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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烽火骤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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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恶作剧——”未央收回手,声音已经没了方才的轻快,“刚才的店伙计做事纰漏百出,一看就并非是潜伏的人,托他办事的人恐怕也算计得太少了。”
“这个幕后之人如此随意地托人递送这样重要的讯息,那他应该并不担心我们相信与否,仅仅只是传达。”熙展冷静的分析,“而且是什么人会知道我们的身份呢?如果只是知道我们与鸿述有关,还不足以让我们回到马上……马上可能有难的地方。”
“那除了你的部下,还有谁知道我们没回去,在这里住着的?”
“即使是我的部下,也不知道我在这里住着。”他盯着她,眼神幽深。
“那……”那怎么办。她一下没了主意。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
他们迅速的拾捡了行礼,两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
未央脸色有些苍白,手轻轻的颤抖着。她很紧张。不仅仅是为了鸿述现在的状况,更加是因为,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是由于她的原因而使熙展没有及时回去,就算他不说,她也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走过来,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她不答,抬头勉强笑着摇了摇头。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大手覆盖上来。握住她冰冷的玉手。她逐渐安心,感受到他掌心的热,驱散了凉意。“走吧。”
她点头,随在他身后下楼。他提着所有的物件,她唯抓着一个小小的荷包,里面放着一些钱。
店伙计茫然的迎上来,“怎么就要走?”
他扫了他一眼,掏出一把碎银放在他手上。
他跟在身后还嚷着要找钱,他们已经坐上了马车。
“去港口。快!”他鲜见有烦躁的时刻。她不敢再去烦他,只是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马车颠簸的厉害,却没有如他的心一样忐忑。
他才离开这一两天,怎么就会有事情?!
马车停在渡口,他首先跳下车去,留她在里。片刻他回来,沉默的拎着行礼,说道,“先在旁边的客栈等两日吧。”
“没有船么?”她心焦地问。
他眉锁得更深,“昨日开始戒严,进出的船每日限定的死。我定了时间,最快也只有两天以后。”
“知道了。”她垂下眉,跟在他身后。
没有了前日的轻松与闲散。他每日坐在大堂里,焦急的等待。
她知道他为什么沉不下心。他是鸿述最重要的将领。得密报有难,却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的国土上,守卫着广袤的土地。
她不知如何去安慰,只好陪着他,坐在大堂的角落,一杯一杯的续茶。她不去劝他,知劝也无用。只有安静的坐在他身边,沉默不语,看昏朝变更,天色起落。
两日漫长的如同两个世纪。
终于到了出船的日子。他尽管心急如焚,依然记得她走的慢,耐心的等她。未央也尽量随上他的步子向着海港前进。
他们坐上船,等待船开。她趴在窗口看海,一句话也不说。
倒是他先开口,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舍不得么?”
“没……没有。”她回头,坐到椅子上。茶又凉了。
“是么。”他低下眼睛,“下次吧。”
“下次什么?”
“下次重新带你来玩一回……这次的不算。”他抬头看她,“定会补上。好么?”
“不要了。”她摇摇头,嘴角含笑,眼神中有一丝的遗憾,“只是可惜了平凉丹青手的画。”
他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站起来皱着眉喃喃道,“该死。”
“怎么?”她也站起来,却看见他迅速的跑出船,身影转眼就消失在甲板上。
“熙展!”她大声喊道。船马上要开了,他这时候跑走,要去哪里?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去帮你取画——”
未央一阵懊恼。她为什么要提?眼看着船就要开了,她的心越发着急。他要是赶不回来,不知道又要拖延几天时间。都是她,这时候还舍不得一副画做什么?舍不得就算了,她说出来,应允了自己的一点小小心机,当时却没有想到,是不是会又拖延了事情?
她后悔得直捶自己的脑袋。
过了一刻时间,他还没有回来。她站在甲板上踮脚张望,搜寻他的身影。
这时一声长鸣,船身一动。悬梯被船夫吆喝着合力收回到甲板上,长竿用力把船撑离岸边。
她心下一沉,要开船了。他还没有回来。
她望向窗外。
尖利的摩擦声,船身离岸。
她使劲眺望,终于看见远远的出现一个青色的身影。她大喊他的名字,“熙展,船要开了!”
