀气却颇受帝王赏识的文臣不服，正作气要反驳，却见鸯廷回首一勾唇角：
“二位卿家还是好好欣赏这烟火的好，莫煞了风景。”
鄂豁脸上讪讪，心头却是一惊，这喧闹的楼阁上，王离他距离不近却能把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
鸯廷，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的君王，正笑着睥睨着这硝烟扫荡后的国土。
鸯廷一口饮尽杯中酒酿，烟火映亮了他狭长的凤眼。他觉得那种奔涌而来的意气风发和完胜的快意席卷了了全身，他却不能如街道上的百姓一般欢呼，如浴血归来的将士们一样振臂高歌。他是君临天下坐拥江山的帝王，他是这片土地的主宰。睿智冷静，果断凌厉的主宰。
他下意识的搂紧了身畔的百里沉雪，似乎想把内心不断迸射的力量同她分享，他登上权力宝座的时刻，怎么可能没有她。沉雪不像她姐姐百里宜醉一般，有着女皇的盛气与帝王家的手腕。她更像深山的璞玉，泛着温柔的碧晖，却坚若磐石，韧如蒲苇。他的百里沉雪，透秀空灵，内雅馨芳。
鸯廷借着焰火的光晖，瞥见她的眉眼，生得精致而美丽，与低眉浅笑的表情若合一契。他的心里那一处柔软好像被温柔的抚过，脉脉生出极少见的温情。想起那些四方作战的日子，每天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否就功亏一篑，一败涂地，若不是有她，若不是有他们，他可能坚持不到现在。沉雪似乎感觉到他的心思，抬头朝他温柔的一笑，眼光流转，如明月生辉般夺目。
鸯廷也许也笑了，只是焰火稍纵即逝，那淡淡的笑可能也融入暗色中了。
“传令下去。明日开仓放粮，但凡良民皆受我照琮帝国的庇佑，”鸯廷拥着百里沉雪下了阁楼，“还有，今晚各位卿家打点好行李，明日出发，只留下驻守义更的将士。”
“谨遵王命，”众人皆拜叩，“恭送帝君帝后。”
次日。照琮帝国大军班师回朝。同时，打开粮仓以馈百姓。百姓皆喜，义更城内竟鲜有动乱。
三日后。照琮帝国开国大典。
泉仰城内。
无论是假装还是真心，一片四海欢腾歌舞升平的景象还是给侵略者——现在是人民的拯救者，照琮帝国的将臣们带来了激昂而欣喜的心情。
照琮帝国由边陲小国逐渐扩大版图，慢慢侵吞了周边的一些小的部族，积蓄着自己的力量，终于一举占据了整片东陆。
“天佑照琮。帝王鸯廷顺势而起，迅灭日高而建照琮新朝。恭祝照琮千秋万世，永得庇佑。”礼官着了十色长挂礼服，站在祈神殿内，拉长着音调朗声宣读着新纂的颂词。他随着照琮大军来到旧日高，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千秋万世，永得庇佑！”
“千秋万世，永得庇佑！”
鸯廷站在高高的尊位上，望着伏在脚下的群臣，听着震彻云霄的呐喊。笑。快意的笑。两道入鬓的眉似剑一般，挑出意气风发的角度。
他一手建立的照琮帝国终于载入史册，他精心策划的吞并日高帝国的计划终于完美的收场。
而他终于掌握了这广袤的土地的命脉，终于成为了随意施展自己的，这片广袤西陆的，唯一的主人。
九五至尊帝王梦。他鸯廷已然凌绝顶！
城下伏拜的百姓，远处层叠的山峦，他翻手都可倾覆。
这种感觉熟悉而强烈，就好像这本来就是他的皇位。只是借给他人代管，终究是要拿回来的。
东之照琮为鸯廷，西之配庭为百里宜醉，南之鸿述为熙元。
天下大势分合有循，三陆各为天下，鼎足而居，其势莫敢先动，亦是河清海晏之象。
陌宅书斋。
香炉内淡烟袅袅，薰出来了一丝淡淡的气味，很快融在空气中，仔细去捕捉才有一点白梅的芳香气味。陌疏禅掂了长袖濡墨挥毫，在素白的宣纸上墨迹未干。
浓夭不及淡久，早秀不如晚成。陌疏禅看着纸上的两行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轻轻叹了口气。
