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一梦三十载》北皇孤远

4、第一幕 初恋：（三）相逢不语叩玉钗

　　表妹进宫了，被锁在那深深的红墙之内，少年冬郎除过天生窥伺着他的寒疾之外，第一次彻底地感觉了无力。
　　“自是多情便多絮”，那个春天过了，柳絮飘尽了，但是思绪还没有飘尽，情更不会尽。
　　一天天的思念在折磨着表妹的同时也更折磨着冬郎，“不行，一定要见一见表妹，哪怕只有一面。”冬郎不停地告诉自己。
　　“怜他借得东风力，飞去为萍入御沟”，终于，东风来了，一场可以吹进红墙深处但却危险异常的东风吹了过来。这个时候，冬郎做了一个大胆的而疯狂的事，而这件事，直到多年以后，他回想起来，仍然有种冷汗夹背的感觉，让他后怕不已。但这时的冬郎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也早已忘了害怕，他只想见见自己的表妹，哪怕只能见上一面，哪怕这一面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但他义无反顾。
　　机会终于来了，那一年适逢国丧，皇宫照例要大办道场，而宫中吊唁之时，**的人也是要参加的。如果能进宫，说不定真的可以见到表妹，但**嫔妃宫女数千之多，能见到表妹吗？见到了能带他出来吗？这些对冬郎来说已经无瑕去思考了，他只想再见一面心中的人儿。
　　就在这最严肃，最紧张的时刻，冬郎毅然混进了皇宫。他是用钱买通了一个喇嘛，换上了僧衣，夹在操办法师的队伍中，向着皇宫内院走去。他心中也忐忑着，这可是死罪，一旦被发现，可是会连累全家的。
　　走在皇宫的内院大道上，两旁仍开着艳丽的紫罗兰，在阵阵轻风中缓缓摇曳这，但这些花儿似乎少了某种灵性，它就像那宫中来来往往，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的宫女一般，早已失去自己的意志，只能以皇权的意志为意志，机械般地生长着，惊艳却无灵性。
　　只是这一切，此时的冬郎完全没有心思去观察。这一刻，他不再是善于洞察一切的诗人，而是一个为了见心中人而甘愿以身犯险的痴情男子。他夹在队伍中，默默地走着，不时地偷偷抬起头在路过的宫女身上一扫而过，没有表妹的身影，冬郎不禁有些沮丧。
　　“那，那是表妹么？”在冬郎失望之时，猛然间，远处回廊里几个穿着丧服的女子走过，冬郎隐隐看到一个身影。
　　“那，那是表妹啊！”冬郎心中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表妹夹在几个宫女之间，一身丧服仍然掩饰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她依旧是那样如花似玉，只是白皙娇嫩的脸上少了以往的红润，，乌黑明亮的眸子里也失去了以往的天真灵透之气。
　　他此刻浑然忘了一切，他想要破开人群冲过去，他想和思念已久的表妹说两句掏心窝的话，他想要一解自己多日来的相思之苦。但是不能，他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他不能冲过去，甚至不能让别人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异样表情。这里是皇宫，绝对的皇权是不允许任何人侵犯的，他一旦有任何异样的举动，不但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表妹，更会连累自己的家族。
　　似是感应到了冬郎灼热的目光，似是听到了冬郎激烈的心跳。她竟然转过头，向这里望来，四目短暂地接触，嘴角都是微微一动，但都没有开口，少年冬郎却是明显感觉到了那张白皙的脸上微微一怔，身体略微有些颤抖，似是有两行热泪悄然流下，却被她微不可察地飞快拭去。
　　这里是皇宫内院，此时正值国丧期间，是最严肃，最紧张的时刻，一个最微小的异样举动也有可能让你锒铛入狱。
　　她激动，她害怕。她没想到表哥竟然会扮作喇嘛入宫，她更清楚表哥是为了自己才冒如此大风险的，她不知有多少曾在梦里寻找这样相间的机会。如今真的见到了，却又能怎么样呢？她激动，但也害怕，她是在为自己的表哥担心呀！
　　“表哥，你太傻了！这可是杀头的罪呀！”她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与恐惧，表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一样的表情，因为她不能有丝毫异样的表情出现在脸上，一旦被人发现，今日两人恐怕都难善终了。心中酸痛难耐，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过了头，不再去看那正望着这里的表哥。她怕啊，她怕再这样四目相望下去，表哥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那是她绝对不允许的，她不能害了表哥呀！
　　转头，是那么艰难，是那么不舍。这一转，也许永远再也见不到了，但不转头，又能怎么样呢？多一眼留恋，表哥就多一分危险。
　　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但心中早已泛滥成河。似是有一声轻叹传出，又似只是一个幻觉。
　　终于，还是转过了头，转过了那个回廊，就在那倩影即将消失在冬郎眼中之时，她轻轻地叩了叩发髻上的玉钗。这玉钗，冬郎认得，这不正是表妹让自己买给她的那支么？
　　这一切，冬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却因一堵红墙相隔，不能相见，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却又连一句话都说不上，甚至连一个眼色都不能打，只能通过轻叩玉钗这个微小的动作传达自己的心思，让两人的心微微收拢。这，对冬郎，对表妹，都太残忍了！
　　冬郎的心仿佛被撕裂般痛苦，他落寞地夹在人群中机械般地行走着，然后渐渐地消失。只是，一首凄美的长短句在他的心头不断萦绕着，然后徐徐飘出：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表妹走了，这时他们的最后一面，却只能是相逢不语！
　　一年后，再次让冬郎悲恸的消息从皇宫里传了出来——表妹在宫中吞金而亡。这个打击对冬郎太大了，悲痛欲绝之下，冬郎昏了过去。在昏睡中，也许他见到了表妹，他嘴角有那么一丝浅笑，但醒来后，他却是嚎嚎大哭。
　　最后，他为表妹写了一首悼亡词，没错，是悼亡词，因为在他心中，早已把表妹当作了他的妻子。
　　“青衫湿遍，凭依慰我，忍便相忘。
　　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釭。
　　忆生来、小胆怯空房。
　　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
　　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
　　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
　　怕幽泉、还为我神伤。
　　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
　　料得重圆密誓，难尽寸裂柔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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