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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渡劫逢生 ...

  •   跑!
      未欢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她隐约知道为什么要仓皇出逃。宫里日益压抑的气氛,随时一触即发的紧绷,并非是父王和母妃几句软语便能遮掩过去的。只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其实又有谁能真正为灾难做好准备呢?一切终究是来得太快。
      她拉着音息,一起往前跑去。音息随着她的脚步,倒没有她那么张皇。他的步子却总是落后一些,害她要一直拽着他的衣袖,生怕这个性子冷薄的哥哥没有人拉着,就此停下来,不再走一步了。
      “哇——!”
      未欢回头,原来是最小的妹妹花逝摔倒了,趴在地上大哭。
      她只是一个四岁的帝姬,哪里跑得动?
      未欢急忙忙跑回去,扶起花逝,又对着音息大喊了一声,“二皇兄,快点!”
      音息对着她点了点头。她也不作他想,她顾不全两个人。尔珍尔珏两位皇姐已经在前面跑散了,而最小的弟弟望宁由她们抱着,此时也不见踪影。未欢来不及考虑他们,半夹着花逝一个劲地往前冲,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路口,她的眼睛才被面前突然的光亮刺得睁不开。
      是出口!
      她一下精神起来,一口气冲出去,直到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才把花逝放在旁边的地上,用力的喘气。她未曾这样不要命的奔跑过,心脏跳动的厉害,好像马上就要爆炸开一样,呼吸都疼。耳边似乎还有猎猎的风声,让她有些耳鸣。
      未欢渐渐匀称了呼吸,却听身后突然一阵巨响。她一惊回头,洞口的土石已经尽数垮塌下去,堵上了方才的出口。
      她脑中轰然巨响。
      他们都在里面!
      未欢膝盖一软,几乎要瘫在洞口旁边。她尖叫一声,扑过去试图用双手挖开地道,去救出音息!她和音息在宫内的交集其实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但这一刻涌上来的懊恼、悲恸和害怕却几乎要冲毁她的身体,她怎么可以松开抓住他的手!
      未欢心里其实也明白一切已是徒劳,那薄薄一层被抠下来的土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无力和渺小。可她此刻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只是盲目的机械地挖着,连指尖剧痛出血都没有感觉。
      花逝走过来,轻轻抱住她的头,抱在自己胸前。未欢听到花逝的心跳声音,扑通,扑通。稚嫩而温暖。
      她双手紧紧抱住花逝,搂在怀里放声大哭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了!她莫名其妙的和所有的皇族子嗣一起被召集在后宫侧花园的一间小小的宫殿中待了两天不许出门,没有任何的消息,直到破竺大人冲进来,带着他们从密道往外逃跑。
      逃跑……逃什么呢。在自己的家中,要逃什么呢?
      哭声慢慢转为抽噎,花逝乖巧地把自己的丝帕递给未欢。未欢低着头接过,擦拭脸上的狼狈。她愣愣地盯着丝帕,从来白净的丝帕上突兀的几团污黄的指印,若是被母妃瞧见,绝对少不了被念叨好久。未欢喉头一紧,她从来没想现在一样渴望母妃的呵斥,但她明白,很多事情已经变了,就如同手上这方被污了的帕子。
      未欢默默地攥紧了帕子。整个人都微微地颤抖起来,她害怕这样陌生的改变。
      “四皇姐……二皇兄还出来么?”花逝的声音有些颤,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也不知道……”未欢黯然地摇摇头,复又低哑地说。
      “那……四皇姐,我们现在要去哪儿?”花逝虽然还不大懂事,却也知道现在只能依靠这个略年长的皇姐。她见未欢不做声,神色甚是凄然苍白,心下一慌,又靠近几分,揪着未欢的衣角,急声道:
      “四皇姐不要丢下花逝……花逝会很乖的!”
      未欢被扯得方才回神,她看见花逝的脸上也有着错乱的泪痕,一双漆黑的眼眸睁得极大,极为可怜。未欢缓缓取出自己的丝帕,细心地替花逝整理起了仪容,而后轻轻捏住花逝的手掌,柔声道:
      “你瞧,这下我们俩的帕子都脏了,你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啦。”
      “四皇姐……”花逝有些懵,喏喏地又唤了一声。
      未欢拍了拍她的头,站起了身,随手掸了掸膝盖处的灰尘,牵起了花逝的手。现在她的身边只有花逝一个亲人,而她是姐姐,她要保护花逝。
      她们顺着一条山路一直走,终于从山林中出来。面前是一座小小的城镇。远处是海,大大小小的航船停泊在岸边。水波碧蓝,粼粼的泛着波光。这应该就是皇城背后的小城,临水,日高最为便利的港口。她仔细回想以前从书卷上读来的知识,在脑海中勾勒着现在的情况。
      出海!出海才是安全的!