他一路跑过来,衣角随风翻飞。他用眼睛打量着距离。
心下有了计较,在岸边突然加速,脚一掂,刚好抓到船檐。他挺了片刻,身子一荡,轻巧灵便地翻身站在了甲板上。
他平了片刻呼吸,走进船舱,他手上拿着一个画筒。他递给她。
她看着他,确定他没有事以后就伸手去拆。他却拦住,说道,“回去再拆好了,海上空气太潮。”
她觉得有道理,点头放好。画筒挨着她的衣服,被小心的保护起来。
船有规律的上下摇晃,行驶在浩荡的沸海中。
“熙展。”她沉默得久了,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嗯?”他无心说话,还是应了。
“你说……什么是有难?”她斟酌了片刻,问道。
他抿紧嘴唇,“我不知道。”
可以称之为“难”的事情太多了,而他一个也不想去预言。
她也不再说话,紧紧抱着手上的画筒。
照琮在身后渐行渐远,逐渐模糊成了一个小小的点。
此时的未央正住在堪济王城郊外的素心小筑中。配庭的女官只身住于皇宫中多有不便,熙元帝便将她安置在熙琳琅的别苑。
熙琳琅性子偏静,起初在一日里也说不上几句话。不过平日细微之处都会替未央打点的有序妥当,让她没有半点身在异乡的不适。她待她好,她心存感激。
她是流毓的母亲,熙展的姐姐。
未央乖巧有礼,时日下来竟然也会和琳琅对弈一局,或者闲茶片刻,天南地北的聊着。仿佛是炮灰战火中清音雅然的一角,素心小筑没有任何的异样。她们各自隐藏的很好,没有深重的忧虑,亦没有忐忑的惶然。她们都明白,这样的战场不需要女子徒劳无功的担忧和无措,她们只需要静静的等待一个结果,无论成功或者失败,然后平静的接受,选择微笑或者轻轻地哭泣。
闲时未央会反复的收检她和熙展从照琮带回来的行礼。
刚回鸿述便知情况远远比纸上“有难”二字来得严重。熙展连府都来不及回就被招入宫中三日三夜未出,只是熙元帝下令让未央暂住在素心小筑,等待战事平息再送回配庭。
她也是后来才知,她和熙展竟然早于鸿述得到消息。况且他们还在港口耽搁了两个日子。她本就想若是鸿述来人,怎么找她而避熙展。现在想来,那张纸条十有八九是百里陛下派人送来的。她知今下的严峻形式,或许是在百年庆典上司寇夙砂美其名曰献礼,却公然除去墨写的“鸿”字之后就有发觉。她本担心陛下是否路途受阻,不过细思之下便也渐觉安心。想必是鸿述还蒙在鼓里,而配庭事先得到了消息,急忙来通知的她。
不知为何,心头定下这样的答案时竟觉得有些凉薄。配庭与照琮。鸿述。血光、呼喊。是日高的覆辙么。
她还来不及与熙展说起心中越发明晰的忡忡,却先一步得到熙展出征的消息。她挤在城门边的人群中,望着他披上铠甲岸然立于马上。她踮脚欲眺,只想再细看他一眼,视线却越不过人山人海,他的身影只是隐约。
忽然四周散开一条通道,落在她面前。她恍然跟着众人想退到旁边,却一抬头看见面前的红棕色骏马。
熙展。他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了她。她瘦了一些,脸上带着一片红。他有些想笑,或许是努力张望,急而累的吧。
“未央。”他的声音似泉泓,柔和的如头顶白亮的云彩。
她不作声,扬起了脸,笑着看他。他瞳孔中有她的笑靥。她满足,他眼中有她。
“嗯。”她轻轻的答道。
他翻身下了马,站到她面前。他原来那么高,靠得近了,竟然只能看见闪烁寒光的铠甲。她抬头看他。他垂下的眼眸含着化不开的温柔,撒落了万千的星光,邃如染夜。未央瞬间晃了神,仿佛在他眼中看到的繁华如荼的星空,却格外辽远空寂。熙展之于战神这个封号不适合又太适合。她也不知道除却这样的身份,他还会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她睫毛好像两把小小的扇子,忽闪着回看着他,眼中有一丝疑惑,一丝眷恋。
有一种近乎崇拜的情感,爆发的迅猛而汹涌。她也不知道,这样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样的力量,支持这过于沉厚的情感。这种情感来得莫名其妙,好像一脚踏空坠入云峰叠嶂,轻飘飘地让她难辨真假。又好像积攒了许多年,一下子爆发成宽阔的潮水。把她彻底的淹没,没有一丝挣扎。
熙展轻轻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亲吻她微张的唇。她一下子瞪大眼睛,毫不掩饰惊异。片刻,作为回应,她慢慢闭上了眼睛。眼帘微微颤抖。他却也在这一瞬间离开她,一勒缰绳,翻身上马。
“等我回来。”他的声音像远古的咒语,那一刻一切遁于无形,唯有他。唯有他轻轻地说,“等我回来。”
“好。”她轻声诺道。
他片刻已扬鞭策马而去。身影没于浩荡的甲衣之中。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地重复。
我等你回来。
鸿述,敲宇岛。
已经没有震天的擂鼓声,已经没有将士的嘶吼声。那不是亡灵的死寂,却是剑拔弩张的屏息。鸿述的将士决不允许别人侵犯他们的国土。别人,东陆之照琮,虎狼之师,绝对不容轻视。为自己国家而战的他们,的确是应该热血沸腾,踌躇满志。
然而,仅仅百人几日之内竟然已将原本守卫在敲宇岛的兵将们血洗成不甘的亡魂!悄无声息的蔓延着死亡,照琮到底有着怎样的兵士!