“吱呀——”门忽然被推开了。陌疏禅眉尖一拧，面色有些不悦。抬眼一看却是奈若。
“陌疏禅！有好吃的你要不要？”奈若笑嘻嘻的端着填漆茶盘，上面是色泽明亮诱人的果脯。
陌疏禅有些愕然，但还是招手叫她进来，又示意门外一脸无可奈何的三月退下。
“这里的果脯好甜呢，你吃一个！”奈若费力的举起手，小指头间夹了个丰润的果脯送到他的口边。
陌疏禅再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那果脯已经凑到了嘴边，冰凉且带着果糖的粘腻。他下意识的张开嘴，那种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在嘴里满溢。陌疏禅并不喜爱甜食，但还是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好吃吧？”奈若满意的放下手，抬脸邀功似地望向陌疏禅，眼睛晶亮。
“我大不喜欢吃甜食。”陌疏禅拿着素巾给她擦手，轻轻地说。
“啊！”奈若一脸失落，不甘愿的说，“四姐姐又赢了。”
“什么？”陌疏禅没明白。
“四姐姐说，男孩子都不喜欢吃甜食的。”太子哥哥是这样，二皇兄是这样。
“我是男……孩子？”陌疏禅不知道该开心还是无奈。
“我就不信了！我得去找孟湘哥哥！”奈若显然没有注意陌疏禅说了什么，端起茶盘一溜烟就跑走了。陌疏禅望着奈若离去的背影，有些同情即将被荼毒的孟湘。话说回来，不像奈若这般活跃，未央那丫头除了吃饭似乎常常不见她人影。陌疏禅微微眯起了眼睛。
未央此刻正在离书斋不远的自华屋内翻读书册。
自华屋内都是五花八门的藏书，上及天文地理，下至历史百态，一应俱全。屋子不算大，三层阁楼而已，和宫里藏书的阁楼相比可谓袖珍。想自己以前也不曾爱往藏书楼去，总觉得里面晦暗阴沉，好像一呼吸就能吹起灰蒙蒙的一片。而陌宅不像皇宫广阔，可去之处寥寥可数，这自华屋竟有了别样的吸引力。这里的藏书必然不及宫中来得浩瀚广博，但已足以令她眼花缭乱得难以下手。
陌疏禅平日从不教她们读书，也没有请师傅。对于在宫中每日上课的未央而言很是不习惯，倒是奈若年纪小，能让她随心所欲的玩耍还真是顺了她的心。未央平日还是很喜欢早课的，倘若能流畅背下文章，不仅能得到太傅的赞扬，甚至还能得到父王的夸奖，这些对于每一个皇族子女都是莫大的诱惑。这种自小植根于内心深处的念头并未消退，未央想要懂得更多。
以前宫中的太傅老是说，知史可以明智。未央决定从史书看起，于是一排一排得找去，寻到了好些。这些书册的表面都微微泛黄，翻起来的时候还会哧啦哧啦的响，脆生生的就像踩在枯叶上一样。未欢只好小心翼翼的翻着，生怕一下子它就散架了。有好多字都不认识，未央皱起了小脸，嘟嘟囔囔的只好一目十行，连蒙带猜地看个大概了。
她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埋头于家国天下之中，醉心于勾心斗角又不失波澜壮阔的史诗之中，去慨叹，去琢磨人心的宽容至此，歹毒如斯。翻手覆国，甩扇墙橹灰飞烟灭，一子决江山竟然是如此淡然和从容。满纸前尘往事，如今看来不过是一条条不归路，原来事事都有最初的缘由，去早早的定下生死。
她总是细细读着，暗自记下书上所言，每晚躺在床上都默想一遍，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有时甚至会想得废寝，直到奈若传来轻轻而均匀的呼吸声，才惊觉时间已晚。
未央次日也是早早得起了，窗外林鸟尚鸣，婉转动听。她穿好衣裳，自己打了水来洗脸。陌宅偌大，人丁却是极缺。除了照顾着陌疏禅日常起居的侍女三月和七月，唯有孟湘，以及总是冷着脸站在厅角的从仆观镜。
她舀来冰凉的井水，三月就提了刚烧热的滚水加到铜盆中。未央有些怕水溅，不由把盆端远。三月察觉了她的这一点小动作，笑了笑，也不做声，只是用另一只手帮她扶稳了铜盆。加上水，未央端起盆回到屋内时候奈若已经醒了，揉着眼睛声音也迷糊：“四姐姐早安。”