      “四皇姐。”花逝又扯了扯未欢的胳膊,她虽然听闻宫外的世界是多么丰富精彩,可这下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惊喜。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情,比做梦还来得跌宕起伏,而且她还不知道这会是个噩梦还是美梦,她难免有些害怕。
      未欢低下头握住她小小的手掌,没有说话。这一路上她听到的零散的讯息一个比一个来得沉重。
      日高灭国。巽氏无一生还。斩草除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国破家亡。巽未欢的脑海里蹦出了这样一个词,她并不理解这其中无可奈何的苍凉,只是想起破竺大人临走前竭力嘶吼的那句“家国已灭,哀志未央”,想起了还在那幽黑的地道中的几乎凶多吉少的哥哥姐姐,想起了王城里的父王和母妃,牙关便咬得生疼。
      “四皇姐,我们要去哪儿?”花逝不喜欢这样的沉默,用幼稚无邪的声音一直扰着未欢,也让她的心思不会过于集中于面前的窘境,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
      “我们要出海。”未欢看着不远处的渡口,坚定地说。
      身后依稀有零星的尖叫和怒喊。随后变得越来越多的夹杂着痛呼,与大火过后空气中的焦炭气味和在一起,毫不留情的钝击着她尚且未愔世事的心。
      未欢隐约知道,那座她生活了十年多的王城似乎已经付之一炬。
      这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是怎么发生的?她绞尽脑汁也不可能想出丝毫脉络。对于政事,对于国家这样大的概念,她还接触的太少。暴风雨侵蚀的痕迹,如何悄悄的濡湿了日高的江山如画,造就了风满楼的倾颓之姿?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人窒息的变故瞬间如同爆发的洪水一样席卷了所有人,带着所有人流落不可知的远方。
      甚至是本该被重重保护的,百姓眼中金枝玉叶的他们也难逃厄运。那琉璃瓦和镏金飞檐,芙蓉如意云纹窗,那巍峨凛然的城墙,甚至是那些总是黑甲肃颜的御林军都无法保护她们免受世事侵扰。一场大火,一支兵队,一颗野心。让他们在风都没有感受到的一个下午,经历了从未有过的挫折。
      身为帝姬的未欢和普通的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甚至更慌张,更迷茫,更惊惶不安。过去的人生,她被呵护得太好,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且充满不安因素的,她被推搡着逃出了王城,可是他们可曾想过她一个帝姬离开了王城的庇佑,似乎比一个民女都来得危险。未欢来不及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猝不及防地接受一个又一个残酷的现实,而这转眼之间,她又必须带着什么都不懂的妹妹,离开那个温暖安静又富足的,家?

      临水镇的渡口。
      岸边泊着很多客船,晃晃悠悠。陆陆续续有人从船上下来,从岸上登船。船只有的驶向远方,有的自远方而来,而那远方,是水天一线的深碧,不知前路是否凶险,只当都是那样风平浪静。
      “四皇姐,那个就是太傅提过的船么?”花逝年幼,还未能有幸随帝驾出宫,大多事物也只是在每日的早课里从太傅的口里知道的。虽然心里总是忐忑,但幼小的她还是被新鲜的事物吸引了目光。
      “花逝乖,以后别叫我皇姐了,叫姐姐便好。”未欢摸了摸她的头,见花逝一脸不解,复又笑笑,“走,姐姐带你去坐船吧。”
      花逝甜甜地一笑,深深的梨涡尤为可爱:“好啊,四姐姐。”
      两个人便随人流挤上了客船,趴在窗栏上看海水浩荡缦回,心情有些雀跃。船“吱呀吱呀”的离了岸,岸上的人慢慢的小成了黑点,花逝看着广阔的海面,心头有些发慌,猛地一闭眼窝进未欢怀中。
      “姐姐,为什么摇晃得这么厉害?”
      “这是设计好的大摇篮呢,花逝没有觉得很像回到了小时候么?”未欢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有些尴尬地编着别扭的好话哄着花逝。
      她不领她的帐,摇了摇头说,“一点都不像!我想回去了,好不好?”