谁又能知道那些华衣而来的商贾竟然是照琮的前锋队伍,出其不意的刺破敲宇岛并不脆弱的层层防备。边岛告急。“国土有危”,这四个字如千百担大石,压在每个人心间。鸿述的战士就算是站在生养他们的土地上,也是忐忑而紧张,就算是我多敌寡,却也没有势在必得的气焰。面对莫测的敌人,谁也无法保证下一秒到底是成是败。
熙展穿着冷黑色的战甲,手执军队大旗,神色凝重的望着不远处正形成防卫半圆的照琮帝国的前锋军。眼神坚毅,薄唇紧抿。这些身着白甲的照琮军士看来是摸清了敲宇岛的地势,所盘踞的位置正是敲宇岛上唯一的山谷,因为背临常年炙热的沸海而形成的刃岩山谷却成了敌军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不知道是否还有后援大军,不知道对方武力如何,也不知道前方是否有陷阱。双方暂时对峙,以静制动,岛上的气氛诡秘而压抑。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此次率领照琮前锋军的是照琮帝国赫赫有名的战将,司寇夙砂。在照琮帝国覆灭日高帝国的数次战役中他都屡建奇功,以行军诡秘奇异、下手迅捷冷酷而闻名。
司寇夙砂嗜穿红衣,曾有人说他的红衣是无数亡灵的鲜血染成的。艳如朱砂。
他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如凝脂般通透的白玉。那是帝君对待将领的最高赏赐,象征倾野权力之物。他明白鸿述大军在没有摸清这里的状况前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一切都在帝君的预测之中。只是,如此拖下去终有交锋的一天,这里毕竟仍旧是鸿述的领土,而鸿述大军背临着大陆,随时都可以有鸿述的援军源源不断而来。司寇夙砂眸中戾气微闪,在敌方援军赶来之前杀出一条血路不是难事。只是。
二日后。
熙展拍案而起。接连派去的五个探子竟然无一归营。这分明是无言的战书!
他忍不得也不能再忍。
终于,一声长鸣。战鼓擂起,旌旗飘扬!随着号角和战士的怒吼声,鸿述的军队正式揭开了敲宇岛战役的序幕。
剑气震天,喊声四起。刀剑长矛,刺穿利甲,血染银盔,血流遍野。司寇夙砂采取诈术,以少胜多的关键便是智取而非力敌。先前挖好的陷阱较深,埋伏在地底的茅尖并不是针对冲锋在前的马上战士,而是让后面进来的马匹被那因着先前马蹄轮番的踩踏而微露的利器尖锐刺伤,受到刺激的马匹不受束缚,而让军队乱了阵脚,困在这曲折的山谷中,前头的将士因为入口被堵住更是难以动弹。
这种情况,何不称其为,坐以待毙。
忽然传来的隆隆声。不妙!被困的军士们抬头望向声音来处。突现巨石不断从山头滚落,重重砸向拼命牵扯马缰的将士们。所有的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变故,一时间竟然呆在原地。片刻血肉横飞,哀嚎四起。就这样硬生生折损了数百名将士。而后面的部队因着前方的失利而踌躇不前,再加上巨石阻隔竟然也是被拦腰截断在山谷入口之外!
司寇夙砂站在崖上瞄了一眼,回身抖了抖衣袂,转身吩咐:
“搭云梯。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