她笑着颔首，“奈若醒得好早。再睡一会儿好了，又不急着上早课。”
奈若想了想还是摇头，爬下床找到鞋子穿上，走到未央身边，“不了。奈若也要和姐姐一样，起得早，帮忙做事情。”
未央捏捏她的鼻尖，“好奈若，自己洗脸吧？”说罢把帕子拧干了水递过去。
奈若却赶快把双手背在后面，抬起头闭上眼睛，脸朝着她。
未央笑叹，“奈若这名字还真是取对了，奈若奈若，我奈若何？”
洗漱完了，未央牵起奈若的手走出屋子去。外头阳光尚弱，早春的寒意料峭，光线透过竹叶洒下来也是斑驳的影子，没有夏日的熊熊气势。
三月这时刚好走来，看见她们姐妹俩已经牵着手等在门口，忙摇手来唤，“未央，奈若。用早点了。”
奈若抓着未央的手抢前跑过去，未央被拖在后头，无奈地笑这小贪吃鬼的爱憎不掩。
陌疏禅见她们进来，侧首问早，孟湘坐在陌疏禅右下，也对着她们道早安。未央习惯性礼貌地回了，而奈若在陌宅没有诸多规矩约束，愈发随意起来，一落座便上起了手。早餐是三月根据个人的喜好单份准备的，三月见未央面色总是少血色，精气不足的样子，便特地给她添了一份益气养血的桂圆银耳粥，点心也尽量少甜去腻，未央感叹三月的细心堪比宫里掌事的姑姑，侧头朝三月点头致谢。
奈若的筷子使得并不熟练，东西总夹不牢靠，点心碎屑也吃到脸上、衣服上。陌疏禅看见了却并未出言责怪，倒是放下筷子小心地一点一点替她摘去了，才拍拍她的头，叫她继续吃饭。未央有些讶然，这陌宅的人都是安静得近乎不动声色的人，但并不给人冷漠疏离的感觉，就好比适才陌疏禅随意的举动，他们的关心也是悄然无声的。
三月和七月是先主动接触她们，孟湘为人要冷清一些，眸色总是深着，嘴角抿成薄薄的一线，未央拿着书去问倒是有问必答，只是多了也不讲，由她自己去猜。倒是观镜总是冷冷地瞧着她们，未央能感觉到观镜的不友善，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而陌疏禅不常出门，偶尔在书房内待上一个下午，出来不久就可以看见从仆观镜手里抱着一卷帛，神情严肃的出门去，过了半个时辰又驾马回来，手上总会换提着或大或小的檀木盒，一看就是极为贵重之物。只是陌疏禅向来不看，挥挥手就让观镜送入库房，唯一的动静也只是帐簿上多记了一笔。倒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工作，让孟湘每每提起陌疏禅时总是一脸的恭敬。未央不敢去问，孟湘也懒得告诉她。只是听着语焉不详的意思，似乎是至关重要而除他无人能胜任的事情。
会是怎样的呢？未央顿下来想了片刻，没有头绪，于是复又埋头进面前的书页之中。奈若在旁边抱着膝，逗弄一株小小的植物，用小铲子翻土，又取了井水浇灌。那植物枝叶小而密，却开出一朵艳红的花朵，如珍珠一样的包裹着，内头颜色深深，煞是好看。奈若去陌疏禅院子里头玩耍时候偶然看到的，陌疏禅见她喜欢就去铲来送给了她，权作供小孩子取乐的玩具。
未央却模糊记得，这样珍珠一样的红花，不就是由海眼吐出长在水中的神物“绛露”么？如此珍贵的东西怎么会在陌宅里出现？未央又扫了一眼玩得正开心的奈若，八成是自己记得不清了吧，若真的是那神物，如何会那样轻巧的送给别人？忽觉眼角阴影一闪，未央扭头一看，孟湘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身侧几步远。
她一愣，随即笑起来，“孟湘哥哥。”
他却不对她笑，目光停留在未央的手上。眉梢一挑，迅速地抽走她手上的书。
“你可知这是什么！”
孟湘的声音生硬得陌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陌屋博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