      “乖,马上就回去了,就再待一下子?”
      她不满的搂着她的脖子,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
      未欢心中也有些惴惴,却也只好搂着花逝一言不发。
      不知道醒醒睡睡几次,再睁开眼已是云霞初现,夕阳欲落时分了。未欢摇醒了花逝,示意她要下船了。岸边鼎沸的人声逐渐清晰,花逝揉揉眼睛,盯着岸边看了许久,转头问:
      “四姐姐,这里怎么不一样啦?”
      “傻瓜,我们到了新地方了啊。”未欢牵起她的手准备下船。
      走到舱门口,一个船公拦在门侧向她们要船费,这下未欢傻了眼。
      “我……我们没有钱……”
      未欢想起以前听宫女们提起,民间的生活,钱是必不可少的通行证。且不说宫中她不需要考虑钱财,就算曾随父王微服,零碎的钱物也是由总管打理的。未欢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
      “没有钱?开什么玩笑?”,船公不耐烦的一撸袖子,又问:“你们大人呢?怎么孩子也不管好,放出来撒野!”
      未欢从未听见有人这么大声和她说话,而她往日在宫中也鲜少对下人发火,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竟有些畏惧,只能把花逝拉在身后,讷讷不得语。
      “问你话呢!你们大人在哪儿?”
      “我……我们是自己乘……乘船的。”未欢心里没什么底,声音自然越来越小。
      “那你们是坐霸王船喽?”船公明显语气不善,一旁的人们不知什么时候也为了一圈,议论纷纷。她们身后是无尽的海水,面前的高大的人墙,无路可逃。
      未欢正踌躇着,花逝在身后喃喃说了什么,她便像得到暂时逃脱这个局面的救星一般转头欲询问,却见花逝突然冲了出去,奔向岸边一个白衣玉立的人。
      “太子哥哥——”“花逝——”两声惊呼几乎同时喊出,混杂于岸边的喧闹。那挺身玉立,玄白儒雅的背影,和大皇兄有几分相似。那男子被花逝猛地一抱,显然一惊,蓦然回头,却轮到未欢张大了嘴。那男子根本不是大皇兄,而是一个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陌生人!

      陌疏禅也很讶异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竟还是一个个头才及腰侧的黄毛丫头。敢情这小丫头还沉浸其中,正与抬手将她拨开,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对……对不起!”来的是一个鹅黄色小衫的小姑娘,十来岁的样子,眉目清丽,妍态可人。后面跟着一个脸色不大好的船公,张口欲言的样子,表情明显不善,似乎担心眼前这位公子不知道情况,以为他欺凌弱女。
      花逝这才抬起了头,却也只是看着陌疏禅呆呆的说不出话,一时间连手都没有松开,却没有刚才的热情,只是僵硬着,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对不起,我妹妹她认错了人。”黄衣女孩一脸抱歉。
      陌疏禅微微一笑,双手扶住身前的小女孩的粉臂轻轻脱开,又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可以回去了。花逝顺从的松手,却听那船公不耐的催促:
      “快付我船钱!不然把你们扔到海里喂鱼去!”
      这下,身前才走几步的小女孩“哇”的哭了出来,抽抽搭搭,立在中间。
      那鹅黄衣裳的女孩表情也只有惊惶,支吾地说不出话。陌疏禅盯着她俩看了看,心头一动,目光犀利起来。他从荷包里掂出了一两碎银:
      “船钱拿了,就该闭嘴了吧。”
      未欢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脸上分明写着惊喜和感激。而抽泣着的花逝看到船公不再凶了,更是破涕为笑。那船公先是一愣,不明白这人分明不认识那两个小丫头,怎么会替她们付钱,本想抱怨几句,却看那人面色冷厉,心头一悸,反正船钱拿到了,便不敢再多言,匆匆离开。
      一旁的人见没有了热闹可寻,便也四下散开。
      陌疏禅走过去低头问那个刚才抱住他的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啊?”
      花逝年纪小,又看他那么温和就更无防备:“我叫巽花逝。”
      一边的未欢一脸挫败,让陌生人知道身份不大好吧。可是又算是帮过自己的恩人,告诉假名假姓的岂不是愧对人家方才的仗义。
      “那你呢?”陌疏禅看向她,眼神遂然幽深。
      “我叫……巽未欢。”她一滞,神色有些犹豫,而后颇有些无奈地说了实话。
      陌疏禅眼睛微亮,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我叫陌疏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渡劫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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